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雨倒映的景象破碎作一滩。

怎么了？

凯撒和楚子航神情恍惚。

“是你！”

零说。

他们竟在零的声音里听出浓郁到化不开的情感。

原来皇女殿下不是面瘫么。

“发生什么啦！”

诺诺惊呼。

她好像从最深沉的噩梦醒来，之前一直在往下坠落，无止境的坠落，阴冷感笼罩全身，麻木到毫无知觉。

有一点微弱的温暖勉强维持住诺诺的精神，使她不至于彻底沉沦，诺诺知道这是零。

但她还在下坠，零只能庇护她不至于彻底寂灭，无法挽救诺诺。

这把玩大啦。

诺诺想。

忽的，黑暗驱散，冰消雪融，深渊化坦途，寒冬成暖春。

诺诺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她连上了莲花生法。

睁眼便见了楚子航和凯撒凝固有如雕塑的画面。

“发生什么啦！”

诺诺很好奇。

诺诺听到零的声音，她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皇女殿下。

“原来你还在。”

零低低的说。

诺诺追问，她就是这样的人，性子大大咧咧。

零不答，任凭诺诺问零什么也不说。

凯撒和楚子航回神。

他们直面了交锋。

究竟是何等存在的交锋啊。

一方是奥丁，在诸神之列也是最为尊崇的存在，一方身份未知，却是对奥丁也口称“滚”，其真实身份多高，可想而知。

“师妹。”

楚子航说。

“可以说么？”

他们等待零的回答，零仍是沉默。

谁都有秘密啊。

他们想。

凯撒轻松的笑起来。

“哈哈。”

“什么神代，什么龙代，什么诸神，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还以为多了不起。”

“这不是也被我们的人吓回去了！”

“你们的人呢！”

“最高议会呢！”

“说话啊。”

凯撒等待片刻，切了声。

“逃得真快。”

楚子航想，在凯撒耳边说话的神教的人或许也不是故意想逃，是之前战斗的余波影响吧，奥丁和未知存在在电光火石间交锋，在现实维度或许影响平平，在精神维度大概已掀起滔天巨浪，以至于驱逐了神教之人，也治愈了诺诺。

“你们说刚才那个会是谁？”

凯撒说。

“呵退奥丁，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简单角色，也是北欧神话里赫赫有名的大神？”

“或许不是神明阵营的也不一定。”

“算了，无论如何。”

凯撒说。

“总之我们这边也站着一个大佬就对了。”

说着说着，凯撒神情一凝。

武者心血**，预感警兆。

凯撒顿时把目光投向了村雨。

这是警兆提醒他的来源。

又是村雨！

刚才是奥丁，这回又是什么！

这时他们都想起，传说村雨是古时候的妖刀，确实够妖的。

他们看到一个戴面具的人站在村雨的刀身里。

仿佛村雨刀身是通往异次元的门户。

那人面具的样式和奥丁一致，没起八足天马。

是奥丁么？

楚子航眼皮在跳。

他莫名预感，不，这人不是奥丁，他是别人，还是楚子航认识的人。

会是谁？

面具男人向村雨伸出手，看样子他要出来，凯撒四人等待未知存在，想象之中的“滚”却未出现。

未知存在人呢？

最失望的是零，本以为还能再听到他的声音。

楚子航更坚定面具男人不是奥丁。

既然奥丁一直都在，且可以通过镜面移动，那么他为何从不现身？

这是楚子航在见到奥丁后浮上脑海的问题。

楚子航的猜测是，因为未知存在，他在对抗奥丁，他拖住了奥丁的脚步。

否则，若是奥丁参加，这场战争从最开始也就失去了打下去的必要。

如今这个面具男人出现，未知存在却不见，可以从侧面判断，面具男人不是奥丁。

那么，你是谁？

楚子航想。

凯撒差点抽出狄克推多。

他看到了什么！

面具男人竟把手探出了村雨。

一只手自村雨的刀身探出，如穿过水面般，他反手握住了楚子航的手，似乎是想从楚子航手中夺走村雨。

凯撒发现此时的楚子航很古怪。

楚子航任凭这只手握住自己，毫无反应。

你在做什么！

凯撒去看楚子航。

他看到楚子航那双眼里汹涌的情感。

上天给你关上一门，不忘打开一扇窗，楚子航也是，他面瘫，眼里情绪却很丰富。

凯撒明白了，这只手，这个人，楚子航认识。

楚子航的资料闪过凯撒脑海。

楚子航的人生经历很简单，按部就班的小学中学，按部就班的拿好成绩，按部就班的找到卡塞尔然后就读。

但是，太正常了。

凯撒可还记得，上一个这么正常的人，叫路明非。

楚子航的档案也被人动过手脚么？

凯撒想。

是了。

至少楚子航的档案就没写他曾见过奥丁。

凯撒忽然想，见奥丁时，楚子航是一个人么？

楚子航又是怎么从奥丁手里活下来的？

只是楚子航曾见过奥丁这一件事，背后便隐藏着无数的谜团。

此时，既然这个从村雨出来的人，楚子航认识，那么。

凯撒目光深邃。

楚子航你会怎么做……

楚子航到底是楚子航。

他的眼神坚定下来，他的心志化作刀刃，斩断三千烦恼，只余一往无前。

于是楚子航以掌刀斩向那只手。

村雨之中那人又探出一只手，试图挡住，却错误估计了楚子航。

有武道劲力加持的掌刀，虽比不上炼金武器，也比寻常刀剑锋利。

这人力量分明是不如楚子航，但他躯体竟硬得出奇。

楚子航斩在其手上，这人手上没留下任何痕迹，面具却是无端端迸出一道裂纹。

眨眼间，这人已完全脱出村雨，真实的降临在高天原。

他一只手握住村雨，他和楚子航角力，他试图拔出村雨，楚子航不许。

如果失去村雨，缺少一个重要支点，只有凯撒一个人独木难支，天皇墓大们很可能立时合上，召唤诸神的仪轨便将成功。

凯撒帮忙。

这人战斗技巧极其老辣，俨然一个久经战阵的老兵，与他相比，凯撒和楚子航竟也显得稚嫩青涩。

并且，面具男人身体素质也好到出奇，简直像是开启龙骨状态的源稚生，甚至堪比人类形态的纯血龙类。

如果换成其他人，亦或者从前的凯撒楚子航，他们决计不是面具男人的对手。

但面具男人这回对上的，是习了武，且是非人境界的凯撒楚子航。

有劲力和武技，且二打一，面具男人到底不是楚子航二人的对手，很快显出颓势。

凯撒和楚子航渐渐发现，他们对面具男人造成的伤害，最后都会转移到他的面具。

到现在面具男人还能生龙活虎的和他们战斗，便是因为他的面具，此时面具已有极多的裂纹，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二十多。

但他们拖不得，天皇墓大门压力越来越大，一边抵抗一边和面具男人战斗，于楚子航和凯撒而言，过于吃力。

既然关键是面具。

无需任何形式的交流，楚子航和凯撒默契配合，凯撒缠住面具男人，楚子航动手，握拳击中面具。

只要破坏你的面具，那么解决你也是很简单的事了。

但这一下，面具只是多了一条长长的裂缝，自额头蔓延到下颌，并未彻底碎裂。

“怎么回事？”

凯撒在莲花生法的精神链接说。

“是神。”

楚子航说。

他回忆着刚才那一瞬反馈的感觉。

“我知道了。”

楚子航说。

“再试一次。”

“行。”

两人自然不会复刻一模一样的路数，说来凯撒和楚子航也不愧是卡塞尔的风云人物，是彼此视之为宿敌的存在，他们的默契太强了，几乎只需一个眼神，之后怎么做，怎么配合，已了然于胸。

面具男人反应却慢了好几拍，他像是接触不良的机器人，动作间竟有明显的停顿。

在高手间的交手，哪怕一秒的停顿也是致命的。

于是楚子航再次击中了面具眉心。

楚子航用了清阳。

面具上的裂纹快速复原，转眼已是完好如初。

这还没完，面具完好如初后，竟自行脱落，露出男人原来的脸。

一时间凯撒和楚子航都停了。

凯撒看看这个男人，又去看楚子航。

诺诺同样惊讶的说不出话。

太像了。

这个男人虽然气质沧桑，和楚子航相去甚远。

但他们都能从这个男人的五官依稀看出楚子航的影子。

不，这话应该反过来，说是从楚子航的五官依稀看出这个男人的影子才是。

是了，到这里，凯撒忽然想起来，楚子航档案里最大的问题在哪里。

楚子航的爸爸呢？

凯撒这才意识到，他之前看到的所有楚子航的档案，上面关于楚子航爸爸那一栏，都是一张和楚子航找不出任何一个相似点的脸。

但是以前从没人对这个男人产生过好奇。

太古怪了。

楚子航怎么说也是A级混血种，觉醒的言灵还是高危的君焰，像楚子航这类的混血种，卡塞尔一直有一套完整的程序去调查楚子航的祖上十八代。

虽然有两个普通人诞生一个高级别混血种的例子，但这种情况太少太少，普遍而言，像楚子航这样的A级混血种，父系或者母系，至少有一方可以上溯到一个强大混血种的先辈。

毕竟混血种说到底还是靠血统传承。

但楚子航的档案很干净，他的血统回溯工作非常粗略，就好像卡塞尔的人在接手楚子航的调查时，集体事智了，脑子不是被驴踢了就是被门夹了，随便在报纸还是杂志找了个中年男人的大头贴放在档案上，跟人说这位就是诞生出A级混血种楚子航的父亲大人。

而几乎是所有人，查看楚子航档案，目光落到楚子航父亲的信息栏，会自动忽略，默认这个随处可见的中年男人就是楚子航的父亲，且不存在任何的疑惑。

直到现在，看到这个男人面具下的脸，凯撒方才惊觉，他之前对楚子航父亲的印象，到底多离谱。

就好像是被人催眠了。

原来粗子航真正的爸爸，在这里。

楚子航看着这个男人。

没人知道楚子航在想什么。

过去这么多年，那场雨下了这么多年，还能见到你。

面具从楚天骄脸上剥落，楚天骄那双黄金瞳渐渐熄灭，其中暴风一样疯狂的意味渐渐淡了。

楚天骄看到了楚子航。

他似乎笑了。

楚天骄晕了过去，他失去了意识。

面具突然扑向楚子航，好似长了眼睛，欲扣在楚子航的脸。

楚子航闪开。

楚天骄倒在地上。

“叔叔没危险。”

诺诺说。

“他太累，睡着了。”

凯撒想说两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说话，只是具体得说什么，他还得想想。

在凯撒开口之前。

比之前更强烈的，几乎是无与伦比的预感爆发了。

凯撒死死盯住了村雨。

一只，一只，一只……

覆盖青鳞的手臂探了出来。

还有与之相伴的面具。

无形的风在高天原盘旋。

世界尽头的钟敲响了。

“英灵殿。”

凯撒一字一顿。

他终于明白英灵殿三个字代表了什么。

在神话，奥丁为了应付预言的诸神黄昏，命令女武神瓦尔基里召唤战死的凡人灵魂，接引他们前往英灵殿，在英灵殿纵情高歌，饮酒，比武，等到诸神黄昏，奥丁率领诸神和他的英灵大军，和死者国度冰霜巨人战斗。

这是神话。

神话里明明白白写了，英灵大军。

所以英灵是一支军队啊。

像楚天骄这样的，甚至比楚天骄更强的。

配合奥丁赐予的面具。

这样的英灵，有一整支军队的规模。

凯撒吹了声口哨。

“痛快。”

他们被英灵淹没了。

凯撒和楚子航很强，何况还有莲花生法加持，连初代种的三贵命都是凯撒刀下亡魂。

但他们束手束脚，应付英灵大军的同时还得抬起天皇墓大门。

他们终究只是非人，也只是混血种。

人力有时穷。

谁能扛着天皇墓大门，还能拼掉一半的英灵大军呢？

如果不是天皇墓，如果叫他们放开手脚，所谓英灵，怎是敌手。

不管凯撒还是楚子航，他们都能单枪匹马屠尽这些个英灵。

甚至可以做到无伤。

但还是那句话。

这个世界不存在如果。

凯撒和楚子航唯一能保证的，是他们还醒着，天皇墓的门就不会关上。

他们失去意识，就没办法了。

凯撒和楚子航合上了眼。

英灵们没收取他们性命。

他们给楚子航捧来面具，楚子航是一把很好用的刀。

至于凯撒，凯撒有属于他的宿命，一切早已注定，如今只是将这一切拨回到命运原本的轨道。

天皇墓大门轰然合上。

群星移动，错误的星辰回到属于他们的位置。

副校长指挥着，大幕起，好戏开场。

星空化成巨茧。

有什么伟大的存在即将孕育而出。

副校长轻轻的笑。

他说。

“时间到了。”

副校长双手一停。

天空的仪轨，副校长。

大地的仪轨，神葬所。

海洋的仪轨，天皇墓。

如此，诸神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