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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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说说,随后便扒了紫堇的衣服满意地看着他道:“这样便死不了了。”

紫堇却无奈地去拉**的被子,遮着自己的胸膛,说:“能不能把你的眼神移开?”

苏希青很直接,问道:“难道你害羞?”继而又扯开他的被子,说:“天气这么热,别盖被子了,我去前院找好吃的,你就在这儿待着吧。”

紫堇看了看自己白花花的胸膛,不知是该怒还是该无奈。

之后,苏希青离开,她便真的去前院吃晚宴了,只是不知今日的大富能否娶得美人归。

忽而走到半路,苏希青明显感觉身后有人接近,本能是要转身迎敌,不过,一想到身上的伤,她转身的时候已经慢了半拍。

“嘿嘿,师妹!”原来来人是尹书。

苏希青放了心,道:“咦?你来这儿做什么?你的小情人呢?”

尹书则是注意到刚刚苏希青的动作,担心道:“师妹,你的伤还很严重吗?若是平常,谁接近你的身后,必定是要被踢飞的!”

苏希青则如实说:“毒很厉害,我五日之内不能动武。快说,今日你是来坦白你为何消失的吗?”

尹书岔开话题的水平很强,只听他回答说:“我问医师拿了些补药给你,我很快便走。至于之前的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跟你解释吧。”

尹书塞给她一堆瓶瓶罐罐,然后看了看周围,很快说道:“师妹你这几日便待在屋里吃吃补药吧,别出去瞎转了,我明日再来看你。”说着便转眼不见了人影,整个人显得神神秘秘。

苏希青看着那堆瓶罐,暗叹一声,继而前院鼓乐声声,配着笛子、唢呐,响起一段凤求凰。

二十五花神节

当夜的喜宴持续到很晚,苏希青躲在厢房独自享受美食,后来梅千素来了才听他说秦彩儿选择嫁给大富,只是不知那红色喜袍下的身躯,带着怎样的灵魂。

也不知是到了什么时辰,苏希青吃着吃着便犯困了,隐约之间看到了赖景彤强势而来,找的人不是自己,不是尹书,而是梅千素。想来,苏希青已是许久没在荣安城晃悠了,兴许有些事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这么想着,决定明日要去体验生活了。

第二日,日头照屋檐,鸟儿枝上鸣,暖风抚竹帘,花枝探窗沿。这样刚入夏的日子,睡睡懒觉,再好不过了。

苏希青正在睡梦中享受这样的恬静,“砰”一声便听着房门被踢了开来。她下意识地睁开双眼,但是一想到不能对敌,便淡定地在**躺着等着来人。

来人往床边一站,苏希青斜了眼去看就看到黑着脸的紫堇,再一瞧他的装束——衣服凌乱,衣襟微开,露出的纱布错杂难看——好是狼狈。

“你怎么这幅模样?”苏希青揉了揉眼睛,一脸的好梦未醒。

紫堇一把掀开苏希青的被子,也不管她是否穿着衣服就把她拽了起来,咆哮道:“还不是你干的好事!伤口包扎成这样,动一下便全部散了!赶快带我去城中找大夫!”

可怜苏希青真的只是穿了件薄纱软衫睡觉,这会儿肩膀半露,软衫下的身子更是若隐若现。她倒是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这样一天,她拉了拉肩膀上的衣服,也不知是不是该生气。再看紫堇,他竟然呆了神情,忽而咽了咽口水。

受过尹书的熏陶,苏希青不禁明白了现在的状况,她扶了扶额拿起一边的外衣穿上,而后帮紫堇整理衣衫,道:“咳咳,你堂堂一个楼主,也不好让人知道身受重伤,我就勉为其难带你去看大夫吧。”

只是,她这样帮紫堇理着衣服,他竟然僵直了身子一言不语。

最后,紫堇的衣着勉强算是整齐了,苏希青便拍了拍他的胸口说:“好了,走吧。”

紫堇抽搐了一下面颊,咬牙道:“你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

“啊?”苏希青侧头,表情很茫然。

而后,一个中毒不能动武的人,和一个身受重伤的人结伴上街。手下没人接到命令,无人跟着。

荣安城一如继往的热闹,经过了隆冬的蛰伏、春季的躁动,到了夏日,恰是四方勃发,众人攘攘成群游玩。可是,今日的人也太多了些……

“今天是什么日子?”苏希青是昼伏夜行的生物,城中节日,她很少记得。

紫堇虽然来荣安城没有几年,却比苏希青记性好些。所以他回想了一下,答道:“花神节。”

两人同时顿悟了,瞧着眼前的人群,不禁觉得出门选错了时间。

苏希青看了看紫堇的胸口,问道:“你这个样子,要是被挤得失血过多而死怎么办?”

紫堇亦是看向苏希青,问道:“你这个样子,要是被挤得毒气攻心而死怎么办?”

两人都很赞同对方的话,所以商量一番,还是决定避开人群,走小道去看大夫。

只不过,左边巷道,人满为患。右边巷道,人满为患。前方大街,去路被堵。后方退路,不可回望。两人站在大街中央,停滞不可前。

“这下好了。”苏希青左右看着,叹了口气。

紫堇亦是叹了口气,而后伸了手,道:“把手给我,我们往前走吧,别走散了。”

苏希青伸手牵过紫堇的手,却说:“你跟着我,我来开道。”说着,苏希青真的往前走去。

这样的节日,摩肩接踵。紫堇小心地跟在苏希青后边,看着她的背影,不禁觉得她的手很暖。

等他们终于到了医馆门口,苏希青长吁了一口气回身去看紫堇,问:“如何,流血了没?”

紫堇摇头,面色很柔和。

进了医馆,相比较外边大街,这儿实在是清净的很。老大夫乐得清闲在那儿打盹,苏希青敲了敲案桌将他叫醒。那大夫眨了眨眼才看着他们两人,道:“哦,两位哪里不适?”

苏希青扒开紫堇的衣襟,说:“受了点伤,要包扎一下。”

紫堇皱起眉头移开苏希青的手,身子朝大夫那边侧了侧,说:“我们到里边去吧。”

大夫却说:“这儿又没其他人,在这儿换便好。”

紫堇无法,只好看着苏希青说:“那你到门口去吧。”

苏希青还未说话,大夫却奇怪道:“换药而已,怎么还要避着你家娘子?”

“不是……”苏希青脱口而出,不过话说了一半忽然神色诡异,变了口气说:“他兴许是怕痛,不想让我看到,我还是去外边好了。”说完,眸中笑意横生,偏偏那脸上半点没有变化。

“你!”紫堇气得眉毛扬起。

大夫看着笑了起来,等紫堇脱了衣服他又不禁笑道:“这纱布怎么绑成这样,要说是包扎,倒不如说是就缠了几圈。”

紫堇故意提高声音,说:“的确,就像狗爪子挠的一般。”

苏希青还未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硬生生停下了脚步转身返回去,说:“那是要好好看看大夫的手法跟狗爪子的区别了。”说着竟是盯着紫堇带伤的胸膛,一瞬不瞬,就似要把他的皮肤灼伤一般。

紫堇瞬间就尴尬了,可是苏希青的眼神那般直接,他怎么都避不过,只好伸手去挡她的眼。苏希青倒是一脸关心神色,拿下他的手掌放在双手之间,轻拍着说:“怎么?还是疼吗?”

紫堇的面庞整个儿僵了,若是能轻易爆出青筋,他该是要一根不剩的都爆出来的。

之后,紫堇包扎完毕,苏希青也报复得逞,两人在诡异的气愤中休战,只有大夫一个人从头到尾笑眯眯的。

“走吧。”紫堇先开了口。现在刚到正午,他想着苏希青该是很快要说肚子饿了。

苏希青果然回答说:“我饿了,吃过再回去吧。”

紫堇很得意将苏希青看了透彻,于是说:“今日是花神节,各家酒楼该是满座了,你要到何处吃?”

苏希青朝门外走去,说:“定是有的,若是没有,便站在人家桌子旁边瞧着他们吃完,那便有位置了。”

紫堇抽抽了一下面颊,不禁开始可怜等会儿要被苏希青盯上的人。

出了医馆大门,苏希青已是有意识地去牵紫堇的手,紫堇亦是握住她的手,并且开始觉得这样的日子倒也不错。

“诶!公子,姑娘,是否用餐?本店今日有‘夺花球,享美食’的比赛,二位是否参加?”苏希青本想直冲夜阑坊,不过半路被一家酒楼的伙计热情拦下,再看一旁已是围了很多人。

“如何比?”苏希青不禁好奇。

伙计笑着解释道:“只需交一两银子便可参加比赛,谁若是夺得了那边的花球,便可免费享用本店任何菜肴美酒。”

“这么好?要比武吗?”苏希青听到一两银子便可吃遍美食,顿时动了心,甚至她还开始考虑不运功,只用招式便夺得花球的几率有多高。

紫堇拉了拉她,说:“怎么,你要参加吗?”

伙计又热情答道:“欢迎二位参加!我们不是武斗,而是文斗!”

“文斗?”苏希青突然就恹了一半,本还犹豫着要不要放弃,紫堇突然交了钱给伙计,说:“我们参加。”

“好嘞!”伙计热情招呼了一声。

苏希青本想询问紫堇如何文斗,忽而身后吵吵嚷嚷起来,只听得有人道:“让开让开!听说这里有文斗夺花球?我家公子乃是荣安城第一才子,倒是要看一看你们怎么斗得赢!”

说话的是一旁随从,随从正用摇扇伺候的人便是那话中的“第一才子”了。这位“才子”三角细眼、阔鼻宽唇、身材矮小,倒是那头发,梳的油量。

随从丢了一两银子给伙计,伙计勉强笑着接住。待他点了点人数,便开口说:“现有十人参加,两人一组互相比试,胜者再次比试,最后挑出两位进行对决,最终胜利者便能入店享用美食。”

“快开始吧!”那“才子”嚣张地笑了笑,手下随从便嚷嚷起来。

苏希青忽而觉得这不符合江湖人的身份,便道:“我们舞刀弄枪的来舞文弄墨,不比也罢。”

紫堇却说:“抢一个‘荣安城第一才子’的名号来玩玩倒也不错。”

苏希青奇道:“你是恶贼,竟也会文绉绉的东西?”

紫堇不喜欢苏希青的比喻,哼声道:“好好瞧着!”

而后叫好声此起彼伏,第一轮“斗棋”正式开始。

苏希青之前年少贪玩,虽是学过皮毛,却也不能与人比斗。此刻瞧着那棋盘上黑白棋子的变换,只连连打着瞌睡。待那伙计高声喊着谁胜谁负,她惊奇地发现紫堇赢得很轻松,而那个“细眼才子”竟也没被淘汰。

之后第二轮,长桌之上摆起茶具,竟是“斗茶”。

“谁能品出面前茶杯中的茶名,便胜!”伙计这样说着。

苏希青忽而问道:“我与他是一起的,比斗可否换人?”

伙计答道:“可以。”

紫堇不禁道:“你要做什么?”

苏希青则说:“这场换我来。”

说起喝茶,苏希青可是长项。

二十六饮尽杯中酒

第二轮斗茶开始,酒楼中的伙计依次摆好茶具。只见他们先是提壶烫杯,再是取茶放置其中,后待那水凉了两成,才入水泡之。而后提壶倒茶,放置长桌之上。现在剩余的五人面前各自放着一杯,只要准确说出茶名,便能胜出。不管比试几次,到最后只剩两人。

苏希青不管他人,一脸自信地走到长桌之前。她只是看了一眼,品了一口,便说道:“茶叶深青,茶香离茶,而香味不散;泡水微卷,香味淡而甘,清香甘甜;茶入腹,而香甜却留存口中,此乃人参乌龙。”

一旁围观之人见苏希青如此快的将答案说出,不禁暗叹起来,转而都齐刷刷地去看伙计,想要知道这答案对不对。伙计亦是惊了惊,而后笑道:“恭喜姑娘答对了。”

苏希青不禁挑眉,很是得意。

紫堇亦是吃惊了一回,不禁道:“你倒是喝茶成精。”

两人不禁对视,而那头的“才子”注意到这边,不服气起来,喝了杯中的茶,高声道:“早春的白梅加了蜂蜜,又以山泉水泡之,正是白梅蜜水!”

众人纷纷将眼光投射过去,只听得伙计又道:“恭喜公子答对了。”

苏希青很给面子地朝那“才子”看了过去,心中想着:“哟!这家伙,还有些本事!”

“才子”昂了昂头,还瞧不起苏希青和紫堇。紫堇不屑看他,苏希青倒是也昂了昂头表示回礼。

而后,其他人毫无悬念地被淘汰了,到最后只剩了紫堇和那“才子”。

最后一轮的题目还未出来,苏希青却推了推紫堇说:“我可是饿着肚子呢,这一轮必须要赢。”

紫堇则说:“那三角细眼的家伙很讨厌,输给谁都不能输给他。”

两人意见一致,纷纷漏了杀气,只是这杀气之中全是笔墨的味道,全然没有刀剑之感。

少刻,酒楼店主走了出来,他手中拿着花球说道:“多谢诸位才子赏脸,这最后一题便由鄙人来出吧!”说着,他将手指向酒楼大门两边,又道:“本店开了许久,一直未有一副门联,如今正好借着几位写一副对子。在场的客官喜欢哪一副,哪一副便胜出!”

众人纷纷叫好,而文斗,总是少不了吟诗作对。很快,笔墨纸砚全部备好,就等着紫堇和“才子”各显神通。

苏希青瞧着这气氛,想了想对紫堇说道:“平日里你连说话都成问题,这写对子的事,你是否行?”

紫堇用眼角睨着苏希青,不屑与她一般见识,只问:“若是我赢了,你如何谢我?”

苏希青“咦”了一声,道:“免费吃美食你也有份,为何还要我谢你?”

“三局中有两局都是我比的,如何不谢我?”

紫堇讲得有理,苏希青便勉强答应道:“那好吧,我无偿答应你做一件事。”

“说话算数?”

苏希青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紫堇这才勾着唇角去提笔。

恰此时,一旁的“才子”已是落笔成对,待他的随从将对联举起,那对联写道——

楼上楼,楼中佳肴美酒香。

堂下堂,堂外才子佳人赞。

“哎呀,好对!”有人即刻赞道,一旁懂些笔墨的文人亦是讨论起来。

瞧着眼前的情况,这貌不惊人的“才子”的确有些本事。苏希青再想无视与不屑,都有些说不过去了。她转身对紫堇问道:“你想好了没?”

才转头,酒楼伙计已经帮忙将紫堇写的对子举起,上面写道——

店中堂,堂中坛,坛中装佳酿。

城中楼,楼中盘,盘中盛珍馐。

“妙极!”又有人赞叹起来,现场氛围瞬时热闹起来。

酒楼店主看着这两幅对联,不禁哈哈笑了起来,分别赞叹了一番,又对着众人说:“两幅对联各有千秋,就靠在场的诸位给鄙人做一个选择了!”

原本这对对子便讲究的是言简意深、对仗工整、平仄协调,若是拿了两人的对子给文学大家批阅一番,自然会全数落败。只是,现在权当给酒楼讨一个好口意,又让众人评判,自然没有那么严格。

而后,人群中走出一人,那人说道:“前边一副对联‘才子佳人’对‘佳肴美酒’自是可以,只是‘赞’对‘香’实乃牵强。而后边一副对联,可谓上下工整,事物从大到小,皆是一物对一物。所以,我选后边一副!”说着,便走向紫堇一边。

现在有人打了头,其他人亦是纷纷作出判断,很快,人群分两边站开,而谁输谁赢,一看便知。

苏希青才不判断谁写的好,她只是无理由的支持紫堇。待她回头瞧了瞧,忽然心情欢快了,低声对紫堇道:“美食到手了!”

所以,当伙计两边清点了一番,苏希青乐呵呵地听那店主宣布道:“看来,是这边这位公子胜了!”他所指的,正是紫堇。

众人鼓掌,三角细眼的“才子”顿时脸色一变,对着紫堇和苏希青重重哼了一声,气呼呼的走了,败得彻底。

而后,当众人还在观赏那副被挂起来了的对联时,苏希青早就动了步子迈进酒楼,紫堇跟在后边,瞧着她得意的背影。

苏希青胃口不小,她现在赢了比赛,自然是叫伙计将店中美食全部上了个遍。没有时间限制,只要苏希青的肚子能够装得下,她可以一直从中午吃到晚上。

紫堇坐在一旁,看苏希青吃得高兴,他却只是轻啜小酒、偶品小菜。苏希青从美食中抽出闲暇看了看紫堇,问道:“怎么不吃,你不饿吗?”

他却回答说:“你吃得太用心,自然没注意到我在吃。”

苏希青纠正道:“虽然美食很吸引,我却还是看得到你一直端着那酒杯的。”

紫堇便说:“这是今年刚酿的杏花酒,如何,要尝尝吗?”

苏希青摇头,道:“可记得我说我滴酒不沾?”

紫堇一听,放下酒杯,饶有兴趣道:“这是为何?”

苏希青夹了块酱肘子,道:“酒,与我而言,乃大杀器。”

“嗯?”紫堇更有兴趣了。

苏希青却啃着肘子不再多说。

紫堇不禁用手指敲着桌沿,寻思了一会儿,忽然道:“刚才比赛之时你说我若是赢了便答应我做一件事,对吗?”

“不错。”

紫堇眸中光线一亮,旋即道:“那便现在兑现吧。”

苏希青嘴上带着酱汁,看向紫堇,问道:“这么快?你想好要办什么事了吗?可别忘了我还不能动武。”

紫堇则说:“这件事很简单,不用动武。”

“那便说来听听。”

紫堇扬了扬嘴角,只是取过一旁酒杯将其倒满,而后推到苏希青面前,说:“喝了这杯酒。”

苏希青顿时有种被算计的感觉,她看了看那清冽的杯中酒,顿时觉得浑身血液都凝结起来。

“不行,换一个。”苏希青也不吃菜了,很干脆地拒绝道。

“为何?你不是说无偿答应吗?怎么又反悔了?”

“换其他的都能答应,这个便算了吧。你明知我滴酒不沾,现在提这种要求不是故意刁难吗?”

“那若是你说出你为何不喝酒的原因,我便不刁难你。”

“这两者有区别吗?”苏希青就是不明白紫堇为何突然对自己不喝酒这么感兴趣了。

“自然有,说了便能不喝,不说便要喝。”紫堇这么说,已经不打算给苏希青后路了。

苏希青看着那很少的一杯酒,想起最后一次喝酒还是多年之前了,或许这点分量她还能承受。这么想着,她已经在潜意识中明显偏向于喝酒,而不是说出原因了。

紫堇见她不说话,又道:“如何?喝还是说?”

苏希青愣愣地看着那酒杯,最终答道:“算你狠!待我吃饱便将它喝光!”

“好!”

在接下来的漫长时间中,紫堇一直在期待着苏希青喝完酒之后的反应。奈何,她这一顿餐,用了何其长的时间,转眼已是下午,再转眼,已可看到夕阳。

“拖延了这么许久,你是打算等到酒楼打烊再喝吗?”紫堇见苏希青再也吃不下了,便开口催促。

苏希青瞧了瞧那杯酒,心中仍是惶惶。不过,如今她满肚子的菜肴,想要消耗那一杯酒,该是毫无问题吧?

如此想着,为了不被紫堇看扁,苏希青端起酒杯底气十足道:“我给了你一次使唤我的机会,你却用来让我喝酒,可别后悔!”

紫堇笃定摇头,道:“不后悔。”

如此一来,苏希青只能喝了。

青瓷做的酒杯触手滑润,放到口边,略有凉意。杯中酒散出淡淡醇香飘入鼻中,微一抬手,酒滑入口中。才在唇齿之间留下甜美,那酒便滑入喉中,淡淡灼热一直从胸口扩散到全身。

苏希青重重放下酒杯,道:“好酒……”

二十七楼主好调戏

杏花酒清冽醇香,入口淡雅,苏希青一口饮尽那杯中酒,竟是不自禁说了一句:“好酒!”

紫堇仔细瞧着她的反应,待苏希青舔了舔唇,忽见她打了个饱嗝,继而满脸都是吃饱喝足的满足之感,其他却并无异样。不是说酒对于她而言是大杀器吗?紫堇忽然觉得自己被骗了。

“你觉得如何?”紫堇忍不住问道。

“虽然有些辣,却是还好。”苏希青抹了抹了嘴,自我感觉那一杯酒对她来说无关痛痒。

“那你还说滴酒不沾?”紫堇开始懊悔浪费了一个大好机会,早知道酒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他便会留着这个机会指使她做其他事情。

苏希青站起来得意道:“怎么,后悔了?早就提醒过你!嘿嘿嘿!”说着,苏希青笑了起来。

笑?苏希青笑了?紫堇不禁认为自己看花了眼。认识苏希青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见到苏希青这般明朗的笑容,哦,不对,该是这般明确的笑容。

“看着我做什么?该回去了。”她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那里是……”紫堇还在诧异,等他发现苏希青走向窗口的时候已是慢了一步,只好快步冲到苏希青面前拦住她。苏希青竟无自觉,结结实实地扑进了紫堇的怀中。

“咦?你挡着我的路做什么?”苏希青推了推紫堇,抬头看他,只是她那脸颊,竟是不知在什么时候红了开来。

“你……”紫堇看着怀中已然有些呆傻的苏希青,想着——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一杯倒吧?

“啧啧啧,堵得好严实。”苏希青摸了摸紫堇的胸膛,全然不知道眼前的人已经满脸不知所措。她将手挪开,转了身又说:“那我换一边走好了。”

苏希青向门口走去,她还能直线走路,只是这步伐却有些漂浮了。

紫堇从呆滞中清醒,急忙去扶苏希青。这回他不用验证了,已经能够肯定苏希青不胜酒力到了极点。

紫堇将手伸过去,苏希青一把抓住了说:“你好像在晃,来,我拉着你。”说是拉着,她其实是把紫堇的整个儿手臂抱在了怀中。透过轻薄的衣衫,紫堇感觉到了一种柔软和热度。

“不行,要赶快送她回去!”紫堇在心中喊道,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苏希青会做出什么来。

“走,快回去吧。”出了酒楼门口,紫堇又贴近了些苏希青。花神节的人群还未散去,他要确保不把苏希青丢掉。

“嗯?那边为何那般闪亮?我们去看看。”苏希青忽然跑了起来,前方的各式花灯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等一下!”紫堇急忙去追,他如何也想不到苏希青醉酒之后竟是如孩童一般。

待夜色渐渐浓重起来,入夜的荣安城在最后的时候用所有的绚烂欢度花神节。吸引苏希青不仅仅是花灯,还有动人的曲乐、张灯的拱桥、桥下的游船和忽而漫天的烟火。

“苏希青!”紫堇喊出那个名字,明明是第一次,却有种念了千万次般的熟悉之感。苏希青站在桥上回头看他,绚烂烟火下的笑容甜美静谧,她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

“我们去那边,那边有好多闪着亮光的花落了下来。”苏希青指着烟火落下的地方向桥的另一边跑去,那儿是成片的草地。

“等等……该死……”紫堇只好皱着眉头去追,他哪里知道这个姑娘喝了点酒会疯成这样。

桥这一边的草地上人群较少,紫堇很快追上了苏希青,她却一直向着远处跑去,就似真的能在河的尽抓到那烟火一般。

“怎么酒力还未散去!”紫堇生气了,早知道便不让苏希青喝了那杯酒,如今这样,倒是还要担心她会不会一不小心运了功。

思及此处,紫堇便脚尖点地飞身去追,仅仅片刻,便赶到了她的前头,只是苏希青跑得很快,撞上紫堇之后便将他扑倒在地,两人连带着滚了几圈,终于在树下停了下来。

紫堇的后背撞到树干上,隐隐有些痛,苏希青则是坐在他面前,没有受伤。

“嗯?”苏希青凑近去看紫堇的脸庞,继而看到他此刻散开的衣襟,道:“我帮你将衣服理好。”说着便伸手去拉他的衣襟,才一触碰竟是将手往衣襟内探去。

“你做什么?住手!”紫堇大惊,急忙去拦苏希青,而他的身体已是不自禁僵硬起来。

“竟是有些凉的”,苏希青最终还是摸到了紫堇的胸膛,她傻笑着说:“我的脸很热,你让我凉一下”,说着竟真的将脸颊贴向那胸膛。

苏希青是给她的脸降了温,可怜紫堇瞬间浑身燥热了。他已经呆滞到不知如何行动,只有身体的自我反应在告诉他心跳加速并且血液狂奔。

奈何,这不是结束。当离脸颊最近的双唇在胸膛上滑动的时候,紫堇似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他如木偶一般说道:“你可知道我是男人?”

“唔?”苏希青抬头看他,姿势暧昧。她哪里知道紫堇讲得什么,她只是忽然觉得他的胸膛很甜,还带着药草的淡香。

“你再这般看着我,便不要怪我了。”紫堇极力克制着自己,他猛地咽了口口水,眸色深沉。

苏希青贴得紫堇极近,她舔着双唇,将温润的鼻息散到他的面颊,一瞬燃火,不可抑制!

脑中一瞬的空白,紫堇已是吻上了苏希青的双唇。柔软和香甜从唇瓣传来,杏花酒的香甜萦绕在鼻端,有一种吸引力召唤着紫堇去撬开那柔软的双唇,允吸已经不能满足,他微微张开双唇,舌尖轻舔,留下迷醉的湿润。

苏希青皱了皱眉想要呼吸新鲜空气,但是她舍不得离开唇上带来的美好触感。她不自禁张了唇,恰好,那舌尖趁势而入。当两人的舌尖碰在一起,缱绻与缠绕已是疯狂。

这般的吻不知持续了多久,当紫堇骤然发现自己快要沦陷其中的时候,他猛地抬起头来,离开那微红的双唇。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紫堇的手还在苏希青的背部,苏希青的手还是紫堇的胸上,紫堇强迫自己冷静,苏希青却弯了眼角说:“好甜……”

“你……”紫堇骤然从气息不稳变成喘息不已。他摇起头来,可是眼睛如何都离不开苏希青的脸。

“你可知,尹书时常给我看他画得春宫图?”苏希青悠悠地说起话来,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鬼魅。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清醒一点。”紫堇说这话的时候是发抖的,因为还在他胸口上的双手变得越来越热,他想要逃跑,奈何身后被树干抵着。

苏希青不管他,只是接着说道:“嗯,他说当你看到身姿美好的男子,尝一口,便知道琼浆玉露的味道……”她这句话说完,紫堇的血液已经冲到了脑门。而苏希青,已然张了张口往他的胸前凑去。

紫堇原本可以阻止她,可是这种状况下,迟钝已经变成必然。所以,当苏希青的舌头舔上那胸膛、当牙齿轻咬了“胸前凸起”,浑身战栗下的紫堇已经没有意识可言,有的仅是本能。

“嗯?”苏希青忽然将身子往上移了移,又往身下看了一眼,道:“似乎有什么抵着我?”

火热!满脸的火热!若是可以,紫堇真的想要飞奔而走!他答不上来,只是用一种压抑的声音说:“你玩够了没有?放过我吧。”

“你也被这个东西弄得很难受吗?”苏希青的大脑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跟傻子没有两样了,而且,她这个时候还在肆无忌惮地耍流氓。所以她很无辜地抓住了“抵着她”的东西,不轻不重,并且直视过去。

嗬——紫堇倒抽一口凉气,所有的镇定土崩瓦解!

“是你逼我的!”他从喉咙中发出低哑的声音,眸中火光熠熠。

忽而,紫堇反过来将苏希青压倒在草地上,他凌乱的衣衫已经将他的胸口敞开一片,他便干脆将衣服脱掉,丢到一边。

苏希青睁大了双眼,眸中一片迷茫。下一刻,他的吻侵上身来,落在脖颈之间,带着温热的呼吸,□难耐。

他将苏希青抱起,埋首在她的胸间,双手轻抚,到了胸前,薄衫散开,露出一片白嫩。逐渐而下,探入裙内,轻扯裙带,便可感触肌~肤的温度。手上带有迟疑,他在周边徘徊,殊不知,这种轻触,引起阵阵心动。

低吟一声,苏希青的衣衫滑落下来,有月光打落下来,一片诱人。他不再迟疑,挺了挺身子,试探着便缓缓进入。他知道吸引他的地方在哪里,一旦找准,便**。忽然见苏希青皱眉低哼了一声,他才慢了下来,等到最终不能再深入,便是片刻的停顿,等待之后的疯狂……

二十八尹书语录

饱满在体内膨胀开来,紫堇低头,看着苏希青的眸中全是情~欲。不能再等待了!他俯身轻吻她的双唇,身体不自禁律动起来。

“好,难受……”苏希青已经迷离了双眸,她抬手抓住紫堇的臂膀,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紫堇不禁有一种乘人之危的感觉,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停不下来了,有一种本能叫情不自禁。他双手撑在草地之上,动作由慢变快。听着苏希青几声低吟,他俯身吻上她的眉,意图抚平她皱起的眉头。

伴随着这样的动作,下腹逐渐传来带着热度的快感,湿意开始蔓延开来。苏希青轻咬下唇,不禁将双脚缠绕上紫堇的腰部。爱意开始萌生,紫堇托起苏希青的背部,让她坐起身来。两人贴得更近,互相拥抱。

“若是你清醒,这是否还会是你的本意?“紫堇轻声在苏希青的耳边低语。其实,此刻不清醒的又何止苏希青一人?

苏希青不知有没有听清了这话,她只是轻咬紫堇的肩膀,将他拥地更紧。她可以看见河面上的水波,倒映着岸上的灯火泛着亮光。那般晃动,有着绮丽和甜美。冲击感越来越强,那样的坚硬,似乎要将一切顶穿。呻吟已经压抑不住,她想让他慢些,却沉醉在这样的速度中不可自拔。

他低头吮~吸她颈间的香甜,又流连在锁骨周围。慢慢向下,不自禁含住那份柔软,久久停留,不愿离开。

“紫……堇……”这一声含糊的低唤显得那么飘渺,他从胸前离开,不敢肯定她是否从醉意中清醒过来。如果这是唯一一次能够肆无忌惮的机会,那么,就让时间再久一些。他怕自己清醒过来,也怕苏希青清醒过来。

这样的缠绵怎么都不够,只有此刻两人互相坦露,他们才感觉的到心底的情感。当一切都静止下来,体内的热度还没有消散,轻喘就在耳边,他们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苏希青似乎已经睡着了,为了避免将她弄醒,紫堇小心地退了出来,不过她仍是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

他坐在一旁,细细为她穿好衣衫,又轻抚上她的眉眼,自语道:“本以为我只是想利用你,没想到是我完了。“

苏希青翻了一个身,已然沉睡不醒。

紫堇的唇角淡淡地勾了起来,待他平静下来,隐隐觉得胸口刺痛,低头一看,才发现白日里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了开来,纱布上已是渗出淡淡血印。“明日还要让你带我去看大夫了。“他这样说着,一脸柔光。

紫堇回去的时候,花神节的人群还未散去,怡红院亦是到了迎客高峰。老鸨在门口遥遥见着紫堇回来,怀中还抱着苏希青,便小心地跟在身后随他们从后门进去。

等到了后院,老鸨便问道:“爷,苏姑娘这是怎么了?“

“无碍,你去忙吧。“紫堇说着将苏希青抱入房内。

老鸨还有话说,便候在一边。紫堇放下苏希青走到门边,问道:“还有何事?“

老鸨便轻声道:“白日里府衙的官差来找您,见您不在便说明日再来。“

“白霄?“

老鸨点了点头。紫堇挥手示意她下去,想着,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苏希青睡在内屋**,翻身呓语了一声。紫堇走到床边,静静地看她。回想起过往种种,他没有杀苏希青,苏希青也没有杀他,两人这般默契,竟似早就说好一般。

她要来杀他,他早就知道。被抓现行,他却改变了想法要利用她。她安然从大牢劫狱归来,他很安心,并告诉自己选了一颗好棋子。然而,几次下来,他竟是乐于与她对着干,哪怕是斗武弄得两败俱伤。他对她的过去上心,带她去苏家庄,之后一起回来,他竟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希望她时刻在身边。那是一种暗中萌生的情愫,那般悄无声息,却不自知。如今回味起来,竟是朦胧。

可是,他自己也是一个有过去的人。老鸨适才提起白霄,他才想起他在这儿的目的。摊开掌心,他看着自己掌中的那块红斑,喃喃道:“时间不多了……”

这样一份情感,他还未来得及发现便已经破土萌芽,到了如今,他竟是担心如何面对。“若是她醒来不记得了一切,那么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对自己说道,可是,那张让人凝视的脸庞,怎么也叫人移不开眼去。

皎月当空,晚风吹拂。院中虫鸣声声,到了室内,一片静谧。

不自禁沉睡过去,紫堇竟是倚靠在苏希青的床边。睡梦中有很多阳光,明媚不已。

快要黎明的时候,忽而乌云挡月。厚重的云层带来空气中的湿意,片刻之后偶有雷鸣,伴随着一道闪电落地,夏初的雷雨突降大地。

“什么声音!”苏希青忽然像诈尸一般从**坐起,双眼睁大,清醒不已。

紫堇倒是没注意到雷声,只是被苏希青弄醒了,他皱眉醒来,动了动僵硬的身子。

苏希青看到坐在床边的紫堇,吃惊了一下,继而抓住他的肩膀问道:“是不是下雷雨了?”

紫堇瞧了一眼窗外,点了点头,又去看苏希青,发现她已经清醒。

“真倒霉!”苏希青这样念道,表情不再可爱,而是跟往常一样淡漠中带着清冷。

“看来你没事了,我回房休息。”紫堇见苏希青没有说起其他的,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自己也是恢复成本来的样子。

“等一下!”苏希青叫住他,问道:“你在这儿是等我醒过来吗?”

紫堇停了下来,摇了摇头,反问道:“怎么,你想跟我说话吗?”

苏希青听着外边的雷声,轻咳了一声,答道:“实不相瞒,我一到雷雨天气便睡不着觉。你是楼主,我是你属下,就陪我说说话吧,就我一人醒着多无趣。”

哪有下属叫楼主作陪的?紫堇虽是这么想着,却还是坐了下来。

苏希青便从**下来,不过还未站稳忽然觉得脚下一软。刚在纳闷便猛然想了起来,问道:“我刚刚是否在酒楼喝了酒?”

紫堇只是点头,没有多说。

苏希青沉默了一会儿,只见她脸上不断闪过不同的神色,等到最后,她用手扶着额头,道:“最后我们是否去了桥下的草地?”

紫堇亦是点头。

苏希青忽然冲到他面前,正色道:“你不要说了,我可以记得……”

紫堇微愣,本想说些什么,却最终选择了沉默。接下来要怎么继续话题,全凭苏希青的反应。

苏希青坐到紫堇旁边,倒了一杯凉茶,猛地喝了一口忽然说道:“你打算怎么办?”

紫堇为难了,他不知要怎么回答。本来以为苏希青如果不记得,便可当做事情没有发生,可是现在,她要自己给出答案,那他是否可以说:“你跟在我身边。”

苏希青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紫堇的答案,只好说道:“你还是先回房吧。”

紫堇坐着不愿离开,可是他讨厌做不了决定的自己,迟疑片刻,便真的起身离开。

打开房门,有雨丝飘进室内,电闪与雷鸣渐渐减弱,他临走说道:“若是找我,便来房中。”

苏希青看着他离开,继而长舒了一口气。她倒是没有困惑已经发生的事实,她只是苦恼这样的事情该怎么收尾。尹书常说:“与人合~欢,一是厌恶非常,欲断其命根;二是寡淡无味,不欲再次见面;三是意犹未尽,飘渺如仙,爱意横生。”

苏希青仔细想着自己的感觉是其中的哪一种,可是思虑良久,都没有找到匹配的。

尹书又常说:“与人相处,讲究一面之缘。”可是她与紫堇这般相杀,又是什么缘分?

尹书还常说:“思虑不通,回山上老宅。”

想来想去,苏希青还是觉得这句话有些道理。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她毫无睡意,在房中找了伞便漫步回山上老宅,她已是太久没有回去了。

二十九腌咸肉

夏初的雨夜撑伞走在黑暗之中,这种画面很是诡异,幸好如此时辰没有人在外边,不然见着苏希青,必定是要吓一跳的。

从怡红院回山上老宅的路不短,苏希青平日里可以借着脚力快速往返,如今,却受了身上的毒素控制,只能慢慢走步。

潮湿的青石板路偶有浊水溅上鞋面、沾湿衣摆,不大不小的雨滴打在油纸伞上又滴滴答答全从边缘滴落,起风的时候还钻着进到伞下,使得苏希青整个人都满身湿意了。

哗哗雨声充斥在耳边,苏希青心中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已是到了老宅前的林荫窄道,眼见着前边不远便是石阶了,她长舒了一口气便对自己说:“待这场雨过了,便睡他个三天三夜。”如此,她脚步便轻快起来,适才想得事情也都抛之脑后。

不过,在苏希青和石阶之间,似乎生成了一种无形的隔膜,不然怎么每次她要回那老宅的时候,总会有人出面阻止她呢?她是真的想回去看看了,可是那些黑衣蒙面,又不怕雨淋的家伙,全都凶神恶煞地看着她,手中的暗器和阔刀似乎随时会将她打倒在地。

“嗯?”苏希青喉咙中发出一个单音节,不过很快便消散在雨幕之中。她抬了抬伞的边缘,仔细瞧着那些家伙,忽而无奈道:“你们杀气不够,应该只是想绑人。今日算你们走运,你们可以随便绑。”

那几个黑衣人听到了苏希青的话,可是他们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敢放松,只是试图慢慢接近,全身依旧警惕着。

苏希青努了努嘴,道:“真浪费时间……”说着忽而丢开雨伞,将手平摊在胸前,道:“都说了你们可以随便绑。”

黑衣人悉数大惊,以为苏希青要出招,站在原地镇定了片刻才觉得不对劲,而后互相使了使眼色便齐刷刷向苏希青冲上来,那般气势,竟似捕猎一般。

可怜苏希青为了配合他们还被淋了一身雨,她淡笑开来,继而看到类似烟雾的白色粉尘向她飘来。她缓缓闭上双眼,自语道:“都说了让你们随便绑,竟然还浪费迷烟,一群笨蛋……”说完便倒地昏迷,神色坦然。

接下来的时间中,苏希青在昏迷中还做了梦。梦中她见到了紫堇,而且一直只是他一个人。他不说任何话,只是在苏希青面前晃悠。苏希青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眉眼口鼻,看到他的一蹙眉、一瞪眼,抿唇或撇嘴,真实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苏希青从沉睡中醒来,她眨了眨双眼,渐渐看清周围的事物——破败的桌椅,没了窗纸的窗户,四处漏风的墙壁,和正对着自己的残破大门——看来此处是一处废宅,无人居住,实乃绑架窝藏的最佳地点。

忽而她在大门之外看到有人影闪过,然而仅仅片刻,那人影就走了过去,只听得有人很生气地说道:“谁让你们把她绑来了?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后是一阵脚步声,接着渐行渐远,声音亦是模糊不清,该是昨夜绑架苏希青的黑衣人在解释,只是不知在说些什么。

苏希青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自己被绑成了一个粽子——不仅是双手双脚被绑了严实,就连身体都被粗麻绳缠绕在身后的柱子之上。看来绑了她的人还是怕她有所威胁。

算算日子,苏希青还有三日不能动武,而且这几日她不定时吃药或者不吃,这身上的毒该是还需一段时间才能去掉了,如此,她便只好任由人这样绑着,并且什么都不做。

她这样无奈地想着,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想,想着紫堇是否会发现她不见了,并且来救她。

不过这个念想只停留了片刻她便觉得好笑就忘了个干净,她只希望这些黑衣人不要忘了给她饭吃。

这个破败的房子可以清楚地看到屋外的天气,此刻已是不再下雨,阳光普照。苏希青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她百无聊赖地被绑在那儿,自己左右左右地反复看着,本以为会很久都没有人来理她,不过,她没有等很久,就看到有人来了,而且是熟人。

眼前这女子,衣着实在普通,颜色杂乱,不可描述,倒是她面上的黑纱醒目的很,不用分辨其他便可知道她就是苦琴。

“你可认识我?”苦琴走到苏希青面前俯视她,一开口,便是那嘶哑的难听声音。

苏希青抬头看她很吃力,便不去瞧她,只是说:“认识,那群黑衣蒙面之人也很熟悉。”这样说着,连苏希青自己都认为在见到那群黑衣人的时候便应该联想到苦琴。

苦琴蹲下身子直视苏希青,一双眼眸带着凌厉。她又问道:“那你该是知道我为什么抓你吧?”

苏希青这回只能看她了,便迎上了她的眼神,正色道:“不知。”

苦琴忽而眸色一变,连带着能够感觉出她面纱下的神色也变了。开了口,她怒道:“少装蒜!不说实话便让你尝尝苦头!”她那口气,竟似苏希青在戏弄她一般。

苏希青很无辜,她要是知道为什么抓她,哪里会装蒜,最多是装傻而已。

苦琴看到苏希青一脸淡漠的神情,更像是被小瞧了一般,即刻失了情绪,大声道:“不要忘记你现在的处境!我随时可以杀了你!”她恐吓了两句又说道:“快说,紫堇把羊皮卷藏在何处?”

最终还是她自己说出了抓苏希青的原因,可是苏希青困惑了,歪了头问:“羊皮卷是什么?”

“你……!”苦琴显然是被激怒了,她绷紧了额头,突突跳着青筋。突然她从腰间抽出双刀,在没有任何预示的情况下便朝苏希青胸口砍了两刀。苏希青的薄衫被划破了,有血渗了出来,可以看到不深的口子。

苏希青何时被人这样对待过?她感觉微痛的同时还在吃惊自己真实的处境。

苦琴稍稍泄愤,接着说道:“我这儿有很多折磨人的方法,若是你回答不出我的问题,便让你生不如死!”

苏希青轻叹了口气,唯一想到的是自己可以动武之后该怎么收拾苦琴。或许她可以将她的面纱摘下,并且慢慢折磨她的脸蛋。这么想着,苏希青有些心情愉悦了,便道:“我饿了,吃饱了或许便能有答案了。”

苦琴很自信苏希青耍不了花样,便很“体贴”地说:“好,给你吃好喝好,等一下再不说,便等着吃苦头吧。”

苏希青倒是没有考虑什么拖延战术,她真的只是单纯想吃饭而已,就算是被折磨至死,至少也要做个饱死鬼。

之后,苦琴说到做到,她真的弄了一堆好吃地给苏希青,并且请了一个黑衣人帮苏希青喂饭。这般待遇,堪比帝王。

吃了很久,直到苏希青连连打着饱嗝她才没有再吃了。黑衣人收拾着那些空盘子很鄙夷地看了看苏希青,苏希青舔了舔泛着油光的嘴表示很不屑。

苦琴似是知道苏希青吃完了一般,出现得很是时候。她这会儿平复了心情,很平和地说道:“如何?吃饱喝足了,也该如实招来了吧。”

苏希青不禁讨厌苦琴的急躁,她还想着至少让她胃中的东西消化一点呢。

“说,紫堇将羊皮卷藏在何处?”她又催道。

苏希青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我若是知道,早就说了……”

“你……呵,好,哈,好啊,哈哈哈哈哈……”苦琴忽然间像疯了一般,笑得狰狞。她总是这样情绪波动极大,不禁让人认为她的脑袋被撞伤过。

苏希青知道她要爆发了,却也只好淡定看她,并且等待她所谓的“生不如死”。

苦琴果然不会食言,她风扬起双眉,大叫着叫人准备盐水,继而眸中戾气横生,道:“看你能忍道什么时候?”

苦琴的手法要说残忍,倒也不是;要说变态,却算普通;总体而言,只能算是经典。只见她取出匕首慢慢擦着,又端了凳子坐到苏希青身边。浑浊的盐水就在一旁,这场景,很像腌肉。

果不其然,苦琴开始用锋利地匕首在苏希青的身上划下处处伤口。很快,苏希青的素净纱衣就被血液染成了浓重的色彩。伤口有深有浅,有些可以看到外翻的皮肉,有些则是隐隐淌着血液。

疼痛从每一寸肌~肤传到苏希青的脑中,再由苏希青的大脑控制着战栗和抽搐。她只是咬着下唇一声不发,用最大的忍耐看着遍布伤口的身子。

“哼,你倒是很能忍。”苦琴没有犹豫的下着手,等她觉得割肉割得差不多了,她便停了下来,继而冷笑一声,道:“接下来便帮你清洗一下伤口吧。”

苏希青深呼吸了几口,接着用很淡的口气说道:“喂,下次我折磨你的时候,一定用更好的办法。”

“什么?不自量力!”苏希青的话是对苦琴的最大嘲笑和威胁,她再一次被激怒了,扬起手中的木勺便把盐水洒到苏希青的伤口之上!

三十飞驰的马儿

苏希青在以往的杀手生涯中除了失手负伤,其他却没有碰到过刑罚一般的折磨。此刻她面对着这样的场景,却没有第一次的恐惧,只是坦然接受,似乎这个世上没有事情可以使她的情绪波动起来,她那淡然的神情,只会使敌人更加讨厌。

苦琴被苏希青的话语和神情激怒了,她不去考虑苏希青是否受得了这样的折磨,她只想泄一泄心头之恨。盛满盐水的木盆就在一旁,苦琴抓起木勺装满盐水,很快便全部洒到苏希青的伤口之上。

身体上的伤口似乎有一种吸引力,它们用所有的力量接受着盐水的侵袭,并且在瞬间融合,然后一起享受侵蚀皮肉的快感。苏希青不能想象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只是感觉到满眼满眼的白色雾气,等她张口想要叫喊,却发现连这样的力气都没有了。

额头有豆大的汗水滑落下来,片刻布满面颊,而后又滑落到颈间。苏希青咽了咽口水,不禁觉得口干舌燥。她还能从眯起的双眼中看到模糊的苦琴,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苦琴的眼中已是脸色苍白、眼神迷离,甚至双唇颤抖,不能说出任何一个字。

“哼,这么快就不行了吗?刚才的气势去哪里了?”苦琴的声音飘入耳中,飘渺虚幻。

苏希青垂着头不理会她,只是自己喘着粗气调整气息,并在心中想着:“这个蒙面的女人可真狠啊!难怪说女人一旦不要了脸面,便什么都不能阻挡了。”

苦琴见苏希青硬不起来了,顿时心中喜悦,拍了拍手便叫手下去端清水过来将苏希青浇醒。

很快,夏日的冰凉井水从苏希青头上浇了下来,那种感觉,就像你还在沉睡的时候有一大堆人用冰锥子在敲打你的脑袋一般——刺激而又迫使人清醒过来。

苏希青稍稍抬起头来,她懒得去瞪苦琴,只是在心里用最古老的诅咒方法默念着:“你去死吧,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不过,很显然苏希青不是巫师,所以苦琴还活得很好。她将双手怀抱在胸前,气焰高涨道:“如何?清醒了?现在知道羊皮卷在什么地方了吗?”

有一句废话叫“我不知道”,可是苦琴永远不懂其中的深意,所以她还在不厌其烦地问着,而苏希青已经不会再回答她了。

苦琴见苏希青不配合,便奸笑着说:“你不愿意说没关系,刚才的游戏我们再玩一遍好了。”

苏希青还有力气握拳头,所以她握了握拳头为自己打气,然后信心满满地准备接受下一轮折磨。忽而,有一句话闪过她的脑中,在苦琴开始折磨之前,她需要先问一问。于是她问道:“荣安城的知府手中有一张羊皮卷,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那张?”

苦琴突然放下手中的木勺,走到苏希青面前蹲了下来,眸中都是兴奋,继而说道:“你果然知道羊皮卷!不错,他手中是有羊皮卷,不过据我所知,他那张羊皮卷也在紫堇手中。”

“咦?”苏希青好奇了一声,慢慢将苦琴引到自己的话题中来,又问道:“那你可知府衙发生过大火?”

“你想说什么?”

苏希青组织了一下她所知道的事情,然后用自己的脑袋整合出了一个猜测,接着大着胆讲道:“府衙大火,知府消失,随后你去找紫堇说人和东西都在你手上,那是否表示知府和羊皮卷都在你那儿?”

“你……”苦琴上钩了,她愣了愣说道:“紫堇果然把事情都告诉了你。不错,知府是在我手中,可是他身上根本没有羊皮卷。我早就派人去过府衙了,却依旧没找到。所以,一定是紫堇将它取走了。”

“如果是知府说谎呢?”

“什么意思?”

“羊皮卷是知府的护身符,如果那么容易被找到,那他还会那么容易活下去吗?”

“这……不可能”,苦琴话虽如此,但是她却动摇了,她慢慢站起来在屋内踱步,而后自言自语道:“我回荣安城,根本不是为了他和羊皮卷,我是回来杀秦桓仁的。可是他被紫堇杀了,所以我只好去找羊皮卷,有了羊皮卷,我一样可以向宫主谢罪!”

苦琴的话中有很大的信息量,苏希青不能组织成一个故事,但是她知道她口中的宫主是魔教教主,而这个故事,肯定也是紫堇的过往。

苏希青的暂缓政策很成功,苦琴已经没有那么想折磨她了。疼痛的感觉还在身上,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如果在接下来的日子中,苏希青每天都要承受一番这样的待遇,那么,等到她能够动武的时候,只怕她已经没有力气将苦琴大卸八块了。

任由苦琴一人在破败的屋内来回走动,苏希青空无地看着前方,门外是甚好的阳光。她的心中开始生出祈盼,祈盼出现一个人结束这一切,因为自己心底的某一处在提醒着她那些放不下的人和事。

恍惚中,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了门口。他抱了抱拳慌张道:“不好了,有官差!”

“什么?!”苦琴大惊,她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被人发现。

紧接着,门外传来了打斗的声音,苦琴即刻抽出双刀将苏希青身上的绳子砍断,而后粗鲁地将她拉起来,恶狠狠道:“走,别想我把你丢下!”

如果苏希青还存有一丝力气,断然不会让苦琴这样随心所欲的,可是,那满身的伤痕,注定了她现在只能任人摆布。

打斗声越来越近,苦琴像拖着麻袋一般拖着苏希青走出破屋。强烈的光照瞬时刺激着苏希青的双眼。她不禁闭上了双眼,脑袋一阵犯晕。

“御前带刀侍卫在此,还不束手就擒!”这样有特色的自我介绍瞬间唤醒了苏希青所有的沉睡。她笑着从昏迷中醒来,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往前看去,白霄那张正义的脸就在眼前。

“哎呀,怎么成这样了?!”只见白霄看了苏希青一眼便满脸怜惜,继而恶狠狠地说:“你敢这样对待苏姑娘?我一定将你关入大牢受尽十大酷刑!”

苏希青不禁想鼓掌表扬白霄说得好,然而,他只是这样说着,却并不动手。

才在好奇,白霄又说道:“不过今天英雄救美的活计要让给别人了,我还要去找知府呢!”

这样说着,他便丢下苦琴去追那些黑衣人。苦琴欲就此逃跑,谁知下一刻站在她面前的却是面色阴冷异常的紫堇。他浑身透着寒意,咬牙道:“把她放下!”

苏希青趴在地上看着紫堇,顿时舒心地昏睡过去。而苦琴,嚣张道:“你敢过来我便立刻杀了……”谁知她一句话还未讲完,紫堇已是出手,他已经没有耐心了。

苦琴倒是没料到他出手这般迅疾,仓促之余,她早已将苏希青丢到一边去应付紫堇。

紫堇没有惯常使用的武器,可是,就是因为这样,他不管用什么兵器,都不会有用不惯的问题。问官差借来的刀在他手中挥舞,对上苦琴的双刀,一点都没有逊色。他看到躺在一旁的苏希青,顿时刀上聚满了怒意和杀气!

紫堇已然忘记自己有伤在身,他一步步逼近苦琴,没有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苦琴一开始还能侥幸闪躲,可是越到后来越不能应付,直到左手的刀被打落,堪堪剩了右手的刀用来防卫。再进一步,紫堇一刀砍在她的肩膀上,直到骨裂。

汗水淌湿了苦琴额角的头发,她吃痛得抓着自己的肩膀,一步步开始后退,忽而见她眸中神色一变,她手中甩出一物丢到地上,瞬间炸开一阵白光和烟雾。这一次,她又用这种方法逃跑了。

紫堇本意是要将她诛杀,不过她现在逃跑了,他便不愿意去追。他只是焦急地丢掉手中的刀跑向一旁的苏希青。

“苏希青……你醒醒……”他将苏希青抱在怀中,轻拍着他的脸颊,等他看到她满身的伤痕,顿时面色巨黑,眉头紧锁。

紫堇不想再在这儿浪费时间,他很快将苏希青抱了起来,拉过一旁的马儿便翻身而上。马鞭在空中飞舞,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去魔教地宫找医师。

“苏希青,我明明说过你不准一个人外出的!”他咬着牙似是自语似是责骂。其实他真正懊悔的是昨夜苏希青让他回房,他却没有留下来。

“你问我打算怎么办,现在我有答案了。”对,自从发现苏希青消失,甚至被人抓走,他就有答案了。他的答案就是对苏希青负责,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你如果不好好活下来,怎么听到我这些话?”心急如焚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这种情感,没想到会出现地那般悄无声息、情不自禁。

马蹄踏起了路上的尘土,又快速地往身后飞扬开去。苏希青在紫堇怀中沉睡,休息够了便会醒来。

三十一疗伤

紫堇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荣安城外的树林,到了地宫门口便叫人开门。魔教的人认得紫堇,开了门本想先去通报司竺,谁知紫堇一路冲了进去,口中喊着医师。

医师还在老地方研药,依稀听到有人叫他,转了头便看到了门口的紫堇。紫堇怀中抱着苏希青,脸色异常难看。

医师吃了一惊,待他走近,认出紫堇抱着的人,不禁道:“怎么又是这姑娘,”随后他看到苏希青身上的伤,吓了一跳说:“快放下来,这伤口可真是密集啊!”

紫堇将苏希青抱到一边软榻,满脸担忧神色,问道:“她身上的毒还没解,现在又受了伤,可会有影响?”

医师捋了捋胡须说不敢妄下断语,端了凳子便坐到一旁开始为苏希青诊脉。紫堇沉默着不去打搅医师,医师探着苏希青的脉象神色凝重,捻着胡须许久都不说话,只是偶尔抿唇摇头。

“师妹!”一声突兀的喊声打断了所有的沉静,门口站着刚刚过来的司竺和尹书。尹书甫一瞥见软榻上的苏希青,顿时冲到门内,又拉着医师问:“我师妹怎么了?严不严重?”

医师被他抓得喘不过气来,他又转身去抓紫堇,紫堇倒是没有躲闪,任由他抓着。尹书恰好直视着他的面庞质问道:“怎么又是你?师妹怎么跟你在一起总要受伤?若是师妹有什么不测,我一定替她在你身上扎洞!”

紫堇铁着脸不说话,他侧过头去看苏希青,又看了看医师,问:“如何?”

尹书成了自说自话的空气,他只好暂时放下紫堇,也去听医师怎么讲。

医师叹了一口气回答道:“这位姑娘因为之前的毒已经使得身子变弱,如今身上这些伤虽然没有伤到要害,却也够呛。老夫自然是可以将她医好,只不过时日需得久了。”

紫堇和尹书顿时异口同声道:“要多久?”

医师没有确定答案,只说:“这需要看这位姑娘恢复的如何了。不过,这一次修养,可不能马虎,最好便是留在老夫这儿调理。”

“不行!地宫不允许任何外人留下来!”一直没说话的司竺这会儿却开口了。

尹书则即刻反驳道:“我也是外人,我也可以留下来,师妹当然也可以。”

“你……!”司竺没想到尹书竟会这么护着苏希青,只好说:“我可没有同意你留下,是你自己不走罢了。”

尹书又说:“我尹书看上的女人,不会是铁石心肠!”

“你……”司竺的脸上突然多了一层红晕,她又一次被尹书断了话头。只是她看到尹书这样焦急的样子,不禁气道:“哼,既然你这般关心你的师妹,平日里怎么不见你在她身边保护她?”

“我……”尹书还未来得及说话,紫堇便走到两人中间。眼看着这样的谈话无止无尽,紫堇只好插话说:“她必须留在这儿。”

“凭什么?”司竺依旧不松口。

紫堇说:“她是我的人。”

“什么?你把我师妹怎么了?”尹书瞬间抓住了重点,一副自家的孩子被人拐走的模样。

医师瞧着他们几人你来我往,只好叹着气先给苏希青处理伤口。那些被划破的衣衫粘在凝结的血液之中,想要去除又会牵扯皮肉,这般清洗伤口的仔细活儿,不小心着处理便会造成二次伤害。

尹书揪着紫堇的话语不放,司竺却冷着面回答说:“那又怎样,自从父亲死了,你与魔教也没有任何瓜葛了!”

紫堇不予辩驳,只是说:“我找到了苦琴。”

“你说什么?她在何处?”

“只要你让苏希青留在这儿疗伤,我自然会带你去找她,过去的那些事情,也该有个了断了。”紫堇那般说着,神色凝重。

司竺不禁软了下来,说:“当年父亲将你救出来之后就身受重伤,我不管如何问他他都不说发生了何事,如今,你是要跟我解释吗?”

紫堇转头去看医师,只是回答说:“他不愿告诉你,自有他的理由。如果你答应留下苏希青,我会帮你找到苦琴带走的棺木。”

司竺沉默了,这似乎是她最好的选择。可是她还是责怪紫堇,要不是因为去救他,父亲就不会身受重伤,也不会在之后的日子中隐居在地宫不再参与江湖上的事情,更不会身子一日一日变差,直至病死。

可是,这么多年来,司竺一直从她父亲那儿得到命令是要暗中帮助紫堇,纵使她有再大的不愿,都不得不做。现在父亲死了,那么这个承诺是否还要坚持下去?她犹豫了。

紫堇不再劝说司竺,只是坐到一边为医师打下手。偶有难处理的伤口,睡梦中的苏希青皱起眉头,他便将手指轻轻放在她的眉间,希望可以缓解她的痛楚。

医师架起了纱帘要剪开苏希青身上所有的衣衫,紫堇本想看着,却最终还是站到了外边,他只能看到原本清澈的水被污血染红。

司竺静静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离开,尹书一把将她拉住,问道:“你怎么走了?是同意了吗?”

司竺撇了他一眼,说:“少废话,我想留谁便留谁。”

尹书高兴地笑了开来,说:“阿竺,你果然是好。”

司竺露出了尴尬的神色,甩了甩手就推开尹书,自己向门外走去。

尹书不敢离开,便静静地等在那儿,但他一想到紫堇的话,便站到他旁边狠狠地瞪着他。为了不打扰到医师,他愣是没说一个字,只是那眼神太过灼热了。

紫堇现在无暇顾及尹书的眼神了,他只是那样看着纱帘后边的苏希青,回想起那浑身的伤痕,心境平复不下来。她是那样一个手持短刀的女子,她面上的神情总是很干净,让人不禁想要去探寻她的心境。她会很平淡地说“杀你”,实际上却刺地恰到好处,留人性命。她的吸引,悄无声息,当你猛然间发现,已是处处挂心。

紫堇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此时想起这些,他将神思拉了回来,又注目在那纱帘之上。良久,医师撩了纱帘走出来,手中端了满是血水的木盆,道:“再清洗一次便可上药了,那下手之人可真是阴毒。”

“她何时会醒来?”紫堇很关心这个。

医师侧了侧头说:“已经醒了。”

紫堇甚是惊讶,疾走两步便伸手要去撩帘子,不过还未探头进去,里边便传来微弱的声音,道:“诶,我现在可是衣不蔽体……”

紫堇愣了愣,停在了那儿,慢慢说道:“你醒了就好。”

尹书立刻大声叫着苏希青,说:“师妹师妹,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苏希青躺在那儿,可以透过纱帘模糊辨认出紫堇和尹书,吐了一口气便说:“你声音那么大,自然听到了。”

尹书高兴道:“那就好!师妹你躺在那儿,师兄我陪你说说话,给你解乏。”

紫堇挑了挑眉毛不待见他,却也不好将他打出去,只好站在那儿忍着。

苏希青则是回答说:“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有个师妹,若是我现在能动,早将你挂到城门上去了。”

尹书忽然将脸贴到那纱帘之上,憋屈道:“师妹你不要这样,我昨夜按照约定去看你,可是哪儿都找不到人,又恰好碰上花神节,出去更是难寻。后来从老鸨那儿听说你跟这个小子在一起,我便以为不会有事,哪知道……师妹,你别不理我啊!”尹书就差说得声泪俱下了,期间还瞪了瞪紫堇,就似满脸写着“你靠不住”一般。

紫堇想起昨晚的事,觉得不能推卸什么,便默认了下来。尹书则是借机说道:“师妹,要不要帮你将这个小子打残?”

紫堇斜眼瞧他,却听得苏希青说道:“我亲自对付他就好,师兄你去找些吃的来。”

“师妹你饿了吗?好,我立刻去找,你等着!”尹书飞快地跑出去,很好地被打发了。

苏希青舒了一口气,这才跟紫堇说道:“是否抓到苦琴?”

“被她跑了。”

“也好,等我伤好了,亲自去宰了她。”本以为苏希青的话语会带着仇恨,可是那语气,却是云淡风轻。

紫堇却是不能释怀,说道:“若不是我,你也不会离开怡红院,我不会放过苦琴的。”

“嗯?你在自责吗?”苏希青侧过头去看他,却只能看到他的身影,看不清容貌。

“不管如何,我都有责任。”

“这样啊……”苏希青淡淡说着,忽而道:“你将手伸过来。”

紫堇不明白苏希青想做什么,只是将手穿过纱帘伸了进去。苏希青勉强地抬起手来将他握住,等到抓牢了,便说:“那便说说昨晚的问题,你可有了答案?”

其实说起昨夜的疯狂,再经过苏希青被抓,紫堇心中早有了答案。可是他不确定苏希青如何做想,而自己,也没有接纳任何人的资格。于是只回答说:“我不想你后悔……”

苏希青嘴角淡淡勾了起来,说:“其实这件事就像你去买刀,第一眼看见的刀,你不能确定是否喜欢。但是等到突然出现一群要杀你的人,你会无意识地用那把刀去对敌,等到成功杀死敌人,忽然觉得这把刀能伴你左右。”

“你……”苏希青的话隐射了人和刀,紫堇不知她把自己比作刀还是人,但是这样相对的两个角色,竟是谁都适用。这样的回答不禁让紫堇一瞬的舒心,但是片刻之后他的脸上还是剩了担忧,他转而说道:“你不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三十二狡兔当道

苏希青给紫堇打了个比喻,紫堇却还是犹豫着问她想不想知道他的过去,苏希青则是想知道也不想知道。说起紫堇的过去,苏希青当然好奇,不过她会觉得如果到了其他人该知道的一天,他自然会说,倒也不去强求。

现在紫堇是询问,她则是抓着他的手慢慢将他的手掌摊开,说:“你是想说一说这块红斑的来历吗?好像又变大些了。”

紫堇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眉头紧锁了起来。

医师这个时候换了清水回来,一见气氛微妙,转了身便想离开。紫堇却将手抽了回来,道:“医师,先给她上药吧。”

苏希青将手放回榻上,转而道:“也好,等我伤好了你再跟我说,总不能对着一个病人说悲伤的故事吧。”

紫堇低低应了一声便坐到一边去,医师见了竟叹了一口气。顷刻,睡意又向苏希青袭来,她闭了闭眼,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尔后,医师擦着额头的汗从纱帘后边出来,他已经将苏希青的伤口全都处理好了。紫堇关心道:“如何?都处理好了吗?”

“放心,都处理好了”,他见紫堇往那边看了看,提醒道:“如果你有话要对她说,需得等一会儿了,现在正睡着呢。”

“是吗……”紫堇点了点头。

医师再次离开,屋内又只剩了苏希青和紫堇两人。紫堇默默坐在那儿,不禁看向了自己的手掌。看了许久,他将手掌握起来,侧头看向纱帘后边的模糊人影,淡淡道:“你说等你伤好,其实是多给了我这些时日。何时你竟是变得如此贴心了……”

没人回答紫堇,片刻的沉静,他舒展开眉头,转身静静离开。

将苏希青留在地宫紫堇很放心,他想着该回荣安城处理未完成的事情,出了房门便径直走向地宫出口。半路,他在廊下的转弯处碰到了尹书。尹书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全是食物,他见了紫堇本想损两句,紫堇却先说:“你师妹睡着了,现在还是别去打扰她了。”

尹书则回答说:“过去的十几年都是我在师妹身边,当然知道怎么照顾她!”

“那就好。”紫堇这样说着,很干脆就离开了地宫。

这会儿,天色已暗,紫堇提了灯笼从地宫出来,才刚到了林中,就忽而听到有人大叫了一声:“啊,什么东西?!”

紫堇听着这声音耳熟,慢慢凑了过去,等到灯笼照到了人脸,才发现是白霄,只是他那脸色,怎么像是见了鬼?

白霄本是吓得发抖,这会儿感觉到有光靠近,猛然睁开了眼才看清是紫堇。他的脸色顿时恢复了常态,轻咳了两声便尴尬道:“原来是你啊。”

紫堇也不想戳穿他,只是正面回答说:“嗯,差爷为何在这儿?”

白霄见紫堇不关心他刚才的举动,心中高兴,便爽快道:“当然是在这儿等你!本想直接冲进魔教,不过为了避免造成麻烦,想想还是在这儿等你好了。”

“差爷要找我大可去怡红院,好过在这儿……蚊虫叮咬。”紫堇找到了合适的词,也不想说周围那些坟墓了。他动了动步子,跟着白霄往山下走。

白霄则回答说:“苏姑娘伤得如此重,我猜想你们会来这儿。如何,她是否有碍?”

紫堇答道:“无碍了”,又问:“说吧,差爷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啊,是有那么个事。”白霄摸了摸头,正色道:“我们找个地方谈一谈吧。”

紫堇隐约觉得他有重要的话讲,便点了点头。

紫堇本以为回怡红院谈事便好,谁知白霄却说要领他去一个地方。待他们走上一段,紫堇赫然发现这是去衙门的路。他不禁谨慎起来,停在半路问道:“差爷这是要带我回衙门吗?”

白霄愣了愣才哦了一声,解释说:“放心,不是抓你去衙门,是有些东西需得你看看。”

白霄这个样子实在有些神秘了,不过紫堇还是选择跟他同去。

荣安城的府衙已经缺失知府许久了,如今到了公堂,不免觉得有些诡异。白霄领着紫堇往公堂后边走去,一路上没有见到其他人。等他们到了书房外边,白霄推门进去,说:“到了。”

那日的府衙大火没有危及到这间书房,白霄将桌上蜡烛点燃,这才开口说道:“我知道,那日的大火是你手下所为。”

紫堇没有料到他会这般开门见山,也没有料到他口口声声说不是抓他去衙门,而现在又这样说的用意。他思虑了一会儿,还是回答说:“没错,你现在要抓我归案吗?”

白霄扁了扁嘴说:“不是说不抓你吗?”说着他取出一份折子,摊开之后指着上面几行字说:“你看这个。”

紫堇好奇,接过折子看了起来,然而,他将那几行字读完,面色霎时绷紧。折子上写着——李贤,由督抚推荐,于锦华初年任荣安城知府一职。锦华二年,李贤功绩卓越,留任荣安城知府,为期三年。

紫堇将折子放到一旁,面色冰冷道:“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白霄道:“你应该知道李贤便是现任知府的名字吧?”

“那又如何?”

白霄见紫堇不愿多说什么,便不再拐弯抹角,道:“既然你跟知府有所关联,那我便直说了。其实我这次受命来荣安城任职就是为了调查李贤。推荐李贤任职的督抚近期被查出大量收受贿赂,而这个李贤除了任职之前进京面圣了之外,其他时候皆是只有奏折往来,甚至第二次留任荣安城,也是由督抚经手。此次,皇上命吏部着手调查此事,更是命我来此调查。谁知刚来府衙便发生了大火,而李贤也不知所踪。”

紫堇微有吃惊,他没想到朝廷会派人来调查李贤,可是李贤是他要找的人,又怎么能够轻易交给朝廷?荣安城距离京城颇远,紫堇有自信在朝廷派更多的人来调查李贤之前将他解决掉,于是他回答说:“我只能说火是我派人放的,但是他人在何处你应该去问苦琴。”

白霄坐到紫堇对面,看着他道:“我知道人不在你手里,但是我知道你一定知道李贤的底细。我奉命来调查此事,一定要知道事情始末。”

紫堇拒绝道:“实在是爱莫能助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为何放火烧府衙?”

“因为知府公子与怡红院有些过节,知府又扬言要封了怡红院才出此下策的。”

“为了一家妓院而烧死朝廷命官,怎么看理由都不够充分啊。”

“这是我们江湖上的解决办法。”

紫堇说话密不透风,白霄不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无奈之下,他只好出了杀手锏,道:“我手中恰好有一张羊皮卷,或许你会需要。只要你帮我查出李贤的底细,我就可以给你。你不必马上答复我,等你想明白了,可以来府衙找我。”

由于之前说书老头“昨日知”拿出过假的羊皮卷,紫堇便有些不信道:“你不会有羊皮卷。”

白霄有些难过,道:“不要这么小瞧我嘛!你该问问我如何得到的?”

紫堇有些将信将疑了,便顺口问道:“那你是从何得来?”

白霄亮了亮眸子,道:“我将昨日知那老头放了出去,他很容易就从秦桓仁的女儿那儿得到了羊皮卷。啊,她似乎叫秦彩儿,前些日子刚从怡红院出嫁出去,我那日还去喝了喜酒。”

“什么?”紫堇这会儿吃惊了。他不敢相信秦桓仁手中的那张羊皮卷会在秦彩儿手中,也从来没想过会在她手中。白霄讲得自信,而这个消息该是错不了了。

“如何?要跟我合作吗?”白霄知道自己的杀手锏起了作用,仔细观察着紫堇的面上神态。

沉默良久,紫堇将眉头越蹙越紧,待他抿了抿唇,他说道:“现任知府李贤,原是江湖中人,无父无母,没有名字,人称狡兔。他武功不高,却常有诡计。五年前,真正的知府李贤来此上任,狡兔设计将他半路杀死,自己取而代之,从此当了荣安城知府。”

“什么!”这次换成是白霄大惊了。他除了想过李贤贿赂督抚,为官渠道不正规之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种可能。“你说得句句属实?”

紫堇点头,道:“想要求证此事不难,当年跟他一同去杀李贤的人还有活着的人,只要找到他们,一问便知。”

“这,这……”这是大事情,若是事情属实,需得即刻上报朝廷。白霄不禁坐不住,在房内踱步起来。

紫堇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道:“既然合作是你提出来的,接下来怎么做便需得跟我商量了。羊皮卷你可要放好,到时你要按承诺给我。”他这样说着,站起身来,道:“今日我便先走了。”

此时,屋外的月亮蒙上了一层薄云,瞧着那淡淡的柔光,兴许不久又会下起雨来。

三十三听人讲故事

如今,夏日的气息越来越浓,纵使是半夜,晚风吹在身上都带了暖意。紫堇出了府衙就走在昏暗的巷道上,月光很淡,片刻就被全部遮住,他抬了抬头,感觉到空气中的湿意,果然没走多久,天空就下起雨来。由小变大,片刻倾盆。

等他回到怡红院门口,雨水已经将他的衣衫打了半湿,他犹豫着要不要去地宫,思虑了片刻还是决定明日再去。他只希望这突降的大雨别带来电闪雷鸣,不然某人又要半夜惊醒,不能入睡了。

如此难得的雨夜,虽然荣安城暗潮汹涌,但是表面上还是平静祥和。有些人可以安然入睡,有些人却卧枕难眠,苏希青显然是前者。

等到第二日,依旧是雨过天晴。

紫堇前往地宫探望苏希青,除了跟尹书较真,其余时间便是陪着苏希青。他们话语不多,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多数时间都保持着安静。等到快入夜的时候,紫堇让苏希青早些休息,自己便返回荣安城。苏希青也不去问他什么,只是如此来往,一共持续了五日。

第六日的时候,苏希青身上的毒素已经全部解了,只是那些伤口还未完全好。医师为她拆了纱布,嘱咐她按时吃药,不要动武,不可入水。她却看着那些结痂的伤口,隐隐觉得痒。也不知是太久没洗澡身上太脏,还是医师那些药没有清凉作用。

紫堇又来看她,不过还未到她房中,便在廊下见到了她。

“你可以下地走动了吗?”紫堇见她站在廊下精神很好,但仍是担心她在逞能。

苏希青则是动了动胳膊说:“没问题,就等伤口结好了。”

紫堇散去愁容,站到她身侧,说:“那就好……”

苏希青见他像是没把话说完,便问:“有话要对我说吗?”

他这才答道:“找到了苦琴的藏身之处,想着该是对你说一声。”

苏希青很感兴趣,转了头看他,说:“在哪里?”

“在城郊的山神庙中,她假作香客借宿在那儿。”

苏希青哦了一声,问:“你要动手吗?还是留给我?”

紫堇瞧了瞧她的身子,说:“你想要,我自然是留给你,不过你现在可不能行动。”

苏希青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我估摸着身上这伤最多再养三日便没问题了。”

紫堇则说:“若是医师说无碍了,那便行了。”

苏希青努了一下嘴,道:“做了杀手这么久,还没如此关爱过自己的身子呢。”

紫堇横了眉,说:“那是你之前还未遇到我。”

苏希青咦了一声,道:“遇到你之前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紫堇的脸顿时拉了下来,苏希青清了清嗓子,又改口说:“不过,没遇到你之前倒是没觉得做杀手多有意思。”

紫堇忽而愣了愣,他将那句话在心中又念了一遍,抬了抬手,最终把手放到了苏希青的头上,淡淡道:“知道便好。”

苏希青抬眼瞧了瞧,任他把手放在自己头顶,感觉着掌心的温度。

之后紫堇提前离开,苏希青便乖乖回房中休息。虽然这几日一直过着吃喝拉撒睡的悠闲日子,但反倒是比之前更容易犯困了。果然,人之懒惰,只有甚之。

晚餐之前,尹书来看苏希青,他嘿嘿笑着问苏希青觉得身体如何,苏希青如实说很好,他便高兴地说:“这几日那小子天天来看你,害我找不到机会跟你说话。今日他走得早,我刚好陪师妹你说说话。”

苏希青想着尹书一定憋了很多故事,便道:“你想跟我说什么?说怎么认识小情人的吗?”

尹书又嘿嘿嘿笑了起来,道:“她早晚会成为师妹你的师嫂,了解一下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也应该嘛。”

说起这个,苏希青想起了赖景彤,她便说道:“哦,忘了跟你说,前些日子你在跟你小情人逍遥快活的时候,赖景彤一直缠着我。后来她说起你们的事,我总觉得你欠了她,有时间你便去赔礼道歉吧。”

“冤枉啊,师妹!”哪知道尹书一听这话,顿时满脸委屈,他摆出哭脸辩解道:“那姑娘厉害的很,我一没调戏她,二没惹恼她,怎么有亏欠一说?”

苏希青不禁损道:“枉你还自称情场高手,怎么拢了人家赖姑娘的心都不知道?”

“什么?!不,不会的!她见了我便要刺我,哪会被我拢了心?”尹书那表情真正苦闷,看来他是真的不明白。

苏希青叹了一口气,想起上次见到赖景彤跟梅千素在一起,便觉得没有尹书什么事了,便道:“算了,看上你是她瞎了眼,这阵子她也没来找我了,估计是双眼复明了。”

尹书听了这话,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他满脸无力表情,抱怨道:“师妹,你偶尔也夸夸我嘛!好歹我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小生一枚。”

“啊……”苏希青张了张口,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在尹书期待的眼神中,她最终说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尹书这会儿彻底耷拉了脑袋,他已经不指望苏希青夸他了,他无精打采地坐在那儿,连讲故事都没了心情。

苏希青无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讲讲你和小情人的故事吧,我还挺感兴趣。”

“是吗?!”尹书忽而将背坐直,重新打起精神道:“这件事情要从那日的荣安城大街说起,那日……”

尹书已经沉浸在往事中了,他正要眉飞色舞地讲起来,不过一声清晰的“苏姑娘”打断了他的故事。苏希青好奇抬头,在门边看到了笑意吟吟的梅千素。

“嗯?紫堇叫你来的吗?”苏希青倒是没想到他会来这儿。

“不,我自己想来看看苏姑娘。”梅千素笑着走进来,虽然他还是叼着烟斗,却没有将烟点燃。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苏希青估摸着梅千素有话要说,便对尹书道:“师兄的故事改日说吧,来日方长。”

尹书哼了一声斜眼去看梅千素,恨恨道:“又是你们淡水楼!”

梅千素笑着带有歉意,尹书则是听话地离开了。

梅千素径直坐了下来,笑着开了口,问:“苏姑娘身子可好了?”

苏希青点头,问道:“倒是你,好像不好,怎得连烟都不抽了?”

梅千素将白玉烟斗握在手中,笑道:“这烟味道太浓,来看苏姑娘,当然得注意着。”

苏希青摆了摆手,道:“你才不会那么好来看我,说吧,想跟我说何事?”

梅千素不禁笑了一下,却是苦笑,继而说道:“其实我想让苏姑娘带我去见一个人,只是……苏姑娘现在这样,若是我贸然带你出去,楼主定是要我的命的。”

苏希青回答说:“虽然不能动武,出去走走还是可以的,我们不要告诉紫堇。让我猜猜,你要我带你见的人是不是赖景彤?”

梅千素微愣,笑道:“真是瞒不过苏姑娘。”

苏希青瞧了瞧外头的天色,便道:“现在天色还早,我们就现在去吧。只是,为何你会见不到赖景彤?”

梅千素颇有难意,淡笑着说:“其实是她父亲将她禁足家中,我与她也算朋友,总是有些担忧的。我听说苏姑娘与她父亲有些交情,便想着兴许你能带我去见一见她。”

“朋友?”苏希青质疑了一声,也没有戳穿,只是说:“就当是日行一善吧,我带你去。”

“那就多谢苏姑娘了。”

苏希青对医师说过一声便随梅千素离了地宫,想起赖苍,苏希青倒是好奇他这样的人还会把宝贝女儿禁足。再看梅千素,可见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跟赖景彤在一起。两人的性格一温一爆,会日久生情也在情理之中。

偶然间,苏希青发现自己成了红娘,这活计,倒也新鲜。

三十四九王爷

说起梅千素和赖景彤,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一个是去找苏希青套近乎,一个是去找苏希青要师兄,两人见面的时候还打碎了客栈一张桌子,可谓是八字不合。

之后苏希青甩了两人去赌场找紫堇,他们应该是各走各路,互不相关。可是有些时候,总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这一刻的敌人,下一刻可能就成了朋友。

那日,有赖景彤挡着梅千素,苏希青只凭眨眼的功夫便跑得无影无踪。梅千素眼看着跟丢了,接下来便想着回怡红院或者烟馆。奈何,赖景彤这位大小姐一股子的暴脾气,她将跟丢了的责任推到梅千素身上,怎么都不让他离开。

梅千素虽然瞧着一股邪魅妖气,可是真正说起的他的为人性格,也算是谦谦君子、温和有礼。赖景彤抽出长剑满脸气愤的时候,他只是笑着将剑尖挡开,说:“苏姑娘跑了,姑娘你拿剑指着我也是于事无补啊。”

赖景彤则是火气上涌,恨恨道:“我一见到你便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人,想来你是故意在这儿碍我的眼,好让苏希青跑掉吧?”

“姑娘这是哪的话?”说着他笑起来,抽了一口烟自信道:“若是我跟苏姑娘商量好,那必定是两个人同时跑了,哪里会让姑娘揪着我不放?”

“你说什么?你是在小瞧我吗?”梅千素虽然没这么说,不过他那表情,他那语气,无不让赖景彤认为他在小瞧自己。

梅千素依旧面带笑容,而后退开一步道:“姑娘还是重新想了办法去找苏姑娘为好,在下也要告辞了。”

梅千素说着便要走,赖景彤低语了一句“不行”又用手将他挡住,说:“今天必须找到苏希青,然后找到尹书,不然就来不及了。”

“嗯?”梅千素见了她的神情,觉得她正在苦恼什么,便问:“那姑娘拦着我是要做什么?”

赖景彤便答:“你帮我一起找,天黑之前兴许还能找到他们。”

梅千素苦涩地笑了起来,不过他笑着笑着,忽然就点头答应了下来,说:“那在下便帮姑娘一起找。”

赖景彤反倒是好奇他这般干脆了,谁知,梅千素又说:“不过,姑娘你要付酬劳给我。”

“什么?”赖景彤忽然觉得好笑,却只是绷了脸说:“凭什么我要给你酬劳?”

梅千素又露出了他那自信的笑容,说:“论起武功,姑娘绝对不是在下的对手,在下帮你去找苏姑娘,不仅能找到人,还能帮你不让她逃跑,你付我酬劳,也是应该。”

他这句话,半分威胁,半分道理,赖景彤犹豫了一会儿才将剑收入鞘中,勉强答应道:“好,你要多少?”

梅千素则是勾了唇角,说:“一条消息。”

“什么?”赖景彤不解了。

梅千素便解释说:“我想知道你是如何认识苏姑娘的?”这个时候,调查苏希青所有的一切是紫堇交给他的任务,他不会错过任何打听的机会。

赖景彤很是吃惊,但是吃惊之后她用鄙夷的眼神说:“看你这人衣衫不整,嘴叼烟斗,没想到喜欢人家姑娘还要想尽办法去窃听一切。”

梅千素看了看自己披在身上的长衫,又想着被赖景彤误会喜欢苏希青,他满脸无奈了。不过他无意解释,只是问:“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赖景彤则说:“告诉你也无妨。”

这样说着,梅千素便假装带着赖景彤去找苏希青。虽然他早就知道那封尹书的求救信上的香味来自魔教,但是在还未得到任何消息之前,他不会带赖景彤去找苏希青和尹书。

赖景彤却是没有梅千素想得那般复杂,她觉得说出苏希青与自家的关系没有大碍,便直说道:“我爹那儿时常有一些暗杀任务,苏希青是杀手,经常来我家接单,我会认识她也不奇怪。”

“哦?”看起来没有任何关联的寥寥数语,在梅千素听来,却是了解到了很重要的信息。他又即刻问道:“那她最近一次去你爹那儿接任务是何时?”

赖景彤想了想答道:“该是五六日之前吧,我听到他们说什么去杀大恶人,怪得很。”

“大恶人……”梅千素面上笑意依旧,可是心中却早就知道苏希青在初一出现在怡红院门口已不是巧合了。

赖景彤不知其中缘由,只是看着周围的巷道,问道:“走了许久,我们到底要去何处找人?”

“啊……”,梅千素回过神来,提议道:“不如姑娘先回家中等着,待我找到苏姑娘再去通知你,也好过你一个姑娘家在这儿与我瞎转。”

“不能回去!”赖景彤回复的干脆,结合刚才她那苦恼的神情,倒是让人好奇起来。

梅千素只是想知道赖景彤家住何方,也好找到给苏希青任务的人。不过赖景彤现在浑身不对劲,他便问道:“姑娘觉得有何不妥?”

谁知,赖景彤还未来得及回答,他们周围便出现了几个劲装打扮的人。那些人对着赖景彤抱拳恭敬道:“小姐,老爷派我们来接您回府。”

赖景彤霎时变了脸色,在那几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拉着梅千素便跑了起来。梅千素一口烟差点呛在喉咙,等他回头看到那些劲装手下追上来的时候,才忽然明白这姑娘因为某些原因强烈不想回家。

现在梅千素和赖景彤两人各有所需,互帮互助也是应该。梅千素淡笑一下,将烟斗叼在嘴中,转而用手掌扶着赖景彤的后背,几个点地飘身,已是将身后的劲装手下甩开一段距离。几次下来,在荣安城繁复的巷道中,两人顺利逃脱。

赖景彤站定之后喘着粗气,再看梅千素,已是相信他武功高强。

梅千素没有半点气息不稳,只是好奇地问道:“姑娘似乎不想回家?”

“与你何干?”赖景彤不愿讲给他听,语气很是不善。

梅千素笑着不再询问,而是说:“天色很快会暗下来,刚才苏姑娘给你的求救信或许能找到尹书。”

赖景彤看梅千素很识相,便缓和了情绪。

之后,梅千素找了借口带赖景彤找到荣安城外的树林,并且顺利见到了苏希青,再后来便是跟着白霄和苏希青去夜阑坊。梅千素假装尽力帮她,实则想多打听消息,更是在暗中找人给劲装手下透露他们的行踪。

当夜,等白霄和苏希青去议事的时候,劲装手下恰好出现在了夜阑坊。赖景彤四下找寻梅千素,梅千素却躲在一边。等到赖景彤无奈被他们带走,他便尾随其后,并找到了赖景彤家住何方。之后,梅千素看着赖景彤被安然带回府中,而自己也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本以为两人缘尽于此,然而,当那顶红色的轿子出现在赖府门外的时候,梅千素一眼便认出了从轿中走下来的人——那是荣安城第一媒婆。忽然间,梅千素来了兴致。

是夜,月上树梢,转而当空。梅千素在赖府外等了很久,甚至连随身烟草都抽了精光。终于,赖府的大门再次打开,媒婆走出来重新坐进了轿子,面上全是喜气。

梅千素吸了两口烟发现已是抽完,便将烟斗收入袖中,飘身下了半墙,跟上媒婆的轿子。

夜色渐深,媒婆的轿子行在荣安城的街道上,不急不缓。突然间,梅千素脚下劲力增强,那些轿夫只见得一片黑影飘过,他已然进了那轿子之内。

媒婆吓得就要大叫起来,梅千素将她的嘴捂住,勾了唇角笑道:“莫怕,我只是要问你几个问题。”

媒婆却是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等到梅千素慢慢将手移开都不敢出声。

梅千素便问道:“刚才你去赖府是为何事?”

“说,说亲……”媒婆回答地哆嗦,不敢直视梅千素。

梅千素“哦”了一声,又问:“给谁说亲?男方是谁?”

媒婆又颤巍巍回答道:“给,给九王爷和赖家千金说媒……”

“九王爷?”梅千素将这个称号在口中念了一番,不禁就想起了这个九王爷的品性为人——善游九州大地,善玩四海女子——是个名副其实的风流之人,啊,或许该说是下流之人。

媒婆见梅千素呆着不说话,伸了伸手想去撩帘子,梅千素忽而转眼过来,道:“我不伤你一分,怕什么?”才说着,竟是青丝飘扬,霎时出了轿子,只剩了媒婆在轿中目瞪口呆。

轿夫恍然间觉得轿子重了些又轻了些,但是摇了摇头又继续赶路。梅千素看着渐行渐远的轿子,又自语道:“怎得惹上了九王爷。”

第二日,春雨。

梅千素没有找到苏希青的人,在烟馆见过紫堇之后亦是不见他的人影。他敲了敲燃尽的烟灰,最终打了伞出门去了。

春雨缠绵,夹带着微风,阵阵湿意。梅千素拉了拉身上的月白长衫,脚下步子竟是迈向赖府。

梅千素的手中攥了一封书信,等他到了赖府门口,他塞了银子给府上家仆,嘱咐他将信送到赖景彤手中,家仆应下之后他便绕到侧门候着,他知道赖景彤一定会来。

不久,梅千素听着侧门的门闩打开,一转头就看到了赖景彤。

“姑娘安好。”梅千素笑着看她。

赖景彤皱了皱眉头,用不大的声音说道:“昨日走的时候没见你的人,今日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梅千素不答却问:“姑娘可否出门与我坐一坐?”

赖景彤往身后看了看,说:“我爹过会儿便要找我,你有什么话便现在说吧。”

梅千素点了点头,说:“我来是要帮助姑娘你的。明日这个时候,请姑娘在这儿等我,我有些东西要亲手交给姑娘。”

“什么?”赖景彤不明白梅千素指的是什么,刚想细问,忽然就听到赖苍在叫她。梅千素笑着挥了挥手离开,她也只好将侧门关上,等他明日再来问个清楚。

梅千素撑伞离开,他慢慢走在积水的青石板路上,路的方向是昨夜媒婆回去的居所。

媒婆的生意繁忙,梅千素潜入她家的时候她还不在家中。这样的等待,梅千素没有留给心爱的姑娘,而是留给了媒婆。当夜,梅千素终于等来了媒婆,他听到房外的脚步声,等媒婆进了屋便悄无声息地将蜡烛点上。媒婆惊叫起来,可是声音还未散出喉咙,便只能生生咽回肚中。

梅千素站在她的面前,用手挡住她的嘴,说:“第二次见我,怎得还是这么害怕?”他邪魅笑着,端起桌上的茶水递给媒婆,说:“来,先喝口水放松一下。”

媒婆发抖着去接茶杯,并且像受刑一般将水喝完,而她心中如何也不明白自己惹到了什么人。

梅千素接过空茶杯,笑得眉眼俱弯,而后悠悠道:“你还真听话,连下了毒的茶水也喝得这般干脆。”

“什,什么……”媒婆褶皱的面孔之上霎时布满了恐惧,她瞪大双眼,张大着嘴想要叫喊,可是她只能浑身抖如筛糠,口中发不出一个音节。

梅千素轻拍她的肩膀,说:“不用怕,我会给你解药,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

“好,好,你说什么我都去做!给我解药,我还不想死啊,不想死!”媒婆瘫软到地上,抓着梅千素的脚求饶。

梅千素笑了起来,将她从地上拉起,说:“很好,你的毒暂时不会发作,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是,是,我一定知无不言。”

梅千素于是问道:“九王爷为何会差你去赖府说亲?”

媒婆迫使自己镇定下来,慢慢答道:“九王爷本是出门游玩,刚好途径荣安城,便打算在此过一夜再走。那日他打听到夜阑坊的舞姬很出名,便想去看一看。谁知,半路被人群堵了,一打听才知道有人被偷了东西。王爷对这事不感兴趣,本想绕了走,谁知突然见到了赖姑娘,她将那人被偷的东西要了回来。王爷一眼瞧见人群中的赖姑娘,不禁欣赏她的助人为乐,这才差人寻了我去说媒。”

这媒婆讲得就跟亲身经历了一般,而这个九王爷连闲事都懒得管,又怎么会欣赏赖景彤的助人为乐,只怕他是色心大起,一眼看上了赖景彤的容貌罢了。

梅千素鄙夷地笑了笑,道:“那好,有些话你便去对九王爷说一说吧……”

三十五借宿

梅千素用一杯下了毒的茶让媒婆帮他带一些话给九王爷,而媒婆第二日一早便赶去还留宿在荣安城的九王爷那边传话。

九王爷见了媒婆有些不耐烦,问她:“事情不是都安排好了吗?你将人带来随我一同出游,待我们回到王府,再办一场婚宴明媒正娶。你现在来这儿,是他们还有什么要求吗?”

媒婆恭敬地答道:“回王爷的话,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赖府也没有提其他要求。只是小民我最近打听到那赖家姑娘似乎有一些疾病,所以想着来跟王爷说一声。或许,在王爷正式带赖姑娘离开之前,可以先接过来见一见,顺便看一看是否真如传闻所言。”

“哦?竟有这事?”九王爷一听,即刻道:“那此事你快去安排,明日便接过来瞧一瞧吧。”

媒婆将梅千素的话传达得很到位,九王爷很快便答应了下来。对他来说,世间美女无数,他可不会挑一个有疾病的美女纳到王府做妾。

而,正当媒婆在九王爷那儿传话的时候,梅千素按照约定又去了赖府的侧门等赖景彤。

今日的赖景彤,形容憔悴,虽然按时来见了梅千素,可是心情却是低迷不已,就连平日里的张狂和暴躁都懒得表现。

梅千素瞧了她这个样子,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很快将一封信和一瓶药交给她,说:“我知道最近你有了麻烦,这两样东西会对你有用,不用谢我了。”

赖景彤接过那两样东西,面色稍稍缓和下来,她本想问一问究竟。可是梅千素却是撑着伞走了。待他走了两步,他转过头来,抬了抬伞对赖景彤淡淡一笑,挥了挥手便让她进去。

赖景彤瞧着他的背影,恍惚之间,竟是让烦躁的心平复了下来。院内细雨落地,静可闻水滴之声。

次日,所有的事情都在安排之中。

媒婆找了说辞去赖府将赖景彤接去九王爷那儿,此刻的赖景彤已经看过梅千素的书信,而她现在也可安心去应付九王爷,并且不怕因为得罪九王爷而给赖府带来麻烦。

媒婆和赖景彤的轿子一前一后,不久便到了九王爷那儿。

下了轿子,赖景彤长长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待到媒婆叫她,她才往大门走去。每一步,她都要迈得得体大方,每一个动作,都要尽显风范。

九王爷等在那儿许久,听到媒婆的声音之后立刻挂了笑容在脸上。他探头去看后边的赖景彤,咧嘴一笑,还是觉得她面容娇美、赏心悦目。

赖景彤恭敬地行了礼,九王爷立刻就去扶她,赖景彤则是很快将手缩了回去。九王爷虽有尴尬,但是一想到她很快便是自己的人,于是也就不介怀了。之后便是上茶看座,九王爷负责观赏美人,媒婆则是负责旁敲侧击地询问赖景彤是否有疾病。

其实,这一切,都只是走过场。媒婆和赖景彤已经全都按照梅千素所说地那样做着,真正被人耍的只有九王爷一人。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九王爷却是越看赖景彤越觉得心中欢喜,恨不得当夜就花前月下、洞房花烛。媒婆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瞅准了赖景彤将杯中茶水喝完,即刻就端了茶壶说:“赖姑娘再多喝些茶,多与王爷说说话。”

说着,媒婆往那杯中倒茶,只不过,她稍一手抖,竟是将茶水洒到了赖景彤的衣袖之上。媒婆假装大惊,“哎呀”了一声便抽了身上的丝巾去给赖景彤擦拭。只是,她这么一擦拭,堪堪撩起了赖景彤的衣袖。

九王爷坐在一边看得一清二楚,那被撩起的衣袖下,竟然会是布满红色脓包的双手!

“这,这……”九王爷忽而就惊吓到了。

媒婆亦是看到了,尖叫着将手收回来,大声道:“这是什么?怎么会这样?”

赖景彤假装掩盖的疾病被人发现,顿时满脸窘迫。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甚至还时不时去抓那些脓包。

九王爷此刻已经站了起来,脸上的嫌弃之情一览无余。他指着赖景彤说:“难怪我刚才要扶你你不让,原来是怕我见到这个。”

赖景彤说着抱歉,用手摸着自己的脸手足无措。

“啊——”忽然,媒婆又大叫了一声,指着赖景彤的脸说:“怎,怎么脸上也长了?”

赖景彤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手。

不过,她此时已是无声胜有声了。九王爷已经认定她手上的脓包可以传染,自己顿时退得很远,一脸厌恶与恶心。他大声吼道:“晦气晦气,快些离开,别传染给本王!”

赖景彤像是受伤的小猫一般,楚楚可怜地看了看九王爷和媒婆,最终无奈地离开,身后传来九王爷的谩骂声:“竟然敢隐瞒病情,还妄想嫁给本王!哼,休想!来人,快打扫一遍!”

赖景彤受辱离开,可是她的心中是雀跃的,这一次,是她欠了梅千素。

大门大开,赖景彤踏步出来,外头还在下雨,蒙蒙水汽下的街道,如山水画作。

“如何?是否觉得欠我一个人情?”梅千素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他撑伞微笑,站在雨中,扬起的发丝缠绕进雨里,飘扬出浓浓墨意。眨眼再瞧他一眼,月白长袍随风动了起来,衣袍上绣着的梅花跳跃灵动,如花瓣飞舞,绕身而转——真正是一个梅花公子。

赖景彤笑了起来,踏了几步走到他的伞下,点头说:“是,我欠你的。”

两人那样笑着,漫步在荣安城的春雨中,美得如画中人物。

梅千素这才发现,原来赖景彤也可以这般恬静淡美。赖景彤也是发现,原来梅千素可以细腻温润、流淌心间。

“你一直想找尹书,就是为了这件事吗?”梅千素随口问了出来。

赖景彤不管梅千素有没有看她,只是轻轻点了头。

梅千素以为她是默认,又道:“为何会是他?”

赖景彤回答说:“我自知脾气不好,其他人不是怕我便是厌恶我,倒是尹书,与我说笑。我不知道自己对他是何种感情,我只是觉得我遇上了麻烦,可以找他帮忙。”

“那么现在呢?”

“嗯?”

“啊,没什么。”其实,连梅千素自己都不知道他想听到什么答案,或许,有时候的答案会像春雨朦胧中的景物一样,模糊才更美。

赖景彤抬头看他,伞下的他已经有半边淋湿,可是他面带笑容,一点不觉。她也不自禁笑了起来,想了想才找话问道:“那媒婆怎么会听你的话?”

“我给她喝茶,说在茶中下了毒。”

“什么?那你可否给她解药了?”

“呵呵呵,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毒药。”

“啊,你竟是如此吓她……”。

“……”。

两人渐行渐远,话语慢慢消散在风雨之中。有风起,吹起路边的杨柳,水汽如烟笼罩,带起一片清新。

那一日后来,两人相处融洽。再后来的日子,偶有打闹,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其后,赖苍接到通知说九王爷取消了婚约,他虽有失落,但是想起宝贝女儿本不愿意嫁他,便也就此作罢。只是,等他发现宝贝女儿时常出门晚归,这才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日子如斯过,待细数,已有半月有余。

梅千素被赖苍发现,已是早晚的事。顺理成章,之后便有了赖景彤被禁足,家中书信一律经赖苍之手这些事。

待梅千素将这些事情讲完,苏希青与他已是到了赖府门外。苏希青感叹了几番他们的过往,瞧着那紧闭的大门,问道:“你武功高强,怎么不潜入进去将她带走?”

梅千素叹了叹气,说:“偷偷潜入这些事,做多了,总觉得不够光明磊落。”

“你竟是还有光明磊落这一观念。”苏希青不禁挖苦他。

梅千素淡笑着接受,问道:“那苏姑娘打算怎么做?”

苏希青“嗯”了一声回答道:“先探探赖景彤的想法,再探探赖苍的口风,若是有希望,你便能在赖府进出自如。若是没有希望,便只能你带走赖景彤,或者你带不走任何人。”

“啊,忽然感觉前路堪忧啊。”梅千素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只能说他除了用笑容来表达苦闷,已经没有其他表情了。

苏希青忽然转过身来正对着他,正色道:“在这之前,先说一说你的感受吧。”

“嗯?”

“你要先表了态,我才能去赖景彤那边说明情况啊。”

梅千素忽然明白了苏希青的意思,他抽了两口烟,呵呵笑起来,想了半天,才说:“那你便告诉她,砍坏客栈桌子那天,她真的很像刺毛。”

苏希青站在那儿不说话,她只是看着梅千素,看着他面上的神情,看进他的眼底。原来,世上真有傻子如他。

苏希青又转过身去,背对着梅千素挥了挥手,说:“你先回去吧,等我好消息。”

时隔许久,苏希青再次来敲响赖府的大门时,用的不是杀手的身份。

赖苍见到苏希青的时候是意外的,他愣了很久,之后才用他那招牌的开场白问候道:“哈哈哈哈,苏美人今天怎么不请自来?是不是想通了要来做我赖苍的小妾?甚好,甚好啊,这样一来也就不用成日打打杀杀了!”

苏希青虽是不能动武,但是揪起赖苍的衣襟时依旧有力,她冷着脸问道:“你到底是如何把这句话一字不落地背诵这么多遍的?”

赖苍笑着抹平自己的衣襟,回答说:“苏姑娘不要这么见外嘛!怎么,今日这么好来看我?”

苏希青一边往屋内走,一边说:“也不算来看你,就是想来这儿住几日。”

“咦?真的?那好啊!苏姑娘要住多久?该不会是戏弄我吧?”赖苍显得很热情,将笑脸贴近苏希青。

苏希青推开他,正色道:“自然是真的,不会住很久的。”

赖苍很是高兴道:“苏姑娘要来住,当然欢迎不已。不过,苏姑娘该不会是为了那件事吧?”

苏希青侧头问道:“哪件事?”

“当然是去杀大恶人那件事!说来奇怪,这个差事本来是衙门放出来的,可是之后从未有人过问过。而且江湖上没有听到紫堇被杀的消息,苏姑娘该是没有成功吧?”赖苍一边质疑,一边问得小心翼翼。

苏希青倒是明白衙门少了一个知府之后不去过问其他事情实属正常,而她也没打算隐瞒自己暗杀失败,便答道:“若是成功了,当然会来问你拿酬金。”

赖苍笑着说是,又问道:“那苏姑娘是因为身无分文才想到来这儿的吗?”

苏希青皱了皱眉头觉得赖苍今日的问题太多了,便一口断了他所有的问题,说:“你不是很欢迎吗,怎么还这么多问题?”

赖苍点头笑着说是,这才住了口将苏希青领到客房。

此时天色已晚,赖苍吩咐家仆准备了一些东西,又说了一些客套话才离开。苏希青吹熄了蜡烛,在**躺了一会儿才起身出门。

她沿着回廊去找赖景彤的房间,不过走了一会儿便发现赖府的家仆众多,而且,那些步子、动作、眼神,无一不说明他们身怀绝技。看来赖苍作为暗杀任务的分配者,自己手下也养了一大堆的好手。既然如此,苏希青便大方地找了一人,问道:“你家小姐的房间在何处?”

家仆瞧了瞧苏希青便将她领到某一处厢房,房内还亮着烛火。苏希青将门推开,看到了坐在桌旁的赖景彤。

“你?”赖景彤讶异。

苏希青则脱口道:“有人让我来告诉你,你在客栈砍坏桌子那日很像刺毛……”

三十六旧屋

苏希青推开赖景彤的房门时,她把梅千素的原话讲了一遍给赖景彤听。赖景彤惊诧之余,忽而笑了出来,随即问道:“为什么来传话的会是你?”

苏希青不客气地坐下,道:“这个时候你还挑剔送信人吗?”

赖景彤本还是高兴的,可是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黯淡了下来。苏希青转头去看她,又说道:“梅千素的意思你该是明白了,你又如何做想?”

苏希青说得直接,赖景彤迟疑了一会儿才答道:“说来奇怪,我该是讨厌他才是,可是在家中这么些天,竟不禁想起他。可是,你这样问我,我还是没有答案……”

苏希青用手撑着下巴“啧啧”了两声,斜睨着她道:“你平常都是风风火火,辣得很,现在这样我都不习惯了。”

“哪有!?”赖景彤脸一红,尴尬地站了起来。她支吾了两声又说道:“也不知道爹怎么突然要将我禁足,平日里他都会听我的话的。”

“咦?”苏希青忽然像是得到了什么答案一般,看着赖景彤就说:“你的意思应该就是想出去跟梅千素见面吧?”

“我没有……”赖景彤回答的仓促,却没有底气。她将话说了一半没有说完,而是低头看自己的衣角。

苏希青拍了拍桌子站起来,道:“我明白了,这件事情我来搞定,我也要偶尔做做好事。”

“你要做什么?”赖景彤急着问她。

苏希青却是打开门出去,摆了摆手说:“夜深了,你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觉。”

苏希青最终没有给赖景彤机会问个清楚,她漫步在赖府的花~径小道,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满满都是夏至将至的气息。

第二日,天晴,上午阳光大好。

苏希青本还在屋内睡觉,可是赖苍一早便来叫她。他不敲门,不敲窗,只是在门外絮絮叨叨,直念得苏希青无法入睡,开了门,他才住了口。

苏希青被吵醒,心情极差,强忍住一拳将他打飞的冲动,她恶声问道:“你有什么事?”

赖苍笑得将眼眯了起来,回答道:“苏姑娘你是府上贵客,我特意叫人去夜阑坊买了莲子粥、甜心春卷、桂花糕、煮鹅蛋……”

“停!”苏希青睁大眼睛喊了一句,很快将房门关上。赖苍笑着在门外数数,还未数到十就看到门又开了。此刻的苏希青已经洗漱穿戴完毕,并且脸色较之刚才,大有不同。赖苍识趣,嘿嘿笑着便将苏希青领去饭厅。

到了饭厅,果然已经摆了满桌子的美食。赖苍叫苏希青不要客气,苏希青便真的不客气了,她先拿了一碗莲子粥开始吃起来。不过,她吃了一会儿看着这空****的桌子,问道:“就我们两个吗?你那宝贝女儿呢?”

赖苍收了笑容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不提也罢。”

苏希青手下没有闲着,边吃边问道:“她上次拿剑指着我问我要尹书,怎么,如今拿剑指着你了?”

“若是如此也就好办了。”

“何时你说话吞吞吐吐了?”

“哎,我只怕她对不该动情的人动了情。”

“嗯,此话怎讲?”

赖苍突然笑着掩饰起来,说:“这种事情哪里需要苏姑娘关心,小事,小事。来,苏姑娘多吃些。”

苏希青“哦”了一声没有再问,只是她隐隐觉得赖苍不对劲,并且他对梅千素和赖景彤的事情态度强硬。如此一来,和解则是不太可能了,苏希青只好想着将赖景彤偷送出去。

丰盛的早餐之后,赖苍提议说要带苏希青上街游玩,苏希青则说想参观赖府大院,实则是想看看地形和那些身怀绝技的手下的缺口,以便让赖景彤顺利出去。

赖苍虽说府上没什么好看的,不过他还是热情地带着苏希青转了起来。

这里是东院,这里是正堂,那边是凉亭、浅湖、石子路,再往前走是西院、花圃、小竹林,往后的后院闲置,只有厨房、柴房、储物房。

赖苍一路走过去慢慢解释,最后到了后院,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逛的了。瞧一瞧天色,竟已到了正午。

“苏姑娘,咱们回前院吧。”赖苍摸了摸额头的汗,隐隐觉得有些热。

苏希青用手挡了挡阳光,往小竹林旁边的旧屋看去,问:“那儿是什么地方?”

赖苍看了一眼,随口说:“空了很久了,没什么好看的。今儿可真是热啊,苏姑娘快回屋中喝些凉茶吧。”

苏希青心中疑问了一声朝那旧屋走去,赖苍急忙跟上,并说那边很脏,真的没什么好看的。苏希青这才停下了脚步,“哦”了一声往回走,说道:“那便回去喝凉茶吧。”

赖苍笑着说是,还说:“下午我需得出去办些事情,苏姑娘若是想去什么地方便知会府上手下一声吧。”

“嗯?我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赖苍则说:“话是没错,可是苏姑娘不打招呼便走,我总要挂念,所以还不如让我服务全面些。”

这样一说,苏希青便不跟他辩驳了。

午后,赖苍出门办事,苏希青本想小憩一会儿,只是怕一觉睡到晚上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眼见着外头正热,苏希青将头发全部挽起,用发带系在后边,又拿了府中团扇才出门去了。而对赖府家仆,她只是说出门办事,傍晚便会回来。

出了赖府大门,沿着柳树往湖边走,再转到巷子,绕了出去便是街道。苏希青摇着团扇祛热,冷不丁身后靠近一人,她没有躲闪,忽然头上便多了一顶帷帽,而后有话语传来:“嫌热还要出来乱跑。”

苏希青透过那白纱看到了紫堇,瑟缩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紫堇皱了皱眉说:“我去地宫没见到你人,医师说你昨晚就出去了,我便叫梅千素去寻你,他最后还是招了你的行踪。”

“果真是傻子,说好不告诉你的。”苏希青低声咕哝了一句,而后又补充道:“那医师可告诉你我好得差不多了?”

“嗯,不然哪会让你留宿在外。”紫堇说得坚决,那口气竟是把苏希青当成了孩子。

苏希青“哦”了一声,问:“那你可知我出来做什么?”

紫堇接过团扇为她扇扇子,说:“你该不会是想去城郊山神庙找苦琴吧?”

“咦,你竟然知道?”苏希青享受着凉风,听了这话微有吃惊。

紫堇则是更吃惊道:“你真的要去吗?现在的你又不可用十成功力去对付她。”

“对付她本来就不用十成。”

“不行,给我看你身上的伤。”

苏希青愣了愣,回答说:“伤口都在胸前,怎么看?”

紫堇猝不及防地窘迫起来,愣了愣才说:“过两日吧,你现在不是在帮梅千素吗?”

“咦?你也知道这件事?”

“多少猜到了。”

“你倒是还挺关心手下。”

“那是自然。”

如此说着,苏希青便觉得今日出来无事可干了。两人走到湖边的大树下坐下,苏希青将帷帽摘下,问道:“那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紫堇淡淡道:“无事,就想看看你是否安好。”

“那你现在见过了,觉得可好?”

“嗯,看上去很好。”

这样说着,苏希青忽然拉过紫堇的手,将他的掌心摊开,说道:“可还记得我说等我好了,你便讲一讲你那些事情?”

“记得”,紫堇点头,他反手将苏希青握住,问道:“那你可愿意听?”

“当然,我们都说好了。”

“那么便等到你从赖府出来再说吧。那个时候,我要带你去一处地方。”

“嗯?什么地方?”

“很重要的地方。”

紫堇那样说着,苏希青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聚起的墨意。有那么一瞬,竟是感觉乌云蔽日。他该是真的准备好说起那些事了,不管经过怎样,她是最好的听众。

之后,两人又说了些话,直到傍晚之前苏希青才返回赖府。

赖苍比苏希青先回去,看到苏希青回来之后立刻问道:“哎呀,苏姑娘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苏希青侧头看他,说:“你怎么如此.hellod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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