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听了皇后的话,心中虽然欢喜,脸面上却不带出来,满不在乎地答道:“禀娘娘,这包也就是瞧着唬人,其实不妨事的。再者,晋王殿下今日蒙陛下诏准,得以开府建衙,我还要向娘娘另讨份差事,护持殿下出镇并州,这点儿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独孤伽罗只抿嘴一笑,并没搭腔儿,边向府门内走,边对杨广说道:“差人唤你长姐到正殿来与我相见。听说你府里来了个江左大厨,可巧我今儿还未曾用过饭,就命他做几样清淡些的菜肴,我与尔等共用晌饭。”
杨广情知自己合府宿旧,不拘哪个多一句嘴,谢讽入府掌厨的消息就会传至母后耳中,当下也未多想,一面吩咐鲜于罗到后院唤杨丽华到正殿来与独孤伽罗相见,一面陪着母亲走进正殿落座,微笑着说道:“母后有所不知,我新招的这位厨子原是东晋时安石公的后人,不但做得一手好菜,论起人品才学来,也堪称出类拔萃,要不,我命人先唤他来,母后先见上一见?”
“你得了他,只怕丁三儿要不受待见了。这样,你别忙着唤新招的厨子来见本宫,先唤丁三儿来,我听听他怎么说。”独孤伽罗摆摆手,拦住杨广,不动声色地说道,“还有你府中擅于侍弄花草的那个江陀子,这些老人儿本宫一并见上一见。”
杨广听了独孤伽罗这话,不由得暗自咂舌道:原来她对自己府中的值役人等这么熟悉,难怪自己府中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宫中立时就会得到消息。将来出镇并州,这些个老人一个也不能带,省得他们动不动就打自己的小报告。
他一面吩咐人去传唤丁三儿和江陀子到正殿来见皇后,一面站起身亲自到殿口恭候杨丽华。独孤伽罗瞧着儿子对长女如此地敬重,大是满意,遂边和李渊唠着家常,边待候着杨丽华的到来。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鲜于罗引着杨丽华来到了正殿门外,杨广见杨丽华肯来见母亲,长舒了一口气,忙亲自在前为她引着路,陪她一同走进了正殿。
独孤伽罗抬眼见女儿身着一件白色的襦衫,使人乍一见,恍如替人戴孝一般,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不待杨丽华向自己施礼,就淡淡地向她说道:“丽华,咱们母女有将近三个月示曾见面了吧,不需多礼,且到娘身边来坐下,陪娘说说话。”
杨丽华却一丝不苟地冲着殿内居中而坐的母亲施了一礼,口中说道:“不孝女不曾每日到父母跟前请安,还望母亲莫怪。”说毕,缓缓站起身,挑了个离独孤伽罗较远的座位坐了下来,冷着脸一言不发。
独孤伽罗暗中观察,从女儿的穿着打扮和进殿后的一举一动约略猜到了,杨丽华对宇文阐之死仍没有完全释怀。她今天本为着劝杨丽华改嫁而来,不欲和女儿提起那段令彼此都不很愉快的往事,遂干咳一声,有意放缓语气,向杨丽华问道:“小娥英还好?换到二舅府里可还住得习惯?”
“有劳母亲挂念了,娥英在我这个亲娘身边,一切过得都好。”杨丽华不冷不热地应道。
“娘命叔德亲率一百名千牛军士前来阿纵府上,没有扰着你吧?”独孤伽罗咂了咂嘴儿,又问道。
“多谢母亲关怀,表弟做得很是周到,我没想到的,他都已替我想到了,谈不上搅扰不搅扰的。”杨丽华盯了下首侍立的李渊一眼,反话正说地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独孤伽罗也瞅了李渊一眼,见他自从杨丽华进得殿来,两只眼睛就不曾离过杨丽华左右,对他的那点心思自是洞若观火,遂趁势替他在杨丽华面前说起了好话,“丽华啊,你可知道,如今四方不宁,正是朝廷用人之时,你父皇这些日子就不止一次地跟我提起,若丽华那儿离得了人,他想任叔德为边州刺史,也好叫叔德尽展其才,为朝廷建立功勋。我推说叔德和你是表姐弟,亲如骨肉,平时在你跟前走动着也比别人方便些,闲来无事时还能陪着你聊聊天,所以就劝住了你父皇,没有更换你身边的护卫。只是长此以往地这样下去,终究也不是个办法,你说呢?”
杨丽华耳听得母亲如此露骨地替李渊向自己做着表白,心中有气,面上仍显得冷冷的,只略微点了点头,未做任何表示。
独孤伽罗见女儿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颇感失望和无奈,只得暂时将劝女儿回心转意,携女改嫁的话咽回了肚里,转向杨广问道:“你年纪这么小,就开府建衙,出镇上并州,不会在心里抱怨你父皇和为娘吧?有什么要求,今日尽可向为娘提出,但凡能办到的,为娘一定禀明你父皇,断不会叫你失望的。”
杨广陡然听到这话,立马站起身向着母亲深施一礼,慨然答道:“建勋沙场,为国分忧,乃是儿臣心中夙愿,勉力求之唯恐不得,又怎会对父皇母后心生怨言?儿臣别无所求,但请父皇母后能允准我精选身边护卫人等,随我一同出镇并州。”他因鱼俱罗带他暗查石屋院,才这么快地获准开府建衙,自然要投桃报李,头一个将这位传说亲手斩杀李元霸的猛将招揽至自己身边,并且之前,他还亲口答应过虞孝仁,许诺带他一同赶赴并州,为国建功,又怎能轻易食言,因此,此时被母亲一问,杨广想都没想,便向独孤伽罗提出了要自选护卫,出镇并州的要求。
杨丽华却是头一回听到杨广即将离开长安,出镇并州的消息,大睁着一双眼睛,吃惊地望着和这位与自己感情最深的兄弟,半晌,方喃喃地说道:“阿纵这就要出镇并州了,母亲,你怎么舍得......”
“是啊,阿纵今年还不满十三岁,为娘的哪舍得要他独自在外,被风淋雨呢?”杨丽华的话勾起了独孤伽罗深藏于心底的那份母性,她轻叹了口气,像是回答杨丽华,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若非形势所逼,他能晚一天离开长安,我断不会少留他一天的。如今诏命已下,再难收回,说不得我只能忍痛放他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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