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潋滟邋遢地卧于地上,瞬间只想就这样死了罢了。被人背叛都比不得此刻的伤心。夭红的恨意透过他的手,他的脚,他的眼,他的咒骂源源不断的传递到他的身上。偏偏这个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安慰他。相反,那个打了人的夭红却是得了两个至高无上之人的百般呵护。
红弟弟!你总是高高在上,什么都不用付出就有无尽的回报。这样的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呵呵!……潋滟心中也委屈,却又不能说出口。只能将快落出眼眶的眼泪又狠狠地逼了回去……
夭红看着潋滟狼狈的模样,心中不免难受了一下。但是想到此人如此卑鄙,一面装好人一面送人入地狱他就觉得撕了这人的脸都不解恨。
他倒宁愿一开始就被人出卖或者根本就不要搭救他,也好过这样当街出丑,进退不得。
“潋滟,你记好!我夭红今天在这里发誓:定让你此生不得好过!今日是你将我推入那万劫不复之地,我定要自己所受的苦痛让你加倍奉还!”
潋滟苦笑了两下,他没有看夭红,只是拿眼神看了康王:“康王答应我的事还未兑现呢?潋滟的心愿您还未能帮我实现?”
夭红见自己的狠话丝毫没引起潋滟的反应,又气得五内俱焚“你答应他什么了?快点都给他!既然敢做就要敢当,原就是拿我做交易,我倒要听听是什么东西让他出卖我!”夭红冲着燕崇南大叫大嚷,燕崇南也不见生气的。反而又劝夭红“不要生气”。
“你既然说我答应了你交出夭红就实现你一个心愿,那就说说你要什么吧?”燕崇南一脸不耐烦的跟潋滟说道。他没有去计较潋滟为何临时倒墙角,只是觉得这样一个卑贱下作之人突然见风使舵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只是他很讨厌潋滟,看到他那张脸就觉得烦。巴不得快点携了夭红离开。
“潋滟所求极为容易,只是王爷府上一男宠而已。他的名字叫繁锦。求王爷将繁锦放出王府,潋滟感激不尽。”这是刚才潋滟盘算着出卖夭红所能得到的最大的好处:既能保住赏菊楼,又可以趁机要回繁锦。
夭红彻底被激怒了。他在愤怒当头,根本没有多想潋滟是如何知晓繁锦身在康王府之事的,更不会想到以潋滟平日里怕麻烦的性子如何在出卖他的这件事上如此大费周折,他只是觉得想他与潋滟一同长大竟不如那一向与他们没什么交集的繁锦重要。人心既如此难测,人情又如此薄凉,还留着他一人坚守世间道德礼仪又有何用?他心中顿时心灰意冷。良久,夭红才一脸木然的对着潋滟说道:多谢你教会了我什么叫人?“说完头也不回的推开人群,自己往正十大街的方向走去。他心高气傲,即使要走也断不会被别人带走。百姓均被他夭矫媚人的脸上那抹阴冷戾气所震慑,纷纷为他让出一条大道。而寡言少语的燕太子则看了一眼康王之后就跟在夭红身后也渐渐离去。康王待太子动身之后,又跟在太子身后上了马,调转马头直追夭红与太子而去。一时间,街上穿着各色兵服的士兵也各自跟着主子有序的离去。只留下谢聿桢一人与他的部属还站在原地。
谢聿桢看了潋滟半晌,“你的胆色不小,倒让你想到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只是你此次得罪了太子与康王,以后可就没那么容易过了!”谢聿桢的口气里还包含了一丝的可惜。
潋滟心中以为是谢聿桢出卖了自己正恨他恨的紧,因此并不搭理他。只自己收拾自己满身的狼狈,勉强站了起来。
“昨晚,巡城御史方玄点了你们楼里素清公子的堂会你应该不知道吧?好像他俩的关系非比寻常哦!”谢聿桢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意有所指的深看了潋滟一眼就招呼着自己的人也离开了。
潋滟一听此话就立即想起了什么。他百般提防却忘了防住自己身边的人,只是现在又怎么样呢?如今不管是谁出卖了他与夭红,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在心里其实早就出卖过夭红了,从他私下做了那个万不得已的考虑开始,他就已经背叛了夭红。只不过抱着试一试看看能不能两全其美的心态,可如今摆在眼前的现实却告诉他:他错了!世间万事并不能面面俱到的。如同他这样——机关算尽却棋差一着。
想着这一连串的事情,潋滟一个人呆立着长乐街的牌坊下。正午火热的太阳光射在他的身上。围观的人也是来了又散,散了又来,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他就在那里站着,身边是他那些充满了讽刺意味的彩礼和花轿。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突然直挺挺的一下子栽倒在地,无法起身。不久之后,黄妈妈带了人来将他接回了赏菊楼。
潋滟于当日夜间苏醒过来。黄妈妈带了小童守在床边,见潋滟转醒,忙喂他喝了一回粥补充气力。黄妈妈早已清楚发生了何事,她也以为是谢聿桢出卖了她们,因此她只是咒骂着谢聿桢,并未责怪潋滟分毫。潋滟吃了粥有了一些精神,就让人去叫素清前来。并遣了黄妈妈等先行离开。
素清一会自己带了吃食单独前来,见潋滟要起身忙上前扶住了他。为他在背下垫了一长形背枕,服侍潋滟靠上躺好。
潋滟看了素清好一会才叹了一口气“清儿!你。我。夭红。云团与鄞儿虽然平日里并不十分亲厚,我们五人一同在黄妈妈手中学习也算得上是同门手足之谊。我知道你是个心地良善的人,你悄悄告诉我,为何将夭红之事告知方玄?也不枉我为你担罪,替你遭劫。”
素清一听潋滟竟然知道是他告了秘,吓得六神无主起来:“滟哥哥,你不要怪我,我也是被逼的。方玄点了我的堂会,却是带我去了刑部大牢,我挨不住打这才说了出来。只说了夭红藏与搂内并不知哥哥的计划是什么。对不起!哥哥!我好害怕!怕再也回不来了。我不想死……”
潋滟一幅我若有所思的表情。他见素清一直淌泪,就无奈的笑笑:“这话是不是方玄教你说的?你本性老实,怎么也学会了哄骗欺人?
唉!你放心,如今我已经认了此事,你就没必要再掺和进来了。只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方玄不是好人,不值得你托付终身。还有,你向来一说谎就抠你的指甲。刚才你说怕挨打而泄密时又抠了指甲了。清儿,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替你背黑锅了,你自己要学会考虑事情才是。害怕不能老被你当作一辈子的借口的!“
素清呜呜哭泣,拉着潋滟的手是颤颤巍巍。他的确是说了谎。那日方玄是曾用了鞭子威吓他,可是真正的原因却是他想讨方玄的欢心。方玄一向爱与他厮混,他也于那日夜的厮混中渐渐地丢了一颗心。那日见方玄说的可怜:什么再有两日交不出人去就会被革职查办,以后不能再与他恩爱缠绵了之类的话语让他一时头脑发热泄露了口风。方玄又百般起誓:倘若素清帮他立功就绝不负他!这些话都让素清昏了头。于是他出卖了与自己生活五年的夭红,又害了一向对他照顾有加的潋滟。只是,错已错了,他一点也提不起勇气主动去向夭红与潋滟认错,他害怕!
害怕受罚。害怕吃苦。害怕死亡,更害怕从此再也见不着方玄。
滟哥哥!红哥哥!我真的害怕!对不起!对不起!……素清只在心中一再的自责,希望用那满脸的泪水来洗刷自己的罪孽。
潋滟长叹一口气,推开了素清嫩白的双手。
三月初十一大早长乐街就被一阵马嘶人喝声给搅了安宁。众人纷纷打开窗往外望去,只见方玄带了人马一路横行直冲向赏菊楼而去。有人马上就知晓这是来对付赏菊楼的潋滟公子的。于是,大家纷纷又往那赏菊楼奔去预计看看热闹。
果然,方玄带了刑部的公文,将潋滟押于楼下。什么罪名都没有就判了潋滟充军西南为军奴。大家都知道是夭红搞的怪,怎奈无人能想得出解决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潋滟被人套了枷锁,绑了脚镣手镣推上了囚车。
潋滟在囚车上交待黄妈妈好好照顾繁锦,又将自己平日里放钱财的地方告知了黄妈妈,就坦然的上了囚车。
黄妈妈来不及多说几句,只得偷偷将一包药品塞在了潋滟腰间的暗带里。“你可千万要保重自己,红儿那边我会去劝说,忍得几日定接你回来。千万要等着妈妈去接你啊!”
潋滟只能胡乱点了几下头,那些衙役们吆喝着赶了众人,清了道路押了囚车往长乐街外行去。
潋滟回望赏菊楼巨大招牌下那些与自己相处了五年多的老老少少,有不少人都在擦拭眼泪。潋滟在心中暗自叹息。想他一生最怕动**不安。吃苦受罪,却没想到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难道这就是人们口中的“命数”?只是这样也太捉弄人了。他深知自己这次被发配充军是凶多极吉少了,以夭红恨得分明的性格来看,就算此刻他自缢身亡,恐怕也会被曝尸三日以解其恨吧。
囚车一路行出了长乐街,街里街外不少人在路边驻足观看的。有人暗自可惜的,也有人大呼活该的。还有一些对夭红崇拜致深的向他丢了石头与烂瓜败叶之类的东西。
出得长乐街,来到两日前发生那变故之地时,潋滟见到夭红身披玄色羽纱骑于一枣红骏马之上,神情高傲,眼角冷漠的盯着他。夭红身后分明是一色大内侍卫装扮的兵士。
潋滟此刻身上挨了砸,正是最狼狈不堪的时候。忽见夭红神仙般容姿更觉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云泥之别。他低下头掩饰自己的难堪,却让夭红觉得此人定是有愧于自己不敢正视他。心中本有一丝的怜悯之情,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二人于这最后分别有机会说明真相之时各有所思:一个是羞于自己的狼狈,一个是碍于自己的高傲。只能是看着对方渐渐消失在彼此的视线中,从此天涯两各,顺应各自的命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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