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途遇吴永

张荫桓在遣戍新疆途中,其故旧朋僚纷纷赶来为之送行。其中《庚子西狩丛谈》之口述者吴永与张氏在直隶的面晤,尤其值得一提。

吴永(1865—1936),字渔川,浙江吴兴人,曾纪泽之婿。光绪十九年(1893年)以知县试吏直隶。二十一年(1895年)底,李鸿章奉旨办理日本商约事宜,奉调充任文案委员。未几,李鸿章出使俄国,对日商约谈判改由张荫桓接办,吴永仍得以留用。事竣后,适逢朝廷诏令中外大僚举荐贤能,张荫桓密保六人,吴永亦居其中。二十三年(1897年),正式补授直隶怀来知县。

戊戌年八月,张荫桓西行途经直隶境内时,吴永曾亲往迎送。他在《庚子西狩丛谈》中回忆云:

予时已奉补怀来缺,尚未到任,百计张罗,勉集五百金,赶至天津途次,为之赆别。相见惨恻,谓:“君此时亦正须用钱,安有余力,乃尚顾念及我。”语咽已不复成声。予欲勉出一言以相慰藉而竟不可得,惟有相对垂泪而已。[25]

这段记述说明了张、吴师生情谊之深。吴永言他与张氏相见的地点,是在“天津途次”,即直隶境内。如果仔细分析,《驿舍探幽录》倒是详尽地记述了他们的见面过程:

(八月)二十三日七点钟,自安肃起行,至漕河庙茶尖,坐谈未竟,省中某大令便衣入谈时许。某系张门下,甚代不平,谓十六字罪案,空无所指,殆如“莫须有”三字狱,不足服天下后世。……入省城(保定)……至晚,某大令复来,张留饭,夜谈。二十四日张因添置行装并买书二簏,欲留住一日,某等回明各宪,许之,某大令代张料理。[26]

从种种情况判断,文中“某大令”即为吴永无疑。此时吴永尚未赴任怀来,故在张荫桓抵达保定之前,他能亲自出城相迎。入城后,又为张荫桓添置行装,精心料理生活琐事,执弟子礼甚恭。在此期间二人多次深谈,张氏曾将其获罪之由亲为吴永言之。故此《庚子西狩丛谈》中有关张荫桓被捕前后情况的记述是较为可信的。

更有意义的是,此次张、吴相见,使我们弄清了一批珍贵史料的来源,解开了一个悬而未决的谜点。

1977年,台北故宫博物院影印出版了《松禅老人尺牍墨迹》一书。此书共收录了晚清名臣翁同龢(晚号松禅老人)致张荫桓的手札一百零三通,这些手札的写作时间起自光绪二十年(1894年)二月七日,迄于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五月六日,首尾相续,整整四年三个月。这批手札最早的收藏者不是别人,正是吴永。函札后多有其亲笔批注。其女吴芷青女士后嫁常熟翁氏后人翁舲雨先生,吴永遂以此翁氏遗墨为陪嫁之奁物。后翁舲雨夫妇赴美,这批信札亦被带到美国。七十年代初,吴芷青女士返回台湾,经著名学者钱穆先生撮合,这些“先贤手泽”售归台北故宫博物院,又经文史专家高阳先生考订,得以编次成册,影印出版。

翁氏致张荫桓的这一百多通信札,不仅是书法艺术之瑰宝,也是弥足珍贵的历史材料,反映了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德国侵占胶州湾事件前后,清廷对德、对俄外交陷入困境,以及筹借洋款的情形,也能反映出清廷统治层内部在外交政策上的分歧,其史料价值之高令人瞩目。然而,这批珍贵的信札是如何到吴永手中的呢?世人多不知。但当我们得知张、吴在戊戌年八月底的这次晤面后,这个谜点便迎刃而解了。张荫桓在添置行李时,特将这些函札交给吴永保存,不料却成了赠给吴永的最后纪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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