第五十章
当天夜里,鹤声就带了一对人马,悄悄返回‘惊鹤城’去了。鹤声临去之时,仍然不放心地交待了虎惧,要加强对王子的‘保护’,另外还交待了虎惧一件事——找个外人看住‘赏菊楼’。虎惧不明白鹤声的用意,连鹤声自己都言语不清。可能是心头作怪吧,他总觉得关乎自己命运的大事都或多或少与这‘赏菊楼’有着几分联系,此举不过以求心安罢了。再宅就是那日在‘赏菊楼’前见到鄞儿之时,心中隐隐难测的预感。
鹤声走后第三日一大早,宫里又来人宣召了。这次虎惧亲自护送潋滟前去,连身边的护卫都多加了一倍。
入了宫,果不出意料,又是往集仙阁去的。上了阁,入了房之后,潋滟环视一周,赫然发现莫一白与鄞儿正在夭红的床边。鄞儿头戴了小帽,脸上也稍作了些不明显的手脚,此刻正手捧医箱立在床头的下首,莫一白则是正坐在床边高椅上,伸了三根手指搭在夭红的脉上,脸色严肃凝重。而床尾处,侧坐着皇帝燕崇北,皇帝左后方,则立着搭了拂尘的山羊胡道士。
道士第一个看见潋滟的,只转了下眼珠子,将视线给调向其他方向。
鄞儿也看见了潋滟,只略看了一眼,就又垂下头去。
莫一白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进来,因此看都没看潋滟。
燕崇北眼里只有昏迷不醒的夭红,根本无暇顾及他人。
潋滟走到山羊胡道士的旁爆也只看着眼前的莫一白诊脉。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莫一白收回了手指。又欲伸手去摸夭红半黑半红的头发。
燕崇北见状,瞪了莫一白一眼,眉头都挤在了一起。莫一白漆黑无神的眼珠向右暼了皇帝一眼,伸出去的手自然地搭在了夭红的头上,莫一白细细捏了捏那头发,又伸手到夭红的眼睛处,掀开左右眼皮看了看,最后将手伸向了夭红身上诡异的金红羽毛。
燕崇北十分不满夭红被莫一白这样摸来看去,但这个人据称是天下第一‘药手’,有起死回生的本领,况且行踪飘忽、性格怪僻,十分难以琢磨,为了夭红的性命只能忍住自己满心的不悦,任这个怪医对夭红上下其手。
待莫一白将夭红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个透彻之后,燕崇北口气不善地问到:“彤儿到底如何?”
莫一白没有回话,忽然眯了眼睛盯向那山羊胡道士。
道士感觉到莫一白目光中的审视,又晃脑地捏了三根手指搭在自己的山羊胡上,微眯了眼睛,一派自然的模样。
“试!”,莫一白简短地一个字回答了燕崇北的问话。又看向一旁的鄞儿。
燕崇北也一脸不明地看向鄞儿的方向。
“莫先生的意思是,可以试一试!”鄞儿低了头恭敬地解释道:“此种毒药,我家先生也从遇过,只能勉力一试,不知陛下可愿公子以身犯险?”
燕崇北抚额思索了片刻,他看向一旁的山羊胡道士:“云炉道长?”
道士略略欠了欠身,“莫先生愿意一试,三成机会已然在望,事到如今,陛下只有下定决心,赌上一把了!”
道士说完,看了看莫一白的方向。
“赌?又是赌!”皇帝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似在回忆往事一般。
潋滟看了看各人的表情,正欲开口劝说,皇帝突然就开了口了,口气坚定不移,“好!这是最后一次,朕就再赌这最后一次!”
室内的气氛有些压抑,潋滟觉得续都急剧了许多。就在此时,一直昏迷不醒的夭红突然间张开了眼睛,他呆愣地看着头顶上的虚空,忽然眉头一蹙,整张脸立刻扭曲变形了起来,口里也发出了了毫无意义的嚷叫,断断续续,紧接着整个人就开始在龙蚯蚓样的拱动,下肢不能动,只有双手不断地扑腾着,划动着,一头怪异的头发飘散了开来,不一会儿就被拱得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
“疼疼”他嚷叫了一会儿之后,众人才慢慢听清楚他口中到底是在嚷叫着什么。
燕崇北连忙爬上龙床想去按住还在不断往床里面拱动的夭红,听到他不清不楚可怜兮兮地喊疼,帝王的喉咙处一阵强烈的热辣之气,呛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伸了手就要去抱夭红。
潋滟顾不得自己当下的身份,一把拨开挡在了身前的道士,三两步奔至龙床旁爆一下趴在了夭红的另一侧,整个人俯下身去讲夭红完全地抱住,口中不断叫着“别碰他!别碰他!”他闭了眼睛,咬紧牙齿,一副誓不让燕崇北碰夭红一下的表情。
燕崇北见这个小王子豁了命的姿态,呆愣在原地,伸出去的手也僵在那里。
“莫先生,快!快瞧瞧他!”潋滟语带哭意地将夭红半拖半抱着往床外拉。奈何那夭红挣扎的厉害,潋滟根本拉他不动。
立着的鄞儿也放下医箱,赶上前去帮着潋滟的忙。鄞儿原本一直抱着乐观的想法看待夭红这事的,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几乎不敢相信。直到此时,他才了解潋滟那么急切要救出夭红的原因。
莫一白一见鄞儿上去帮忙了,也不能不理,他也上前去协助潋滟、鄞儿,废了好半天的劲儿才把固执地钻爬的夭红给控制住。莫一白明显感觉,夭红的力气比常人大了好多。思及此,莫一白心里暗叫不妙。
高高在上的皇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那三个外人挡在事外,不知怎么的,燕崇北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感觉不悦,反而内心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正在涌动。他僵硬在原处,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思绪不知道飘到何处去了。夭红还在哼哼唧唧,四下挣扎,乱舞着双手。鄞儿不设防,一下被夭红尖利的指甲给抓了胳膊,那处布料也被顺势给抓了下来,所幸鄞儿的胳膊上只留下了一道血痕。
莫一白一见鄞儿受伤,眉头皱了皱。他按住夭红的腹部不让他乱动,探过头去瞧鄞儿的手臂。
“还好!现在还无大碍,再过两月,他浑身都是毒的时刻,万万不可被他所伤。”莫一白此刻又是无比流畅地说话了,他从怀里迅速掏出一只水晶瓶,用牙咬开瓶盖之后,一股脑将那瓶中之物全部倒在自己的手上。
“要施针了!按紧他!”
鄞儿、潋滟连忙全身并用,或抱或压,死死地将激动不已的夭红按住。
莫一白手上的全是些细入毛毡的小针,那些针根本看不清楚全身,只看到莫一白手上忽闪忽闪蓝幽幽的一阵光。
燕崇北被莫一白的话语唤回了神智。定睛一看,莫一白正扬手拍打着夭红全身不同的位。他不知其所为,正要开口,一旁的云炉道士连忙制止了他。
“皇上!莫先生正在施针,不可受扰!”
针?燕崇北疑惑地看了看道士。何处有针?
“此乃‘扬子林’的秘技,名曰‘花雨针’,细入毛毡,入体即没,可全身百互相游赚施针时,定要凝神定气,一针入方可,若有半点差池,被救者当场即亡,无力回天。”云炉道士向皇帝解释道。
燕崇北听闻此针利害,沉默地点了点头,从龙下来,坐在床尾专心地看着莫一白施针。
一刻钟后,夭红扭曲的面孔总算是回复了安宁,除了口里还是不停地哼叫着“疼!疼!”之外,举止也安静了下来。鄞儿轻轻松了口气,正要放松一下压得麻木的双手。莫一白“别!”了一声,喝止了鄞儿的动作,鄞儿连忙又压下去。
莫一白伸了手去敲了一下夭红的下肢,谁知,夭红竟然有感觉地大叫了一下。
这一下把燕崇北也吓着了。他转头望了眼山羊胡云炉道士。不是已经被废了腿了吗,怎么会有反应?
“应是毒素还未完全侵蚀,正在扩散的缘故罢。”云炉欠了欠身说到。
燕崇北愤怒地瞪着道士。难道说,正是因为腿上还未消散的剧痛让彤儿如此痛苦不堪?
云炉道士状似惭愧地低下了头,目光不经意中扫了莫一白一眼。只见莫一白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水晶瓶,如同方才一般倒出了一些看不清的东西在手上,又接着往下施起针来。
如此又过了一刻钟,莫一白最后一掌拍进了夭红两只脚的脚底板涌泉之后,总算是吐了一口气,放松了全身绷紧的肌肉。
鄞儿见莫一白松了气,这才将自己死死压着夭红的胳膊给抬了起来,他顾不上自己的手正麻酥酥的,从怀里掏了锦帕就替莫一白擦了满头的汗珠。莫一白也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旋开盖子抠了一些瓶里的药膏,拉过鄞儿的受伤的胳膊仔细为他涂抹起来。
潋滟趴在夭红的脑袋旁爆看见夭红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一下子放松了身体倒在了长长地喘息,想到莫一白的劳累,他感激地望向了莫一白。恰在同时,燕崇北也正看向莫一白与鄞儿。看到他二人互相体贴的情景,潋滟与燕崇北心中各有感慨,若有所思。
休息了片刻之后,莫一白到一旁的桌边写了密密麻麻一张药方,交给太监去煎药,自己则又把了夭红的左手,探起脉象。
稍顷,夭红渐渐清醒了。他慢慢睁开眼睛,发现潋滟就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脸上艰难地笑了笑。
燕崇北一见夭红醒来,心中纳闷气总算得以消散。他看了看正在收拾东西的莫一白,开口道:“莫先生不必收拾了,朕要请莫先生暂住这集仙阁,好方便时时刻刻察看彤儿的病情。宫里药材齐全,对莫先生配置解药也十分便利。莫先生以为如何?”燕崇北虽是询问的语气,但语调却是十分笃定,且不许莫一白拒绝一样的坚定。
鄞儿看了看莫一白一眼,莫一白当然知道鄞儿的心思。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稍稍点了一下头表示首肯。
潋滟心中暗喜,如此刚好!鄞儿在这宫里,就更加方便往后的行事了。他安慰地拍抚着夭红的肩膀,心里巴不得快些到‘受礼节’。
红儿!再忍耐些时日!大家都在为你想尽办法。你可千万要坚持住啊!潋滟心中默默乞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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