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攻与守(中)
熟悉的呼吸声渐渐靠近,却没有闻到米粥的香味儿。
谭盈心中不由得忐忑,前两次忍饥挨饿的经验实在痛苦。
现在他很明白,痛苦这种东西不是多受一次就多些抵抗力,恰恰相反,正因为经历过,再次面对时脑中立刻会作出鲜活的预见,心里的承受能力反倒更弱。
呼吸声停在了不远处,不再移动。
那道呼吸依旧平稳,不带任何情绪,静静地飘在一旁。慢慢地谭盈的呼吸开始不稳,他不知道这人又要使出什么花招。
开始他还信心百倍,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好怕的,可是现在……,还是有些害怕了。
心里苦笑,咬紧了牙,不管怎么说,他不能在这个人面前示弱。
又过了好久,那人终于有了动作,却是上前解开了脚上的带子。
谭盈有些不敢相信,难道他要放他走?随即否定,不会有这种好事!
那人随后解开了他手腕上的带子。
谭盈想来个鲤鱼打挺,吓他一吓,谁知晃了一下却倒回**。不由得心惊,他竟然虚弱至此?!
那人却没有嘲笑奚落,只是轻轻扶了他起身,却在他触到眼罩的时候握住了他的手,“不要摘下来,不然我就把你的手捆起来。”
谭盈顺从地放下手,任由他牵着下了床。脚触到柔软厚实的地毯,不由得打了个晃。
现在的他腰酸背疼四肢无力下身还隐隐作痛。
那人也不急,由他慢慢适应,待他站得稳了,才牵着他往外走。
“等一下,我没穿衣服!”声音中些微的惶急。
只听一声轻笑,“你用不着那些。”
谭盈无法,跌跌撞撞地跟着那人走了。
蒙着眼也看不到路,只在心里暗暗记着步子和转弯的方向,也不知用不用得上。
走了百十来步,那人的脚步停了下来,似乎进了一个房间,里面有几道陌生的呼吸声。谭盈不由得身子一僵,看见他赤身露体的人又多了几个。
那人似乎并未察觉,扶他坐下,随后绕到了他身后,谭盈不由得捏紧了扶手。
一双手扶上了他的头,身后响起一道声音,“我就摘下眼罩,你要慢慢睁开眼睛,否则与你视力有损。”
未待谭盈应声,那手就将眼罩解了下来,那人随即离开。
谭盈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才将眼睛完全睁开。
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顺着那道呼吸声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远处有个俊美青年歪坐在红木雕花椅中,身着绣着大朵金色牡丹的黑色锦袍,左手支着头,右手举着一只雕花金杯,一个青衣侍从正持了酒壶为他倒酒。
仔细打量那人,肤白如玉,漆黑的头发束在一顶精美的玉冠中。两道俊眉斜飞入鬓,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鼻梁挺直,薄唇鲜红似血。此时正举了酒杯轻呷,手指也是修长洁白。宽袍大袖的黑色华服更衬得他体态修长,潇洒风流。
端得是举止优雅从容,姿态慵懒随意,气质华贵潇洒。只是那眼角眉梢和勾起的嘴角,都散发出一种邪肆魅惑。
纵是谭盈心有怨愤,也不由得为这人的风华而片刻失神。
谭盈随后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房间宽敞,布置奢华精美,十盏儿臂粗的红烛将房间照得十分明亮。一挂挂厚重的帘幕挂在四周,他还是看不出现在究竟是黑夜,还是白昼。同时,他还注意到除了那个斟酒的侍从,还有三个青衣侍从随侍在侧。他们的衣服质地也极好。
显然这黑衣美人非富即贵。
饶是谭盈想摆出优雅从容的坐姿来,到底因为赤身露体,落了气势。
那人慢悠悠地喝着酒,眼角瞄到谭盈镇定的神色,也不由得佩服这孩子的气度。随即眼珠一转,扫到他紧并的双腿,了然地勾起嘴角。
呵呵,到底还是个凡人。
放下酒杯,打了个手势示意侍从上菜。
四个青衣侍从迅速搬来两张案几放在两人面前,随后摆上饭菜。只是主人面前是醇酒美食,十菜一汤;客人面前则是一碗清粥,两碟小菜。
黑衣美人又做了个手势,四人迅速退出去,最后一人轻轻关上了门。
他状似随意,其实一直在注意谭盈的神情举动。当门关上的那一刻,果然发现谭盈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他故意上下打量谭盈,最后盯在他的下身,果不其然那身体在不怀好意的目光下又僵硬了。
不由得嗤笑,“怕什么,爷早就把你看光了。”
“倒没怕,只是比某人多了点羞耻之心。”
黑衣美人笑笑,拿起筷子开始用餐,谭盈也拿起勺子开始喝粥。
待到谭盈把粥和小菜都吃光,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他用餐。
黑衣美人又吃了片刻,才放下碗筷,却没有唤侍从来收拾桌子。
两人对视,一时间都没有开口。
“你在想什么?”那人先打破沉默。
“在想要不要再讨些吃食,好在下顿饭端来之前撑得久些。”神情却平静,显然只是敷衍之词。
黑衣美人微笑,“觉得我如何?”
谭盈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很美,美得咄咄逼人。”
“喜欢我吗?”声音和眼神都充满了蛊惑。
“我还不想死。”
黑衣美人哈哈大笑,随后肯定地说:“你会爱上我的,这是迟早的事。”
谭盈不屑,“爱上一个□□我的人?”
“不可能吗?我等着你跪下来求我,”伸出粉红的舌头舔舔嘴唇,邪魅的凤眼瞟过来,“求我爱你。”
谭盈皱皱眉,觉着这人实在自恋,不可理喻。
“如果你还为五天前在酒楼的事生气,我可以道歉。而且我根本没想调戏他。”的确,谭盈一眼就认出这黑衣美人正是那次在酒楼和他起了冲突的那个美貌少年的情人。
那人轻笑,悠悠地说:“你以为我是为了给如雪出气?你即便有错,也是他先挑起来得。”
谭盈心里咯噔一下,事情和他预计的有些偏差。
“而且,那不是五天前的事情,是三天前的。”凉凉的一句又让谭盈咯噔一下。
谭盈咬牙片刻,开口问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早就说了,要把你留在身边。”
“你要怎样才放过我?我可以付赎金。”
“你觉得我缺钱?”挑起眉。
“……我还小。”
黑衣美人好笑地看着他,“都有过情人了,现在这么说不嫌太晚吗?”
“在下容貌粗鄙,不光比不上如雪公子的清丽脱俗,更比不上您的绝代风华。把我摆在面前不嫌污了您的眼?”
黑衣美人又笑,“盈儿不要妄自菲薄,你的容貌气度也是万中选一。而且,”顿了顿,满意地看到谭盈皱起眉,“而且,我最喜欢看你这么一边拽文一边打着小算盘的精灵样儿。”
谭盈没有费心在他的调笑上,他注意到另一件事,“盈儿,为什么这么叫我?你查过我?”
那人慢条斯理地说:“查你不难。不过我想让你亲口告诉我你所有的事情。”
“那你怎知我名?”
“你亲口告诉我,你姓谭名盈。”
谭盈有一刻心跳都要停了,脑海里窜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难道他是风曜?!
随即暗骂自己疯了,这人绝对不可能是风曜。
黑衣美人一边注视着谭盈慢慢平静下来的脸色,一边缓缓地给自己斟满酒,心里暗想,难为这孩子小小年纪定力倒不错。
喝了口酒,闲闲道:“那次见面你还请我吃饭。你说你不大会做菜,所以笋啊,蘑菇啊都是洗净之后,用水煮了加点盐就成了。还说,这样简单的做法更能体现食材本身的清新味道。怎么,你都不记得了?”
谭盈愣了半晌,随即又惊又怒狠命捏着扶手,强压了半天,才压下翻滚的气血,缓缓道:“我竟然救了一条蛇。”
黑衣美人慢条斯理地自斟自饮,似乎浑然不觉对面人的眼睛直喷火。
谭盈腾地站起来,似乎要冲过来打人,忍了又忍,终于坐下来。
“那日在竹屋偶遇阁下,谭某厨艺粗陋,承蒙阁下不弃用了些粗茶淡饭。阁下身体不适,谭某略尽绵力,从未存挟恩图报之心。翌日,阁下不告而别,自取了银两衣物药材,谭某以为阁下事急从权,从未起过追讨之心。酒楼再次见面,阁下容貌已变,谭某根本认不得。刚才阁下似乎并为对当时的误会责怪谭某。所以,谭某实在很想知道阁下请了谭某在此所谓何事?”难为谭盈咬文嚼字说了这许多话,最后一句几乎是磨着牙从嘴里挤出来的。
黑衣美人听了立时笑了出来,“本来就是一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贼!’竟让你说得花团锦簇。盈儿果真好学问!”
“我和你不熟,你叫我谭盈就好。”
“不熟?”随即瞄向谭盈□□的身子,笑出一副狐狸样儿。
若是搁在别的时候,谭盈八成要说这人担得起“回眸一笑百媚生”的评语,现在只恨得牙根痒痒,脸都白了,“你老实说吧,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我自问当时待你没有任何失礼之处,也没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更没多嘴问些不该问的。你干嘛以怨报德?!”
黑衣美人脸上的戏谑渐渐退了,取而代之的是阴冷无情。他盯着谭盈,冷冷地说:“你就是太好了,所以我才想折磨你。”
“什,什么?”谭盈瞪大了眼。
“相貌出众举止文雅,小小年纪,却气度不凡。不仅医术高超,武功也很不错。对着一个负伤的陌生人,没有丝毫戒心,我阴着脸你也不见怪。上百年的人参找得不辛苦吗?这么珍贵的东西给一个才见面的人却毫不吝惜。”幽幽的口气说着似乎是赞美的话,感觉很糁人。
“你,你什么意思?”
“美貌,聪慧,才华,武功,优雅,富贵,还一身正气。真的很完美,完美得让人很想毁掉你。”一双凤目冷漠怨毒,一张俊脸如冰似霜。
谭盈张口结舌,似乎完全没有明白。
“不理解?什么样的环境可以养出这样的人?必定是富贵大家,锦衣玉食,天资聪慧不说,难得没有生成个纨绔子弟。想必你也是个勤奋的孩子,所以学有所成。相貌出众算是运气好,难得还性格乖巧,想必也是师长疼爱朋友交好。这么完美的人生没有一丝阴影,怎么就偏偏落在你头上了?”
“这……”大概是上辈子修来的。
“看你干净得一尘不染就让人恨得慌。把你弄来,就是想看你堕落了样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点抛弃自己信奉的道德准则是不是会很痛苦呢?”
看着谭盈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黑衣美人几乎是用一种幸灾乐祸的口吻说:“看着那么一双干净的眼睛变脏,真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你这个疯子!”谭盈忍无可忍,抄起一只空盘子向他砸过去。
黑衣美人找上阿珠的理由大家觉得突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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