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良久,老王笑了笑,朝屋外望去,沉声道:“九爷,天色不早了,喝完这碗,再吃点饭,我就得回去了。”
老九一愣,喝道:“来人,去给打扫一间厢房出来,安顿王医生住下。王医生难得来走一遭,咱们可不能怠慢了贵客。”
王医生连连道:“九爷,我的确得回去了,你是知道的。那面一刻也离不开我,听见这里的三爷病了,我才抽出时间来。留这里一晚,那又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老九见他一副着急的样,不禁道:“既然王医生有事在身,那我也不便强留。王医生,别顾说话,你也快吃些饭菜。”
正说间,只听门外有人报道:“九爷,不好了,佘老爷子又带人杀回来了。”
老九一听,望着老王,脸色史突然大变。但他突然又意识到这样不礼貌,随即大笑道:“不要紧,咱们继续喝酒。”
老王再也坐不住了,朝老九道:“九爷,情况紧急,你也不能陪我在这耗着。小老儿这就去了,等改日得闲了,再来相会。”
老九见老王要走,伸手将他按住道:“五哥,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去再来。”
老五硬了一声,也过来按住老王,低声道:“王医生,你要是走了,我九弟他也不能安心去应敌,你就留下来,在这好好的吃喝。”
老王不好拒绝,只得坐下道:“既然这样,九爷就赶快去,杀他个片甲不留。这佘老爷子也真是过分,人家不去欺负他,他反倒欺负到头上来了。像他这样,就得杀杀他的锐气。一把年纪了,这不是自己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吗?”
老九一面穿战甲,一面向老王告了罪,骑了高头大马,朝隘口奔来。老八迎着,将大致情况汇报了一遍。老九朝隘口外望去,只见佘老爷子当先立马,精神抖搂,部旅整齐,毫不慌乱。
又见不远处,埋伏着不少刀斧手,隐隐传出声响。趟不仔细辨认,几乎辩不出来。加之雾气袭人,更加难以辨别。
老九长吁一口气,朝老八道:“八哥,你带一队人马,冲出隘口,和佘老爷子只交一回合,就赶紧撤回来。我守在隘口,等你的人马退回,便将铁锅里未浇完的铁水浇下。”
老八疑惑地道:“九弟,你看敌人就这么点兵力,不出三千,咱们一线天和矸子的家丁,足有五千之众,杀他个落花流水,不在话下。你却让我佯攻他,那岂不煞了自己的威风?”
老九喝道:“照我的吩咐行事,谁要是违令,就斩了谁。”
老八不再顶嘴,带着一队人马,攻了一回合,便即撤回。佘老爷子见老八带着人来攻,满以为老九中计,却又见老八只攻了一回合,便退了回去。心里着急,暗想他来人少,我不如追他一阵,等到隘口,再退回来。
佘老爷子主意打定,挥动黄旗,众家丁涌动,朝老八追来。老八本想返回厮杀,但见佘家营的人手太众,不敢迂回。才奔到隘口,便听老九一声令下道:“统统都上隘口,不得留下一人在外。”
老九亲自立马隘口,堵住佘家营的人。佘老爷子见不得入内,才想起中了老九的奸计,命人回撤,众人见就要攻进隘口,谁还听他的命令?正在此时,只见铁雨一闪,滚烫的铁水,从隘口浇了下来,佘老爷子也顾不得那许多,赶紧回撤。
眼见着死伤不少的家丁,心里痛惜道:“此番罢了,此番罢了。”
老九朗声大笑道:“佘老爷子,念你孙女和我有旧,不曾来攻你的老巢,你倒惦记我这块小地方了。老爷子,你回去好好休养休养,等再过些时日,再来和我较量。”
佘老爷子叹息一声,手中白旗一舞众刀斧手从林中涌出,喊声震天。向佘老爷子请命道:“老爷,咱们人手悬殊不大,死命拼他一回,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大好机会,不能错过。”
佘老爷子摇摇头道:“我不能再冒这险,丢不起啊。我丢不起佘家营了,我得留住根本,养老送终啊。”
佘老爷子说到此处,才感到自己真的老了。眼见着老九比他强势,比他更能管理一方,心里暗自叹息。心想当日要真允了佘芳,说不定佘家营和一线天联手,早攻到别的地方去了。
佘老爷子仰头望着天空的雾气,心想我戎马一身,虽未曾征城罚地,但也和大小土官们较量过招不少,从未有此惨败。难道,难道上天不再眷顾我了?
众人再三请命,佘老爷子就是不听,挥动白旗,斜斜朝佘家营撤去。
老八见佘家营的人撤了,心想要不是听了九弟的,我这条命就白白的葬送了。想不到佘老爷子还留了这么一手,难怪他会肆无忌惮的派人来攻。黔驴技穷,只得回去了。
佘老爷子,多少年的对手,终于由强势走向了衰弱。
老九望着佘老爷子远去的背影,他虽败,却退得分毫不乱。要派人去追,必受他伏击不可。
老八指着佘老爷子的背影,朝老九道:“九弟,我看佘老爷子是个强劲的对手,为何不将他拿下?咱们得了佘家营,从此再无对手。”
老九淡淡地一笑道:“八哥,你可知强中自有强中手的道理?咱们吞并了佘家营,难免远近震恐,万一他们联手来攻,咱们势必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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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就只能走佘家营的老路了。”
老八点头道:“九弟果然深谋远虑,八哥我佩服。”
老九说罢,朝老八道:“你死守隘口,不得放任何一人进来,我还得去陪王医生喝几盅。你去看看闷窦在哪里,把他叫回来,他爹快不行了。”
老八应了一声,便叫一心腹去找闷窦。
老九自回老宅,见老王正要走,微笑着道:“王医生,打扰你的雅兴。咱们再喝几杯。”
老王见他回来了,不好走得。伸手摸摸酒,酒还尚温。不禁称赞道:“九爷,你果真神人也,比那关云长之流,更甚一筹。”
老九摆摆手道:“王医生,我虽不知关云长是什么人物,但想也是古人。我怎敢与古人并肩?他们才是真正的神人,真正的英雄。王医生,刚有事告饶,这次我先喝他三大碗。”
老九说罢,接连喝了三碗。
只听老五道:“九弟,我也和王医生说了,他答应看小娃儿的病了。他听我这么一说,还有点不敢去看。”
老九一愣道:“神医,还没什么病能难倒你的,你就帮帮忙。闷窦当年虽干下了不少坏事,但这几年,他却立下了汗马功劳,人人都看在眼里的。”
老王摇摇头道:“九爷,据五爷描述,小娃儿得的应该是天花无疑。”
老九一惊,拍腿道:“王医生,那还有偏方没有?他得了天花,咱们一线天那么多人,万一传染起来,那可不是玩儿的。”
老王沉闷地想了想,良久才道:“我这有一法,能保众人无事,但却不但保证小娃儿无事啊。”
老九忙道:“你快说,我这就吩咐人办去。”
老王将耳朵伸到老九耳边,附耳低言了几句,老九连连点头道:“那就这样办。”
老九说罢,示意老王坐正,继续喝酒。老王只得又喝了几碗,喝得肚子发胀,推了一回。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响,走进一个丫鬟,朝老九道:“九爷,三爷醒了。他吐了不少,还吐了几口恶血。”
老九听完,望着老王。
老王忙道:“吐了就好,要是不吐,恐怕他就很难醒过来了。”
老王说完,转身朝丫鬟道:“三爷吐的,是不是结块的黑血?”
丫鬟应了声道:“确实是结块黑血。”
老九听了,才放心了不少。朝老王道:“多谢王医生,几遭麻烦你,还不知怎么感谢你呢。”
老王连连欠身,微笑道:“九爷,你要这么说,那就见外了。三爷醒了,那咱们先过去看看他,我还给他开几副药方,过会煎了给他吃。”
两人听了老王的话,都忙跟着老王,侍候他来到老三的屋子。只见老三的正房和幺妹,都哭得泪人儿似的,立在门口。
老九听得烦心,朝老三正房喝道:“三哥醒了,三嫂还哭什么哭?”
老三正房断断续续的道:“我们不是哭三爷,是替幺妹伤心,他爹去了。”
老九一震,喝道:“你说什么?小娃儿去了?不是找了几个郎中看了吗?怎么都不凑效?王医生来这里,我还打算派过去给他瞅瞅。”
幺妹叹了口气道:“爹他老人家享了几年清福,也没有什么怨言。他死的时候,死得很安详,没什么痛苦。九爷一片好意,我们都铭刻在心。”
幺妹如此说,老九心里反倒觉得不安。才说了一席话,只听屋里在喊道:“是老九吗?”
老九听出是老三的声音,连忙应了声道:“三哥,我在这里呢。”
说着,赶紧走进屋子。老三见真是他,朝他道:“老九,这段日子,你也够累的,人都瘦了。你快去歇息歇息,等你休息好了,咱兄弟们,再好好聚聚。”
老九忙道:“三哥,你有病在身,就别张罗这些事了。这次多亏五哥在,要不是五哥,一线天不知乱成什么样子呢。”
老五听了,心里一阵悸动。心想时间能消泯一切,能消泯恩仇,也能消泯人的意志。我留在一线天,不为别的,只希望能苟延残喘,却没想到还能找回兄弟亲情。
老三朝老五望了一眼,微微一笑道:“五弟,你眼睛都肿了,一定几日没睡好。你们都下去吧,我想和王医生说几句话。”
众人不好违拗,只得走了出去。
老王心想,你把我留下,难免其他几个兄弟猜忌。但我要不留下,又有些说不过去。左右为难,只得留下。
老三见众人都去了,才朝老王道:“老王,你我是从小的玩伴,咱们没啥顾忌。我想问问你,我这病还能支持几日?”
老王闭紧双眼,闷了闷道:“三爷,你瞎说什么,你至少还得活一二十年呢。”
老三摇摇头,淡淡一笑道:“大限将至,都怪我自焚己身。你就实话告诉我,我不责怪你。”
老王压低声音,沉吟道:“三爷,酒色这事,你还是少沾些。要是断绝了那,想必还有三年可活。你要是继续声色作乐,恐怕……。”
老三被他看出心事,心想此人不可久留,留在世上,只能败坏我的名声。我得想办法除掉他,只是暂时有病在身,还得他医治,暂且等些时日,再做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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