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王爷,下官此次以筹集粮晌,抵御突厥入侵为名,分赴各州征粮,兼之以新铸之开皇五株做为粮价补偿,未出一月,就募得了十万石粮晌。究其原因,大抵在于旧齐故地之士庶,无分贵贱贫富,虽未必心向朝廷,但皆饱受突厥欺凌,听说朝廷要募集粮晌抵御突厥入侵,便争先恐后,纷纷开仓献粮。所以,河北道现今并非无粮,而是士庶百姓不愿献粮而已。”张衡话说得十分简略而平淡,仿佛不出一月募得十万石粮草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一样。
杨广听了他这番话也还罢了,立于武将队首的李彻听罢张衡这话,跨步出列,抱拳向杨广说道:“募粮和征兵是同一个道理,王爷前番提出要面向河北道治下民间征招丁勇补入骠骑营,在末将看来,正和张尚书打出抵御突厥入侵的旗号可谓是不谋而合。人人皆知,骠骑营乃王爷近卫,若非深得朝廷信赖之亲贵子弟,决无机会加入,王爷如能打破征兵之藩蓠,面向河北民间广招勇武之士补入骠骑营,不但能提高骠骑营有整体战力,更为重要的是,能令河北百姓切实感到朝廷对他们的信任,从而化解征兵不足的难题。故而,末将恳请王爷即刻颁下募兵令,从明日起传谕治下各州府,就地征兵。”
杨广今日在议事厅广聚文武,本为的是商讨应对突厥的良策,谁知却因张衡募粮成功,被李彻借题发挥,竟引出了要立即着手面向民间,广招勇武之士,重建骠骑营这么件大事来,杨广虽觉李彻态度转变得有些突然,但也不免为自己提出的主张得到骠骑营主将的认可而感到由衷的高兴,正欲开口吩咐书吏立马草拟募兵令,忽见从厅外急匆匆跑进一位骠骑营的军士,单腿跪地向他禀报道:“禀王爷,现有卫王殿下差人来向王爷报捷。”
杨广听得报捷两字,眼前一亮,紧盯着军士问道:“六叔派来的人现在哪里,快传他进厅来见。”
军士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不多时,只见一名手持露布的别将装束的将佐风尘仆仆地走进议事厅,躬身抱拳向杨广禀报道:“卫王派末将特来知会晋王殿下,冬至日,新任幽州总管李祟亲率五万大军,攻破北齐残将高宝宁盘踞之营州,击溃北齐残部三万余人,高宝宁现已逃往高句丽境内藏身。”
冬至日?这不正是自己在白道州城中和千金公主并雍虞闾会晤的那天吗?没想到六叔竟于同一天,出动大军,一举攻破了高宝宁的营州城,为朝廷消除了来自东北方向的一大隐患。杨广精神为之一振,眉开眼笑地冲那前来报捷的别将问道:“六叔何时前来并州和本王相见哪?”
那别将抱拳答道:“卫王得知高宝宁逃往高句丽境内的消息后,已命人传书于高句丽王高汤,命他即刻交出高宝宁。末将临来并州前,曾听卫王殿下亲口说过,只待高宝宁一到临榆关,他便会亲自押解着高宝宁来并州和王爷相见。”
在议事厅一众文武之中,听到卫王杨爽一举攻破营州,击溃高宝宁所部的消息后,有一人显得比杨广更为激动。
那位杨爽差来报捷的别将报捷之后,当场得到杨广的重赏,正欲转身退下,却被这人一把给扯住了袍袖,凑近身前,兴奋地打听道:“我家四哥何时出任的幽州总管,他到时会不会和卫王一道前来并州呢?”
杨广移目观瞧,见拦住别将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在太学时的好友李浑,便冲李浑招了招手,问道:“金才,你拦着他不放,是何缘故啊?”
李浑满面春风地高声答道:“王爷,末将听说四哥率军攻破营州,心中着实高兴,方才正在打听四哥会不会随同卫王一道前来并州,也好使我兄弟二人见上一面。”
新任幽州总管李祟确是李浑同父异母的四哥,若不是经李浑提醒,杨广险些还未曾记起此事。他冲李浑点头微笑道:“太师一门,如今又为朝廷立下了一件新功啊!”
由于会前接连得到的都是好消息,杨广精神大振,待众台僚聚齐后,从座中挺身站起,神采奕奕地说道:“今日传请诸位齐聚于此,主要为的是如何与留守于白道州之突厥突利可汗一部相处一事。前两日,本王亲率骠骑营诸将士出关赴约,突厥可贺敦当面向我提出请求,从关内修建一条水渠出关,以救解突厥境内旱情,并由突利可汗当场和本王立约,约定两国互不侵犯。不知列位对此事做何想法啊?”
方才与会众台僚接连听闻张衡顺利募得十万石粮晌,官军一举攻破营州城的喜讯,无不感到欢欣鼓舞,喜笑颜开,可不知为了什么,及至转入今日会议的正题,听杨广介绍完出关与突厥会晤取得的主要进展,厅内众人有一多半脸色都变得凝重了起来,一时间厅内全然没有了先前欢快的气氛,人人手持笏板,默然肃立,竟无一人主动开口答话。
今日聚集于议事厅内的河北道众台僚当中,以左仆射张威位望最显,杨广兴致冲冲地开口问罢多时,并不见厅内有一人主动答话,自然头一个把询问的目光盯在了张威身上。
张威自杨广接到雍虞闾的邀请之日就不主张杨广出关赴约,方才又听杨广亲口说起他在白道州和突利可汗签下一纸和约的消息,心内更加感到不妥,只是碍于有众人在场,才没有贸然开口劝阻杨广。
此时,见与会众人分明与自己怀着的是同一种心思,张威明知今日自己再不出头,只恐将来朝廷怪罪下来,自己说不得也要陪着杨广吃瓜落,于是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突厥乃虎狼之邦,王爷不愿爽人之约,慨然出关与那雍虞闾会晤也就罢了,可万不该在朝廷没有明发诏令,正式授权给王爷之前,就自做主张,与突利可汗签订和约。倘若皇上得知此事,下官担心于王爷多有不利。再者,且不论以往突厥屡屡南侵,杀我百姓,掠我财货,单就我大隋立国以来,距今不到一年的时间,突厥先有攻占我临榆关之劣行,又有五可汗会盟南侵之传闻,即连王爷初至并州之时,所领之近卫骠骑营与突厥铁骑灵石一战,死伤近半,凡此种种,皆可说明,突厥虽与我大隋尚未正式交战,但彼怀之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当此之时,王爷怎可答应修建水渠出关,接济敌国之人呢?”
张威平素为人一向小心谨慎,今日却一改往日之做派,辞风尖利,且句句都戳在了要害之处,当着众台僚的面儿明确指出,杨广不该在未得到朝廷明确授权的情况下擅自答应引水出关,与处罗喉签下互不侵犯的和约。此言一出,议事厅内登时一片寂静,连随同杨广一同出关前往白道州的鱼俱罗、李浑等人也恍然察觉出杨广此番行事多有不妥之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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