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突然这么一问, 饶是关雎也猝不及防地愣了愣:真是百密一疏,他竟然忘了还有行车记录仪这回事。
不过,他那天好像也没跟贺洲多接触,话都没说几句, 也没有互道过姓名、交换过联系方式, 算不上认识。
所以, 关雎很快就淡定下来,并且还倒打一耙,“哪有装作不认识你?是贺警官一直严肃着脸公事公办, 我才没敢跟你攀关系。”
贺洲近距离地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和反应, 却只发现他轻颤的睫毛长如蝶翼,清幽深邃的眼眸倒映着天边绚烂的晚霞, 灵动得流光溢彩,像通透的琥珀, 漂亮得惊人。
脸上眼底只有一闪而过的惊讶,很符合他说的话,贺洲只好慢慢直起身, “那你以前怎么没跟我说过?”
“说什么?”关雎一脸惊讶和浅浅的憋屈赌气,“难道不是贺警官一直不想记得吗?”
贺洲:“……”
他确实不记得了, 而且是毫无印象。
直到上午看到行车记录, 他才发现自己以为很完整的记忆是有缺漏的。他对关雎的熟悉感,或许并不是没有由来的。
而他对自己很了解,如果他跟关雎只是萍水相逢的一面之缘,那他内心深处对关雎的反应和羁绊就不会有那么深。
他和关雎之间, 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所以, 他现在对关雎这云淡风轻的话并不完全相信。
哪怕, 他的反应和表情都很完美, 毫无破绽。
可是,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
“不是不想记得,是我确实不记得了。”贺洲倒还不否认地轻轻点头,“而且奇怪的是,我车祸前后所有的事情都记得,却独独不记得你、以及跟你相关的事。”
这让贺洲很在意,他有极强的直觉:他好像缺失了一块的心,可能就跟关雎有关。
关雎倒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或许是贺警官平时随手帮过的人太多了,我一个路人实在不值得一提;也或许是遇到我的那天,你倒霉遇上车祸,所以就下意识里排斥不好的记忆?”
可贺洲一点都不认可他这说法,“第一,我并不认为,认识你是会记忆浅薄且不好的事;”
就他这张脸,贺洲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忘。而且,每次想起关雎,他心里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一点都不排斥反感。
不然,他也不会脑子突然缺了一根筋,做出「为了赴关雎的约、特意换衣服」这种傻帽的事。
“第二,我内心没那么软弱,再糟糕危险的事、再命悬一线的绝境、再穷凶极恶的歹徒我都经历过。这车祸对我来说,只是小儿科,我不至于被刺激得接受不了而失忆。”
说完也不待关雎反应,继续道,“而且,我查过医院的探望记录,你至少来看望过我两次。”
关雎听到这里,暗道一声「糟糕」。
果然,贺洲紧接着再问,“如果你第一次去医院看望我,是为了跟我道谢顺路载你回来的事,那第二次是为了什么?”
萍水相逢地顺路搭把手而已,需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看望感谢?
关雎还没来得及想好借口,贺洲立马又步步紧逼地问,“还有,这前前后后,咱们至少见过三次。你就算不想跟我套近乎,但对于帮助过你、且接触不止两三次的人,碰面至少会点头微笑一下吧?”
贺洲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可后来我在六道寺碰见你,你却看我如看陌生人,完全无视。请问这是为什么?解释一下?”
关雎:“……”
这狗男人想干嘛?他有什么好查的?该去查的不查,把跟他有关的蛛丝马迹倒是查得清清楚楚。
“这还能是为什么?”关雎有些无奈地解释,“我第一次去看你,确实是为了感谢你载我回京。可你当时说你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我是想着,你这失忆可能是血块压着脑神经什么的,只是短暂的。所以过了几天,就第二次去看你。但遗憾的是,你还是不记得。”关雎两手一摊,“没办法,我那时自己也忙,就过了段时间,再跑去看你,却得知你出院了。”
这些都是能查到的事,关雎索性自己先交代了,“后来得知你被贺家给找了回去,又不曾给三番两次想跟你道谢的我任何回应,后来在六道镇那边见面时,你又一脸陌生,公事公办。”
“我就想着,你可能是不想我攀交你,就识趣地当不认识咯!”一口大锅稳稳当当地扣在贺洲头上,关雎甩锅是甩得驾轻就熟、毫不心虚,“毕竟,谁还不是小公举了!我可不稀得拿热脸去贴你的冷屁股。”
贺洲也不知信了没信,神色看不出什么地微微点头,这确实跟他查来的信息有些符合,但是,“你第二次来看我,我们有发生过什么事吗?”
“嗯?”关雎不明所以地看他,他和「假贺洲」能发生什么事?不就说几句话就走了?等等——
关雎突然想起,那天他好像对「假贺洲」使用了幻术,借机把他的神魂给扯出来看了下脸,好确定是谁。
贺洲想问的,该不会是这个吧?
果然,他刚疑惑完,贺洲就一脸严肃地说,“据我跟照顾我的医护人员了解,你第二次来看过我之后,我**脏了,病**还一片狼藉。”
关雎:“!!”
这种事,他为什么能这么一本正经、认真查案般地严肃问出来?
这就是公职人员的职业操守吗?
失敬失敬!
自认弗如的关雎有些憋不住笑地摸摸鼻子,“那我可不知道啊!”
他可没料到「假贺洲」当时没撑住幻境还自娱自乐地大干了一场、留下那么多「罪证」,莫名有点小心虚,“反正不关我的事。我还不至于那么禽兽,对病**的病人下手。再说了,你又不是我的菜,我喜欢甜甜软软的小可爱。”
其实贺洲并没有关雎以为的那般淡定,他放在桌下自己腿上的紧握拳头,在关雎否认的时候,松了口气般地渐渐松了。
因为他虽然不记得关雎,但却记得,那段时间是贺樟在操控他的身体。
可听到关雎后面一句话,随即又握紧了。
但表面还是淡定着一张冷静严肃的脸,“在你第二次去医院看过我之后、且我被贺家找回去之前,你还特意打听过贺家?你打听贺家做什么?”
关雎顿时在心里「艹」了一声,这么隐蔽的事,他是怎么查出来的?他的特助应该不可能会泄露他吧?!
而且,他查的贺家事,都是网上谁都可以查到的信息,按理说不可能会被他给锁定。
这真的是,都让他不知道该怎么编了。
更要命的是,贺洲接下来还说,“而且,在那之后没多久,我就被贺家给找回去了,这跟你有关吗?你对我车祸的内情,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贺洲一个问题紧接着一个问题砸下来,砸得关雎都有些计穷智短,这事实的具体经过,都快要被贺洲给完全推理还原了。
做刑警的男人都这么可怕吗?
不清楚对方到底查到了多少的情况之下,关雎怕越乱说、会越露出破绽,只好以不变应万变地微笑,“贺警官这是做什么?难道怀疑我跟你的车祸有关?”
“这倒没有。”贺洲确实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一点,因为那天关雎自己也是空难失踪了一个多月回来,两手空空的狼狈样子,哪有空给他安排什么车祸。
而且他的车祸之因,指向很明显是贺樟和他背后的生母所为。
关雎从小到大都没跟他、跟贺樟甚至是贺家有过任何接触往来,应该不存在跟贺樟合谋替换他的事。
更何况,关雎也没有动机,他一个普通人更不可能想得到换命换魂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贺洲只是怀疑,“我失忆的事情,是不是跟你有关?”
不然他为什么什么都记得,可偏偏忘了跟关雎有关的一切?
关雎当即就好笑了,“这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能把你脑子里的记忆,给一键删除不成?”
是,贺洲微微点头,这就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关雎再有什么行为,也不可能操控他的思想,把他的记忆给删除掉。
更何况,他查来查去,只查到关雎去医院看过他三次,而且还扑空了一次。还有就是,在网上浅薄地查过贺家对外公开的信息。
这些,都不能说明什么。
“那你为什么在我被贺家找回去的前夕,刚好去打听过贺家?”贺洲又问。
“可能是巧合吧。”关雎淡定地解释,“贺警官既然查过我,那想必也知道,那段时间我让特助帮我购买了一些珍稀的收藏品。”
说到这里,关雎还笑问,“不会我买些什么东西,贺警官也想调查个清楚吧?”
贺洲摇摇头,表示不会干涉他个人私事。
关雎这才继续说,“原本是想通过你母亲的公司,托运一些小件的海运,就特意在网上查看了一下你家的信息。但后来得知你母亲是我那特助表姨,怕给他带来不好的人情影响,就没提。”
这个事情,贺洲也查到了,关雎的江特助,确实是他母亲那边的远房表亲。所以关雎这一番解释,似乎也合情合理,贺洲无话可说。
可看着关雎那张淡定微笑的漂亮眉眼,总觉得他的气定神闲里藏着神气活现的狡黠,直觉他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关雎看贺洲不说话,半开玩笑地问,“还有什么疑问,贺警官一并问了吧?免得下次再怀疑我什么。”
贺洲看在这暮色四起的热闹人间烟火里,关雎像是个从天上偷溜下来肆意游玩的孩子,漂亮得好像会发光,明明在这尘世间格格不入、他却如鱼得水般的感觉。
贺洲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最后一个问题:你跟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嗯?”关雎有些不明所以,“就……最初你好心捎我一程回京,我三番两次想去感谢你不成。本以为无缘结识,但你在我回沈家的认亲宴上又帮我说过话。所以……”
关雎不太确认地问,“咱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吧?”
说着,朝他伸出手,“不知贺警官可愿意屈尊降贵,结识下我这市井小民?”
贺洲低眼,看了下他那漂亮修长、又葱白如玉的右手,伸出手去,温暖有力地握住,静静地看着他那漂亮多情的桃花眼笑盈盈,恍若深情,压住心间的鼓噪问,“我们之间过去的接触,就只有这些吗?”
关雎笑得眉眼弯弯,“当然。”
贺洲也难得地浅浅一笑,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好,我姑且信你。”
——个鬼!
作者有话说:
关雎:看,这口锅又大又圆多适合你,来,背好。
贺洲:你就欺负我现在不记得吧,小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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