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寅时；高挂在半空中的一轮新月泛着昏黄的光。黄安仁戴着暖帽，穿着棉袍，轻手轻脚走出院子，一路步履轻松地直奔城外，穿过护城河旁的城墙，在黑灯瞎火，森罗密布的窝棚中绕来绕去，又绕去绕来，若不熟悉道还真以为走进了迷魂阵。鬼市就设在迷魂阵中不起眼的胡同内，昏暗光影中随意摆卖在胡同两边的东西可谓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任人挑，任人选，任人给价，便宜得不敢让人想象，因此这鬼市极盛。

最初鬼市是一些偷儿把偷窃来的之物拿来，趁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清的时候摆在这儿销赃，时间一长就有胆大敢买的，反正是便宜，谁怕谁呀！这样一来，敢卖的人愈来愈多，买的人也愈来愈多，这是市场经济，有需求就有市场，没什么不敢买，也没什么不敢卖。有的想钱想急了眼，把捡来的破衣破裤子，破被破褥子，破家具，包括缺口掉茬的日用杂物也拿来，用坏充好打马虎眼，反正是一手交钱，一手东西，买卖一成，拨腿便走，回头再找，互不认帐。当然；有钱人的主不会瞅一眼这些破烂货，可偏有一些不争气的纨绔子弟败家子，把家藏古玩珍品偷拿出来卖。这些人好面子，不愿在当铺、古玩铺、旧货铺露脸，就打主意趁黑夜拿到鬼市来，找个黑犄角旮旯一蹲，等买主。若遇到懂眼的，价压得极低，给几个钱就能淘到上好书画、珠宝玉器，包括手饰把玩件，善本书孤本帖。不过这需要眼力，看的是运气，若两样碰一块，财就发炸了。

黄安仁不着急不着慌地在鬼市上慢慢转悠，瞅着星星点点的马灯灯光似繁星落地，照得人影绰绰，如鬼如魅，如蚁如麻。人影中有扛箱背包的，有笼着袖拎着篮的，有穿破衣烂衫的，有锦绣满身的，总之什么人都有，攘攘纷纷，三五成群，很是热闹。

此刻；天没睁眼，地也没睁眼。开春一个来月寒风仍飕飕的，冻得人缩头缩脑，鼻涕邋遢，眼珠子却睁得贼大贼大

的，跟猫盯老鼠似的四处寻摸，只要瞧见中意的东西就上前搭话。

黄安仁在人群中走走停停，眼神发光地横扫地上摆卖的东西，全没留意身后有三个人望着他背影嘀嘀咕咕。

黄安仁在鬼市里转悠两圈，忽看见黑旮旯里靠破柜子旁，有个缩着肩膀耷拉脑袋，盘腿坐在地上的疤瘌脸男子。细瞅疤瘌脸男人面前铺着一个蓝花布包袱皮，包袱皮上摆有一个无名子青花瓷罐，一个水晶内画鼻烟壶，一本清木刻套印《爵秩全览》，一本《爵秩全函》，一本《班朝录》。

黄安仁眼珠子一亮，稳步上前，拿起摆在包袱皮上的《爵秩全览》、《爵秩全函》、’《班朝录》翻了翻，又看了看瓷罐和鼻烟壶，价也没问，从兜里掏出一个大洋丢到疤瘌脸男子眼面前，道：“这几样我全要了。”

疤瘌脸男子见黄安仁穿戴不俗，出手又大方，知遇到有钱的主了，高兴得“嘿嘿”笑着，将东西拢到一起，使包袱皮兜好，双手递给黄安仁，谄媚地贴着黄安仁耳边道：“我这还有好东西，不知老爷子您打得上眼不？”

黄安仁被疤瘌脸男子浑浊口气熏得倒退两步，用手捂住口鼻没言语。

疤瘌脸男子不管那些，伸手从破柜子后面拿出几双绣花莲鞋，贴在黄安仁耳边轻声道：“这是正经好货，您不瞧瞧？”

黄安仁斜觑着眼儿瞅了一眼莲鞋，问疤瘌脸男子道：“你打哪弄来的？”

疤瘌脸男子实话实说道：“到处丢得有，连河里也飘着有。我寻思着，这鞋不管怎么说也是打宋朝传下来的，不能辱没祖宗说丢就丢，所以我捡了几双，有人要就卖，没人要，我就拿回家收着，过几年准能当古董赚大钱。”

黄安仁微微一笑，对疤瘌脸男子道：“你好好收着吧！”

疤瘌脸男子神秘兮兮地再次贴着黄安仁耳边，道：”老爷子；一看您就是明眼的主。我实话跟您说，我是打心眼里稀罕这

鞋。”

疤瘌脸男子边说边吸着鼻子。

黄安仁厌恶地紧锁双眉，打算离开，没成想疤瘌脸男子一把拉住他，道：“老爷子；您若稀罕这鞋，几双全拿去，给两个铜板就成。”

黄安仁是颖悟绝伦心，知鬼市人多复杂，不想和疤瘌脸男子闲扯，于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若真心喜欢，就把各式各样的莲鞋多收罗些，说不定哪天真是宝贝。”

“就凭您这句话，不用猜也是行家。。”疤瘌脸男子对黄安仁竖起大拇指，不管黄安仁嫌不嫌他口气重，只顾贴着他耳边低声道：“别看满大街嚷嚷放足嚷嚷得厉害，其实真正放脚的人不多。”

黄安仁虽尽量避开疤瘌脸男子浑浊口气，却还是想听他把话说下去。

疤瘌脸男子对黄安仁道：“您没看见赫赫有名的黄家放脚丢鞋吧？依我说放脚的风兴不长，不信您等着瞧。”

黄安仁一听疤瘌脸男子说这话，恐被认出来，也懒得再听他瞎咧咧。拿着淘到手的东西赶紧离开，以防有差池。

黄安仁绕过一排窝棚，拐到臭水沟旁加紧倒腾步子，想回到家还能睡个回笼觉。他正往前走着，隐隐约约，看见对面过来三人。这三人不靠边走，也不走在一起，分开着迎面冲过来。

天沉沉的黑，月惨惨的淡，黄安仁年纪大了眼神不济，在昏暗不清的世界中，没看清楚迎面走过来的三人长得什么模样，却感到一股子阴森森鬼气在弥漫。于是放慢脚步，警觉的左右看看，除对面三人外，再无旁人。

黄安仁慢慢地走着，与三人愈来愈近，已能看清对面走过来三人中有一个极像像刚才卖他东西的疤瘌脸男子，还有一个人长得膀大腰圆，腿略微跛，另一个人在暗影中，高矮胖瘦与疤瘌脸男子差不多。这时；在暗影中的男人鬼气阴森地走到黄安仁面前，用关东口音问道：“劳驾；问鬼市怎么走，还有多远？”

未完待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