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军其实已经不存在了。当初东征十字军损失惨重, 后来就改名为守护骑士团，分散到了各地的教堂。

但是骨龙显然并不知道，而且它直接就将使用圣光的罗曼大公当成了十字军, 十多米长的身体骤然扑下来，张口就吐出了一道寒气。

罗曼大公本身是火系的骑士, 他家族世代居住在寒冷的罗曼大地上, 倒是觉醒出了炽热的血脉。然而这道冰冷的龙息一喷出来, 四周的空气就凝结出了无数的冰晶, 其寒冷远超他的想象，以至于他的火焰护盾几乎是在触碰到龙息的时候就熄灭了。

一圈乳白色的光晕亮起来，是罗曼大公身上佩戴的神术护身符在关键时刻起了作用, 圣光罩在龙息中像风中残烛一般摇晃不定，罗曼大公衣领上的一枚宝石别针也颤动起来, 最终那块火红色的宝石四分五裂, 圣光罩也应声消失，但好歹是把这口龙息挡了下来。

但这一下子已经让罗曼大公心惊胆战——这条骨龙的等级远在他之上, 如果没有护身符，他刚才就被冻成冰雕了！

然而这时候逃跑也是无用的，何况他能跑到哪里去？罗曼大公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全身忽然燃起了熊熊火焰, 这火焰一直延伸到他的长剑上，他猛地一夹身下的龙鳞马, 向着骨龙冲了上去——他的先祖是十字军的勇士，他也不能磨灭了先祖的荣光！

在罗曼大公身后，有两三名骑士鼓起最后的勇气, 跟上了自己的领主, 但更多的则是下意识地后退, 想要远离前方这恐怖的怪物——它是深渊生物的形象，却又会说话，如果说它是魔鬼，但它却又说出了十字军的名字……

一些年轻的骑士没有想那么多，但有年长的骑士则想到了一些久远的传闻，以及近来从辉光之国和圣城放出来的消息——有一种隐隐的畏惧让他们后退，不仅仅是害怕这头骨龙，他们更害怕的是，圣城的消息也许是真的？

罗曼公国的信仰一向虔诚，从历代罗曼大公，到他们麾下的骑士，要论信仰，他们真的比某些教会里的神官还要坚定。也正是因此，在圣城宣布了那些消息之后，罗曼大公才会如此愤怒，甚至要联合几个小国建立什么三圣同盟。

但是信仰越坚定，在发现信仰错误的时候就越崩溃。

罗曼大公心里未必没有疑问，但他很清楚，如果他质疑自己的信仰，就会失去现在的一切。与其崩溃，不如战死。

此时此刻，罗曼大公反而觉得心中清明，笼罩在他身上的火焰竟然变得更加明亮，从微带橘色的红转变成了纯橘色——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他竟然晋升了，从高级骑士晋升为了大骑士！

然而这温度更高的火焰也并不被骨龙放在眼里，它只是喷出了第二口龙息。这次没有护身符的帮助，罗曼大公就正面与这极寒的冷气对撞在了一起。

白雾蒸腾，让根本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倒是跟着罗曼大公冲锋的一名年轻骑士，因为仅仅是初级骑士，被这滚烫的水蒸汽一冲，不禁发出了痛苦的喊叫——他露在外面的面部与手背都起了水泡，身下的马匹也失去控制，将他甩在地上，自己一溜烟跑了。

但是这白雾也只持续了片刻便消失了，原地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冰山，罗曼大公与紧随其后的两名骑士都被冻在了冰山之中，随后骨龙的尾巴从黑雾中甩了出来，狠狠扫中冰山，他们的身体就跟冰山一起，被打成了无数碎块，散落在地。

牛角号也被冻结在一块冰里，但冻结着它的那块冰迅速融化，仿佛牛角号里藏着一团火焰似的。骨龙似乎试图把它捡起来，但它的爪子太大了，并不方便抓握普通型号的东西，于是它发出一声似悲又似怒的沉重叹息，将头转向了冯特公爵这边。

冯特公爵握紧长剑，剑身上电光闪动。但他并没有动手——倒不是害怕，尽管他没有把握战胜骨龙，但炮火齐发绝对能对它造成很大的杀伤力，更不用说他们还配备了破魔子弹。但冯特公爵觉得……

“你是夏国的……驭兽？”最后这个词儿，冯特公爵得想了几秒钟，才能勉强用夏国的语言把它念出来，还不太清楚语法上是不是正确。

骨龙有些诧异，但仍旧昂起身体，看起来像是要攻击：“你，十字军？”冯特公爵身上的盔甲跟罗曼大公是一类的，但辉光之国的士兵们明显与它所知道的十字军完全不同。至于会说几句夏国语言，当初十字军里也有会讲夏国语的骑士与神官，否则他们也没法顺利地欺骗了夏国当时的皇帝。

“十字军早已经解散了。”冯特公爵脚下的阴影微微晃动着，随时可以化作屏障，而且他知道丹尼尔已经在选择地方架起狙击枪了，“黎明时期已经过了五百多年，只有夏国的后裔还在寻找你们。”

这番话他说得磕磕绊绊，显然骨龙也听不下去了，干脆转换了通用语：“你们是什么人？”

“我的女儿是夏国王室后裔。”冯特公爵果断地说，“她一直在寻找夏国的后裔，并且已经公布了当初十字军所犯下的罪行，将夏国的王室与大巫们的牺牲向所有人传播。”

“牺牲……”骨龙的头颅俯下来，并不怎么信任地打量着冯特公爵，“说得很好听，但——夏国的王室后裔？呵，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于是陆希就坐着越野车，再次像个弹簧一样颠了一路。随车的还有于格，因为陆希实在不清楚，究竟她和于格，哪一个才是夏国公主的后裔。

于格倒是惊喜莫名：“那是，那是夏国大巫的驭兽？但，我可没有听说过，有会说话的魔兽……”

的确，就算是最顶尖的那些魔兽，比如狮鹫、雷鸟、奇美拉、木乃伊王之类的，都仅仅只是“兽”而已，哪怕是声称用死人尸体做成的木乃伊，也同样不会说话。而这条骨龙，不仅会说夏国的语言，还会光明大陆的通用语，这着实是让人惊讶。

不过陆希另有想法：“或许并不是驭兽……”

“那是什么？”于格还没想明白。

陆希看了他一眼：“或许是夏国大巫本人。”

罗曼公国现在已经归了辉光之国，罗曼大公一死，其余的骑士就投降了——在辉光之国的军队与骨龙的环绕之下，谁还会有反抗的斗志呢？何况对他们来说，大公身亡，他们还有保护大公遗孀的借口，总之并没有必要非跟着大公去死呢。

至于大公夫人，她和四个女儿虽然受了极大的惊吓，但幸运地都活下来了。深渊之门在打开的时候把大半个城堡都沉了进去，但主体还是比较完整，大公夫人与女儿做了一次短暂的无尽深渊之旅，然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地面上。

当然，她们暂时并没有自由，而是被看管在剩下的半拉城堡里。

至于看守山口的骑士团，则是遭到了两面夹击。第二军从山口外发起攻击，而第一军则自罗曼王都赶过去，在骑士团背后开炮，罗曼大公的长子就此殉国，连带着忠于他们父子的那批骑士也全部战死，剩下一些意志并不怎么坚定的做了战俘。

除此之外几乎就没有什么抵抗了。

罗曼公国的习俗，各地领主都必须至少是正式骑士，所以当战争开始的时候，他们都应召进入了骑士团当中，不是驻扎山口，就是拱卫王宫。也就是说，各地的领主，基本上不是战死，就是被俘了。

既然如此，还能有什么有效的抵抗呢？平民不知多欢迎辉光之国的军队与统治，就连商人也觉得减少税收是件好事。至于教会——呃，圣城公开宣扬魔鬼也是人类之后，各地的教堂都继三圣徒分裂之后又起了一轮内讧，反正现在罗曼公国内还能正常运转的教堂也只剩下一半，根本也没多少能打的。

这使得陆希进入罗曼公国就跟进自己家似的，顺利地赶到了王都。

远远看见王都的城墙，陆希就直想摇头：城堡盖得跟个战争堡垒似的，王都的城墙还比不上白都的外城墙！要知道白都周围可是没有多少野兽的，就连那个皇家猎场都得饲养一批野兽，免得国王想打猎的时候却没猎物可打。

就罗曼公国这样儿，根本连王都居民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还指望谁为他效忠吗？

不过几乎所有的贵族都是这样的鸟德性，也就难怪她的“土地改革”到处都十分之顺利，甚至平民都根本没有拥有土地的所有权，仅仅是减少田税与杂税，他们就感激涕零地拥戴她了。

不过罗曼公国王都的居民们倒不是特别振奋，因为辉光之国的军队带来的不仅仅是减税，还有一头深渊生物。

骨龙实在太大了，那天的战斗整个王都的居民都看到了，连遮掩都没法遮掩。以至于这些天，居民们一边排队做登记，一边战战兢兢地窥探城堡的方向，也不知道究竟是想看到那条骨龙，还是不想……

登记这件事，现在已经是辉光之国的规定了，无论“解放”到哪里，都要对当地居民进行登记，规规矩矩的人可以得到他们应有的福利，比如说租借农具，或者在有工作机会的时候优先得到。而平常就游手好闲甚至为祸一方的人也会登记在册，而在登记完成之后，假如再有外来者混进来，那也比较容易被发现。

总之，这对维持一地的秩序是大有好处的，所以虽然得费些力气，但还是一直执行了下来。

不过，此刻，即使是在做登记的工作人员，也有点忍不住想往城堡那边看呢，因为那条骨龙就盘在尚未倒塌的钟楼上，白骨构成的身躯像汉白玉石一样反射着阳光，跟整体为古铜色的城堡真是对比鲜明。

其实就还……挺好看的。至少陆希在第一眼看见这头骨龙的时候，是这么想的。

“公主的后裔？”骨龙硕大的头颅从钟楼上探下来，因为陆希和于格的性别明摆着，所以它当然先把头伸到了陆希面前，似乎想闻闻她的气味。

但是作为一头骨龙，嗅觉细胞已经没有了，所以它也无法从血脉气味上分辨什么。

“是不是公主的后裔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陆希其实一直怀疑自己这点身世，所以从来不敢把话说得太满，“重要的是，揭露当时的真相，为夏国洗清名誉，不使夏国的牺牲白费。”

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您说呢？大巫阁下？”

作者有话说：

昨天实在是没能写出来，所以断了一天，偷偷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