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为期(二)

江南之行,季秋送进宫托付给了太后,闫素素给蝶谷仙留了字条,交托给了明月,让明月在蝶谷仙来的时候,代为转交,然后,她不带一人,只雇佣了一辆马车,亲自前往江南。

马不停蹄的三日路程后,春色开始浓烈起来,江南的气息,也变得约见明朗。

到达桃红镇的时候,天空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车夫将闫素素送到一处客栈,便收了银子回京。

闫素素要了一间中房,穿着平凡,行事低调,不施粉黛,倒也不招人眼球。

小二上来送饭菜的时候,她打听了一句:“小二哥,请问桃花楼怎么走?”

桃花楼,便是那个熟人相告的,看到闫妮妮的地方。

小二哥一愣,随即好似一位闫素素是要去桃花楼未妓,态度鄙夷了几分,散漫道:“这巷子走到劲头,左拐,两座房子后,就是了。”

闫素素淡笑谢之,而后关上了房门。

草草用罢晚膳,她自包袱里取出一套男装,铁灰色,上绣制着写意的青竹图案。

利索的换妥了男装,她复又盘了一个男式的发髻,而后出了房门,朝着小二指点的方向而去。

桃花楼,未及近,便闻得一阵庸俗的胭脂水粉香气和女人矫揉造作的招揽客人声音。

闫素素走近,仔细在门口的**里搜寻一番,并不见熟悉面孔。

有人看他驻足,生的面红齿白,不由的谄媚上前,来**她的手臂:“公子,里头请,里头请。”

闫素素稍显厌恶的抽回自己的手,淡声道:“叫你们老鸨来见我!”

那姑娘被拂了面子,满心的不悦,见闫素素衣着打扮也并非富贵,不由的揶揄了一句:“呦,这脸孔还这么大,还要银姨亲自来见你,还是你号我们银姨那口?哈哈哈!”

众姑娘随着讥笑起来,闫素素眉心一紧,越发的不快:“去叫来便可。”

有人白她一眼,又是一声冷嘲:“有钱吗?我们银姨,可只见有钱的主儿。”

闫素素素手一探,从荷包里抽出一张银票,送到那人面前:“够吗?”

一个个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儿,瞧见这大面额的银票,都是瞪大了眼睛,被是讥诮嘲讽的几个,忙是奉承了上来,巴巴儿的贴着她,一句一个公子您出手真大方,公子一看就是有钱人,公子您可真是富贵人儿的夸着。

那身上的脂粉味儿,当真能将闫素素的鼻子给冲了烂,忙推开众人:“找老鸨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方才她还被当做穷书生不予理睬,如今这银票一亮相,顿然有人去叫了老鸨,老鸨许是已经将那银票收拢到了囊袋之中,是以一见着闫素素,迎面便是一股子的谄媚劲儿。

“公子,里头请里头请,方才姑娘们可有失礼了?若是有了,银姨我在这给公子陪个不是,公子您上楼做,上楼风光好,今儿个正好我们店的花魁桃花要登台表演,公子您好运道,若是公子看上了桃花,那……嘿嘿,银姨我就给你个便宜价,让桃花招了您做入幕之宾。”

银子自顾自的在那谄笑着,浑然不觉闫素素的脸色,一片深沉,目光也边往里头走边四处顾盼着,好似在寻找什么。

到了二楼雅间,闫素素也不想浪费时间,直接抽出了一打银票,对老鸨道:“所有姑娘都给我叫来,五个一轮,挨个进来,我要挑拣一个。”

一看到了那一大面值不菲的银票,银姨的眼珠子都要落了出来,忙卑躬屈膝的点头哈哈:“就去,就去,姑娘们,大主顾了,都准备着了。”

闫素素着实不习惯这里头的灯红酒绿,歌舞升平,那莺莺燕燕,燕瘦环肥,浓烟妆容和妖艳衣衫,闪动的她烟花缭乱,不去看一楼的酒肉声色,她只等着老鸨送姑娘们进来。

第一批,没有闫妮妮。

第二批,依旧不见。

第三批,还是没有。

到了第四批的时候,一楼一阵喧哗,闫素素本能的低头看了一番,一看,整个人都震慑了。

舞台上那个衣着菲薄,媚态如斯的女人,即便是妆容浓烈,衣衫不整,闫素素却是一眼认了出来,这人,便是她的二姐,闫妮妮。

如今的她,身着了一袭透明的白色薄纱镂空长裙,长群里头只着了一件桃红色的肚兜,肚兜上绣制着缤纷落桃的图案,而**,尽然只着了一条菲薄的亵裤,亵裤里黑色的一片浓密,清晰可见。

如此衣着,等同**。

闫素素捡她姿态妖娆,对着一楼的嫖客们娇笑一声,语态不如以前的尖酸跋扈,而是转了娇柔娇媚。

“各位爷,今儿个桃花,就给大家献上一曲歌舞,各位若是喜欢就捧个场,不喜欢的,可也不要砸了桃花的招牌哦!”

闫素素浑身的汗毛,因为这样的娇柔魅语而纷纷树立。心里头对闫妮妮,尽然泛起怜和疼,是生活所迫,所以她才由一个骄傲的相府小姐,沦为了下等的娼妓吗?

因为当年亲手虐打了闫凌峰,以为闫家的人必定知道了她的恶性,所以才宁可沦为如此境地,也不敢回家的吗?

是因为母姐全死,所以活的了无生趣,自甘堕落的吗?

无论如何,前仇往事,看在她吃了这许多年苦的份上,闫素素也都不想计较了。

第四批姑娘还站在那,看着闫素素一瞬不瞬的盯着台上的花魁桃花,人人脸上,都是吃味和酸意。

老鸨却是笑靥如花,对着身边的这五个姑娘道:“下去下去,看来这位爷已经心有所属了,吩咐下去,在桃花房内,备上美酒佳肴。爷,您看,可好?”

闫素素颔首:“她就是花魁?”

“是啊,爷,怎么样,国色天香吧!”

曾经的闫妮妮,虽然不比闫玲玲绝色倾城,却也是眉目清秀,算得上大半个美人,却不想这张美丽的面孔,如今却要逢迎男人的喜好,大作媚态。

闫素素不免心疼:“她为何穿成这样?”

“呦,瞧爷您说的,我们这不是尼姑庵,穿的越不规整啊,你们这些个男人,不就越发的喜欢吗?桃花这一身衣衫,可是勾了多少爷的心了,爷您不也就被她迷的七荤八素的了。”

闫素素皱眉。

老鸨以为说了不该说的话,忙道:“是我们的姑娘被爷迷的七荤八素的,爷您这有的是银两的,当然不会在意一个小女人的,爷,您品着查,桃花献曲一首后,我就让她回房伺候您。”

“我要现在!”闫素素无法忍受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闫妮妮穿成这样搔首弄姿。

老鸨甚为为难:“这,这,这底下的爷,可都是冲着桃花来的。”

“这些,可够?”一把将一锭金子拍在桌子上,闫素素冷声问道。

金子闪耀,老鸨脸上的危难之色顿消,忙谄笑道:“够,够,足够了,我这就去安排,这就去安排。”

老鸨差了人上舞台,在闫妮妮耳边低声了几句,闫妮妮点了点头,而后尚未表演,就下了舞台,隐入了屏风之后。

众人一见,都坐不住起了哄,性子都被激了起来,这中途不演了,岂不是扫兴。

老鸨是个机灵人,忙上台:“各位爷,这桃花屋子里的丫鬟被水烫了全身了,桃花是个重情义的人,这不能坐视不管,不如这样,今儿个晚上的酒菜,就由银姨我请了,明儿个我让桃花连跳两场补偿大家,如何?”

一听有的酒菜白吃,明日又有的补偿,那些人也就安静了下去,不再哄闹。

闫素素看着闫妮妮上楼,不久后,老鸨过来请她:“公子,桃花都准备了妥当,请公子过去。”

“恩!”纠结着眉头应了一声,闫素素实则内心有些忐忑,不晓得闫妮妮见到她后,会做何反应。

会愤怒指责她这一切都是她害的。

还是会自卑的将她拒之门外。

抑或再严重一点觉得无脸见人了而悬梁自尽。

兀自猜测的当会儿,人已经来到了闫妮妮的房门口,老鸨叩响了门扉,不一会儿有个绿衣丫鬟过来开门,闫素素看着屋子里,门口和内室隔着一道屏障,她对着老鸨道:“屋子里,可还有其余人。”

老鸨意味深长的对着闫妮妮眨巴了一下眼睛:“放心,就桃花一人,在等候公子了。”

闫素素点点头,打发了老鸨和那丫鬟离开,然后反身关上了房门,步子,却停滞在了屏障外头,犹豫不决。

里头,传来了闫妮妮娇媚如丝的呼唤:“爷,来了?怎么还不进来?我都等急了。”

闫素素身子一僵,想转身离开,却晓得,该面对的,始终得面对,她此行之意,就是要把闫妮妮带回家。

步子入内,闫妮妮已经换了衣衫,虽然依旧菲薄暧昧,但还算正常,至少不如之前那般暴露,倒是让闫素素少了几分尴尬。

闫妮妮正在满酒,听到脚步声,娇笑着举头望来,笑容却在见到闫素素的瞬间,转了僵硬,手里的酒壶,也哐当落地,碎的四分五裂。

“你,你……”

她的手在颤抖,连带着声音一并都在颤抖,眼底里,盛满了震惊和恐惧。

闫素素不敢上前,怕吓着了她,只能站在原地,轻声唤道:“二姐。”

“不,你认错人了,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二姐。酒,啊,酒壶砸了,我再去娶,你,你在这稍候!”闫妮妮惊慌失措,低眉垂首,一脸紧张不敢看闫素素。

她要出去取酒壶,却在路过闫素素身边之时,被闫素素一把拉住了手臂,瘦了,瘦的一套糊涂。

“二姐,这些年,爹一直在找你,是爹让我来接你回家的。”

只一句,闫妮妮的泪便决堤了落下,化了一脸粉妆。

这许多年的委屈和恐惧,在此刻俱化作了眼泪,不住的落下,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回家,她何尝不想,在饥肠辘辘之时,在风餐露宿之时,在颠沛流离之时,在思乡念亲之时,她无时不刻的想着回家,只是她知道自己曾经和安阳侯合伙,亲手鞭笞了闫凌峰,闫家定然不会原谅她,回去也不过是去寻死。

所以她只能选择继续挨饿受冻,苦难度日,最后被人口贩子所骗,卖入了妓院,沦为了娼妓。

家,如今的她,还有这个资格拥有这个字吗?

母亲没了,姐姐也没了,那个家,恐怕早就没了她的地位,而这般低贱的她,也早已经配不上那个家了,甚至连家里的一个丫鬟都不如。

她痛哭流泪,泣不成声:“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了。”

闫素素鼻子一酸,泪湿了眼眶,她晓得闫素素的性子,虽然泼辣嚣张,但是却也是胆小怕事,依赖性极是重的,怕这些年,她一个人撑着过来,实属不易,不然也不会沦入红尘的。

她也晓得闫妮妮是要极了面子,怕是以为如今身份,定然不能再为闫府接受,是以才不敢回去。

闫素素伸手,揽住了闫妮妮的肩膀:“家里人,都等着你,你放心,爹爹一切都打点好了,除了我们自己几个,谁也不晓得你在外头发生了什么,随我回去吧,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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