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许多人所惦记着的长云领一行人, 可算是姗姗来迟。
实在是因为这一行人当中,除了伯爵夫人之外,其他人对社交季都没有多少期待, 所以他们光是在王都外围, 让带来的女人们回自己家里向亲朋好友宣传,就花了不少时间。
说真的, 当初跟着他们离开的那些女人, 基本都是已经被家里放弃的,现在有人回去,可是让家人、邻居和亲朋大跌眼镜——呃,可惜现在没有眼镜。
总之,这几个女人的回归,确实引起了轰动, 尤其她们还是被伯爵的下人们送回来的!做那种营生的女人, 得了那样的病, 不但治好了,还被伯爵的下人送回来!长云领的大贵族非但没有把她们当成污秽的东西踢开甚至烧死, 还好像她们是什么尊贵人物一样地送回来!
而且看她们的样子啊。脸色也红润了, 人也丰满了, 身上穿的竟然是细麻布的衣服!细麻布哎,还不是那种最粗劣的、麻线稀疏的粗布哎!
她们还有内衣和鞋子呢!要知道不少人在现在这个季节都已经光着脚了……
总之,她们看起来简直是脱胎换骨, 简直让人不敢认了。
有几个女人立刻被围住了,人们羡慕地打量她们, 听她们讲述长云领的好生活, 并且不可遏制地动了心。但也有个女人, 是被仆人们护着跑回来的。
“他们不但不相信我说的话, 还说我是跟魔鬼做了交易,才治好了病!”女人气得眼圈通红,“不,他们说我根本没有治好病,只是魔鬼掩饰了我身上的异常,说我是回去继续污染他们的!”
以为她那么想回那个家吗?并不是!她只不过是自己治好了病,也希望那些同样染病的人能被医治罢了。
她现在知道是谁传染给她这种病的了。她厌恶那个人,但也说不上恨,毕竟从前为了一口吃的,也是她自己愿意的。现在,在长云领她有了工作,她成了一名熟练的纺织女工,她能养活自己,而无须再出卖身体。
本来她对自己从前生活过的家并无多少留恋,毕竟当初她用身体换回来的食物分给了一家人,可是她想治病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支持她。仅从这一点上来说,她就不想再跟那个家有什么联系了。
但是在长云领,她听卡玛医师说起医生的职责,卡玛医师说人都不应该被愚昧所蒙蔽,把可以治愈的病当做什么神的惩罚或魔鬼的污染,有病,都应该得到治疗。
所以她才回来的,她是敬佩卡玛医师和医院里的工作人员,更敬佩建立医院且传授治疗方法的女伯爵。她想要更多的病人得到治疗,被“医学”的光辉所照耀和赐福,所以她才回来的!
结果,就落到了这样的下场!倘若不是女伯爵让仆人护送她回去,现在她说不定已经被绑上火刑架了!
这么一想,她又不禁后怕起来。她想回长云领了,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不要怕,现在没人能伤害你。”陆希对此也是无话可说,“派人去那个村子,是谁打伤了长云领的人?”居然还有人在后面扔石头,两个仆人都挨了几下,其中一个还被砸了脑袋,幸好没有打破,但也鼓起了一个小包。
自己不相信医生,愿意生病那她管不着,打伤长云领的人可就不行了,必须给点教训!
幸好让人生气的只有这一处地方,其余几个女人回来的时候都是很高兴的,纷纷表示她们有家人或朋友愿意一起迁往长云领,甚至有一个小村子,几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愿意迁移。
那个村子就是在皇家猎场外面,因为猎场侵占了土地,又不允许他们进入猎场——别说打猎了,就是挖点野菜都不行——所以这个村子里的男人女人们整天都在大路边上晃**,男的希望被商人挑中干点拉车的活儿,女人则希望被挑中过那么一夜,换点面包来。
这些人名义上是属于王都的平民,但除了每年秋天收税官会来一趟,其余时间是没有人管他们的。而收税官除了会拿走他们家里的粮食或者别的什么略微值几个钱的东西,甚至不会跟他们多说一句话。
今年情况更糟糕了。在皇家猎场出现了魔鬼和食尸鬼之后,国王不再来打猎,就连商人们都不往这条路上走了。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冬天是怎么熬过去的,但是他们知道,下一个冬天,他们熬不过去。
在这个时候,有人治好了病回来了,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而且一看就是过上了好日子的模样。想想必将来到的又一个冬季,哪怕真是要跟魔鬼做交易,这些饥饿的人们也会愿意的。
对这些人,陆希也不打算拖到社交季结束了。车队还带了一些粮食,先让这些人吃一顿煮粉条,然后就直接把他们组织起来,分几名骑士和奴隶护送他们先回长云领。这些人也不会要求什么有车有船,他们愿意用自己的两条腿走到那能让他们吃饱穿暖的地方去。
如此忙活,进入白都内城的车队自然是比预计时间还要晚到了几天的,闹得许多人都在翘首以盼。尤其是开在白都的商铺,每天都有人来打听有没有什么新货物。
新货物当然有,但必须先得在贵族当中亮过相才能放进商铺里。甚至有些东西连商铺都不进,不是贵族,你捧着金币都买不着!
比如说,第一个来登门拜访的苏菲亚夫人,就受到了伯爵夫人一顿精致下午茶的招待。然后她带着两小瓶精致的香水离开,接着消息就像在空气中扩散的香水气味一样,迅速地传开了:长云领又带了好东西来!
香水还好一些。原本大家也有用神术提取的鲜花香水,现在长云领带来的这种不过味道有些差异,以果实的香气为主罢了。
当然,价格也更实惠,差不多只有神术香水的一半呢,而香气的持久性却并不逊色。可想而知,顶尖的大贵族可能会因为价格而依旧追捧神术香水,但中小贵族一定会转向长云领的香水的。
但这不算什么,据苏菲亚夫人所说,最美妙的是那顿下午茶,确切点说,是下午茶里的那块巧克力蛋糕!
去年的舒芙蕾蛋糕惊艳了许多人,不少贵族都试图找出蛋糕的配方,甚至有些人让自家的骑士往蛋糕里充入空气,希望做出那种云朵般的绵软口感。
当然,基本都失败了。
更可恨的是,长云领的商铺并不出售这种蛋糕,声称它只是伯爵夫人的一点“小秘方”,只给她招待朋友使用。
可恶!长云领那个地方——难道要让他们为了一块蛋糕去做客吗?
结果,舒芙蕾蛋糕还没搞明白配方呢,长云领又推出了新的好东西。
据苏菲亚夫人的形容,那个巧克力有着惊人的美味,它有着蜂蜜一样的甜美,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香醇,更有着蛛丝布一般美妙的丝滑口感,你简直都不能相信自己居然是在吃一种食物……
总之,就是比舒芙蕾蛋糕还要美味的东西!
不过这次,苏菲亚夫人也带出了好消息——虽然那种云朵一样的蛋糕的做法依然不会外传,但这个巧克力是要出售的。这东西既可以像糖果一样单独吃,也可以加热融化为一种热乎乎的美味饮料,还可以像做巧克力蛋糕一样浇在松饼或者面包上,做成巧克力松饼或巧克力面包。
当然,用它做巧克力蛋糕也行,只不过黄油蛋糕没有那么松软,但这绝不影响巧克力的美味!
一时间,长云领的众人还没有露面呢,伯爵夫人的宴会又是一票难求,而长云领的商铺则已经有人跑来要预订巧克力了。
不过在伯爵夫人露面之前,国王托苏菲亚夫人的福,先尝到了美味的巧克力。
“这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国王的生活穷奢极欲,可是他也得承认,从未尝到过如此美味的糖果。
现在绿云领的各种糖口味已经十分丰富,但你吃着总能知道它是怎么来的——苹果、杏子、葡萄,或者别的什么水果,你总能分辨出来。但是这种巧克力,它绝对不是来自于水果,它简直,它简直……对不起,国王甚至都想不出什么话来形容,他能想到的就是——光明之山有没有这样的糖果呢?
第201节
“据说是来自某种南边的香料……”巧克力的配方,伯爵夫人自然不会透露一个字,不过长云领有南联邦的商人往来,这是无法遮掩的。
“香料?”国王难以相信。南联邦的香料是有名的,比如做菜的胡椒和肉桂,比如提炼香水的丁香与肉豆蔻,再比如制作提神药水的红粒果,甚至一些不太出名的香料比如姜黄、香茅、酸角之类,王宫的厨房内都有。可是他从来没有尝过有类似巧克力味道的香料啊!
“据说也是某种炼金配方……”苏菲亚夫人也有些贪婪。长云领现在的好东西太多了,每一样都相当于滚滚而来的金币,而她眼看着金币之河从自己身边奔涌而过,却不能从那河里捞起一些,实在是……
她确实有丈夫留下的遗产,但那份遗产并不足以让她过上奢侈的生活,所以她才要依附国王。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国王越来越吝啬,给她的赏赐也越来越少。再说,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再过几年,即使再有调味汁、烟水晶或巧克力的加成,国王也会慢慢对她失去兴趣,毕竟每年社交季上出现的年轻少女都不在少数,纵然不是个个都像翠茜·奎因那样艳光照人,但青春即是资本,将开的蓓蕾,总是比已经显出凋谢之势的花朵更吸引人。
“真遗憾,冯特伯爵在社交季后就要回长云领,如果我能学会制做巧克力,那就可以经常为陛下做这种美味的糖果了……”苏菲亚夫人到底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
国王又吃了一块小小的巧克力方块,没有说话。炼金配方是个人的财产,即使他是国王,也不能直接索要。但是长云领这几年真的有很多好东西,相比之下,他们交上来的税,比起他们的收入来,就不值一提了。
当然,长云领的税都是足额上缴的,去年他们拿下了晚风岭,又把生荒地也划进了自己的领地,今年他们交上的税就是按照新地盘的大小来算的,税务官计算过,一点都没有缺少。
新划进的领地面积并不小。要知道,虽然以前长云领的地盘名义上是包括大片山脉的,但人人都知道那些密林与荒山根本不能按大小来收税,所以收税的面积只是划到边陲镇,也就是密林之外。
当然这片面积也不小,导致长云领前几年交税都很艰难。但今年加入的生荒地和晚风岭,相当于之前计税面积的一小半了,可是长云领交起税来却十分干脆,而且没有用魔晶和兽皮抵税,而是直接交的金币!
由此可见,长云领真的有钱了!
假如所有的钱都能进他的金库,那么短缺的盐税也就不算什么了。
“我要娶他的女儿。”国王突然说,“他该不会拒绝吧?”
苏菲亚夫人目瞪口呆,险些把嘴里含着的巧克力掉出来——天啊,陛下你直接向冯特伯爵索要巧克力的配方,也比说要娶他的女儿更好吧?
说真的,即使身为国王的情妇,苏菲亚也得说,这位国王陛下,到底是怎么有自信觉得可以娶到冯特伯爵的女儿的?
论年龄,他都能当那位女伯爵的父亲了。论人才——国王从来也不是什么英明神武的人,虽然依靠着获得的那点神恩,他现在还没有变成一个啤酒桶,但头发已经在减少了。假如他不是国王,甚至假如苏菲亚夫人年轻二十岁,她都不会选他!
然而国王可没这个意识:“我让她做王后,这总可以了。”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仿佛是要为自己辩解一样,他又补充了几句,“乔纳斯的身体不好,长云领也是王室血脉,如果她生下孩子,血脉也会更纯正。”
这么一说,仿佛他就是为了王国的继承人而娶妻了,国王顿时觉得理直气壮起来。
苏菲亚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在还没等她说话,仆人就敲响了餐室的门,并带来了一个不妙的消息——乔纳斯王子发病了。
虽然国王知道儿子的身体不好,但听见发病,他还是着急起来——就算能娶冯特伯爵的女儿,生不生得出孩子还是两说呢,已经有了的儿子可不能出事啊!
“怎么回事!”国王一边催促着车夫赶车,一边厉声问仆人。
带来这种糟糕的消息,仆人也吓得腿软,生怕国王下一句就是命令人把他拖下去:“王子殿下在跟教师学习的时候,忽然抽搐起来……”
“把那个教师杀了!”国王大声喊叫着,“他怎么敢让王子生病!神官呢?神官去请了吗?”
那当然是请了。王子一倒在地上,就有侍卫飞快地去了皇家大教堂,请来了苏亚大主教。
所以国王赶回王宫的时候,看到的是已经睡着的王子,他躺在**,而苏亚大主教站在床头,正为他祈祷。朱丽亚公主也在,正忧虑地看着弟弟。
“大主教,我的儿子他怎么了?”倒霉的皇家教师在国王尚未回到王宫的时候就被砍了头,所以只有当时在门外伺候的女仆能够略微描述一下王子是如何因为拼图未能完成而生气,然后倒在地上抽搐并口吐白沫的。至于究竟是什么病,那女仆可说不上来。
“非常遗憾,王子殿下是癫痫……”苏亚大主教面带怜悯之色,“陛下,您要接受主的安排,祂喜爱王子殿下,所以——”
“不可能!”国王失态地打断了苏亚大主教的话。
癫痫病,国王是知道的,这是一种“神罚”。很多看起来好好的人,就会忽然倒地抽搐,整个人都抖动起来,有些甚至会咬断自己的舌头并因此死亡。这种病是治不好的,即使是圣徒都无法治疗,所以才被称为“神罚”。
但他的儿子是王子,王子怎么会遭遇神罚!难道神厌弃了他,也厌弃了他的儿子吗?
苏亚大主教没有与他争辩,而是悲悯地叹了口气:“不如,您向圣城申请,请我的老师来为殿下治疗吧。但,请您记住,主要召谁去光明之山陪伴祂,那是被召唤者的荣耀,应该感恩地接受。”
这是屁话!国王脑袋难得清醒地想着。被神罚的人怎么会被召去光明之山,这只不过是苏亚说的好听话而已。
“去圣城请阿方索红衣主教大人!”国王这时候反而冷静了。这么多年王室都是由阿方索红衣主教照看的,还是请他来才能让人放心!
有仆人跑出去传达命令了。国王站在床边看了儿子一会儿,也转身走出了房间。他有些害怕面对儿子苍白的面孔,他在被子里昏睡着,简直像个假人一样。
他的儿子居然是这么苍白和不健康的吗?他从来都没有注意到啊。
“陛下——”这个时候,里卡多小心地凑近了他,“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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