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乔冰珊缓慢转过头，看向身后翘首期盼的众人。

她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已经透露了一切。

像是听到她无言的道歉，杨俊豪率先开口说：“你已经尽力了，不要太自责。”

乔冰珊轻轻点头，目光飘进医护室，她抢救失败的猫躺在临时手术台上，眯着眼睛奄奄一息，胸口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透出巨大的痛苦。

杨俊豪叹了口气，说：“无害化处理吧。”

于鸿运面露茫然：“什么意思？”

曾煦用手肘戳他，小声解释：“……就是安乐死的意思。”

“啊。”他不禁愣住。

像是为了安慰乔冰珊似的，杨俊豪接着说：“其实我有心理准备了，这几只伤势太重，就算你把它们带回医院，多半也是无用功，与其活着忍受痛苦折磨，不如就让它们早点解脱吧。”

乔冰珊的目光扫了一圈，问道：“大家都同意吗？”

没有人反对，但每个人点头都很艰难。

乔冰珊终于下定决心，转向助手问道：“还有注射剂么？”

“有。”

“拿出来准备注射吧。”

“……好。”

一旦下定决心，她便不再犹豫，动作如平日般干脆利落，一边吩咐助手准备注射器，一边拉上门帘，但于鸿运却上前抢了一步，钻进医护室。

她伸手拦住来者：“于老师，你这是干什么？”

“我想看着它们走，可以吗？”

“……好吧。”

于鸿运站在房间一角，目不转睛地盯着简陋的临时手术台，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宠物安乐死的场面，但乔冰珊却不是第一次操作，宠物医院对这项服务有着明文规定，如果患者年老体衰，没有治愈的希望，活着便要忍受病痛折磨，便可以经由主人签字同意，实施注射。

这是宠物医生最后的治疗手段——帮助重症的小动物减轻痛苦，有尊严地死去。

注射分为两针，第一针是麻醉剂，剂量要足够帮助宠物陷入深度睡眠，失去意识。第二针则是血液毒素，让它们的心脏快速停止跳动。

透明无色的**顺着针管安静地推入前肢，饱受折磨的小家伙缓缓闭上浑浊的眼睛，胸口的起伏渐渐停止。

乔冰珊的神色平静如常，动作一丝不苟，一只接着一只操作……等到全部结束之后，她回过头，不由得吃了一惊。

于鸿运竟然哭了。

他把眼睛摘下来，用一只手捂着眼睛，高瘦的肩膀不住**，喉咙深处发出抽泣的声音，今天他穿了一件宽松的卫衣，袖筒也沾了眼泪，深一块浅一块的。

乔冰珊结结实实地愣住：“于老师，你还好么？”

“没事，我没事，你不用管我……”于鸿运连连摆手。

曾煦就站在他旁边，递给他一张纸巾：“拜托，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也不嫌丢人

……你快别哭了，搞得我都绷不住了。”

于鸿运接过纸巾，在两颊抹了抹，见她异常淡定，便问道：“你们该不会经常要经历这个……”

“经常倒不至于，但确实不是第一次了。于老师，你知不知道，其实救助机构救助的动物，成功领养的概率很低的，不到十分之一。”

于鸿运眼眶一酸：“天呐，太残酷了吧。”

说完，他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曾煦被他的阵仗吓到，急忙向后退却：“你你你你别这样，可不是我把你弄哭的啊。”话毕，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乔冰珊。

乔冰珊刚刚送走五个小生命，本来心情很是沉重，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但见到一米八的于鸿运掩面而泣，哭得像小姑娘，也觉得有些好笑，心里的担子突然间轻松不少。她走到对方面前，说：“别哭了，不然我更不好受。”

这句话像施了魔法似的，于鸿运真的止住抽泣，冲她点了点头。

*

杨俊豪联系火化机构，将五只小猫的遗体送走，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才总算结束。

经历生离死别后，于鸿运不免有些恍惚，尽管太阳还没落山，他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身心疲惫不堪，瑞德的两名助手在往面包车上搬运医疗设备，他看在眼里，对乔冰珊说：“如果坐不下的话，我自己打车回去。”

谁知乔冰珊却说：“坐得下，你可以坐我的位置。让他们送你到附近的地铁站吧。”

“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不了。”

“你要留下来加班？”

“不是，我想去另外一个地方。”

“那我跟你一起去！”于鸿运答得不假思索。

乔冰珊露出惊讶的神色：“我还没说我要去哪儿呢。”

“无所谓，我跟着你就是了，时候还早，正好我也想散散心，多一个人帮你分担车费嘛。”

“好吧。”

于鸿运一扫阴霾，重新振作精神，问道：“所以咱们去哪儿？”

乔冰珊拿出手机导航，指给他看。

导航目的地远离市中心，在通往机场的快速公路上，蜿蜒的道路两旁散落着大块的空地，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地标的建筑，他不禁皱眉：“这是哪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乔冰珊回答：“刚送过来那些猫，就是在这附近发现的。”

于鸿运脸色一沉：“啊，你该不会是要去追查虐、猫的事吧？”

“我想至少去现场看看。”

“可能不止一个人，这么多数量的猫，而且有些圈养时间相当长，没有固定场所是很难做到的，而且还要考虑避人耳目，相当耗费精力。”

“难道不是个案，而是团伙行动？”

“极有可能。”

于鸿运想起偶尔在网上看到的社会新闻，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你应该报警啊，如果真是团伙作案，很可能规模不小，说不定以后还会继续祸害其他猫咪。”

乔冰珊摇摇头：“我们没有证据，志愿者只是碰巧捡到一群伤猫而已，其他情况一概不知。而且也没有针对宠物保护的法律，除非证明他们的团伙行为已经对公共安全造成威胁，否则警察不会受理的。”

“那你至少也应该叫个帮手啊，居然打算一个人去查，太危险了吧。”

“……救助中心的人都很忙。”

“不是还有我嘛，”于鸿运拍拍胸脯，又指了指脚边的宠物笼，“而且还有大圣呢。”

低头看了一眼，壮硕的橘猫正趴在笼子里小憩：“我刚才还想说，你带着它到处跑，会不会不方便。”

“没事，我看它也挺乐呵，说不定让它去现场转一圈，还能起到侦查作用。”

“人家又不是狗。”

齐天大圣听到外面的对话，扬起脖子喵了两声。于鸿运被逗笑了，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转头对乔冰珊说：“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