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沈婵儿的精神不算太好,勉强打起精神,洗漱了一番,便见到了南荣锋那边派过来接应的侍卫,他竟然将阿满派了过来。
天上下着小雨,到了南边,什么都要适应,这潮湿的天气一度让沈婵儿吃不下去饭,阿满在船上准备了北方的食物和茶点,因为知道沈婵儿喜静,地上铺着羊绒长毛地毯,足尖点地,落地无声。
远远的看到从岸边过来一小队人马,打着油纸伞,形成一串串黑珍珠,雨水打在油纸伞上,发出哗哗哗的声音,阿满站在船边,恭敬的看着那个娇贵的身影。
七少夫人当先走在前面,身边一个侍卫为她打着伞,沿着蜿蜒的小山路走了下来,慢慢来到岸边,阿满恭敬的行礼道。
“少夫人。”
沈婵儿看了眼阿满身后跟着的侍卫队,点点头道。
“几天能到南关?”
阿满抬起身,面目清朗的道:“下雨天无风,行舟快些,三天便能到了。”
沈婵儿嗯了一声,当先走了上去,阿满退后一步,站在船上接住沈婵儿递过来的手,将她拉了上来,沈婵儿走进船里去,其他侍卫纷纷上了船,准备了一番,阿满一声令下,船队开拔。
沈婵儿静静的坐在船舱里,出神的看着斜窗外河面被雨水砸起来的水花,密密麻麻,一层又一层。空气中飘着淡淡瑞脑香味道,因为南荣锋只是在南关驻军,并没有太奢侈的享受,船上并没有太过奢华,只有生活必需的一些东西,但阿满也尽量为沈婵儿创造了最好的条件。
两岸的山川如绵延千里的兽脊,映上朝阳的霞光,如画中出来一般恍恍惚惚,渡上一层金光,河边细草边游过一队鸭子,大鸭子带领着后面一连串的小鸭子嬉戏觅食,远远看去只如指甲大小,河对岸一赶鸭子的小童抱着小棍,无神的目光一直跟着船队转,一直到沈婵儿看不到他为止。
忽然听到开门声,沈婵儿转回头,看到一泓站在门边,胳膊上绑着绷带,挂在脖子上,静静的看着她。
沈婵儿淡然问:“何事?”
一泓躬身道:“侍卫长来话说,到下一个渡口停船补给,问问少夫人有无需要的东西。”
沈婵儿心中一叹,她与一泓之间那种纯粹的友谊似乎顿时消散了,只因为他是南荣锋派来的人,从此她便是他的主子,他只能是她的侍卫,叫她少夫人,中间永远隔着一层。
她将头转回来,继续看着窗外,道:“没什么需要的。”
一泓应了一声,转身欲走,沈婵儿忽然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七少爷的?”
一泓站住脚步,毫无语调的声音传了过来:“上次在西北大营出逃之后,就遇到了七少爷的人,七少爷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待七少爷。”
沈婵儿轻轻勾了勾嘴角,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在她被劫去西北大营之前,否则,她就再也看不清这个世界。
作战室里,几个参谋还在轻声议论,在图纸上用尺子画来画去,一个侍卫站在一个身影边报告最近得到的消息。
“我军已经逼近鲨鱼嘴,但是兵力粮草不足,迟迟不敢再前进,南方小国虽然集合成一股兵力,但也不敢贸然向我军当先挑衅,若是我军意图拿下那块岛屿,只有强攻,可是现在……刘副将和高副将两人的人马都在西南和东南边境镇守,两位副将军传话来,无法调兵。”
那个身影坐在椅子上,手指闲闲的敲着扶手,抬手揭下脸上扣着的毛巾,随手扔进水盆里,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神情有些疲惫,但仍是保持充沛的精力,现在正是关键时刻。
南荣锋两步走到作战图旁边,正在讨论的参谋立马起身,走到他身后,站成一圈,看着他。
南荣锋仔细看着作战图,拿着尺子点了点,道:“佯攻放鸟滩,吸引刘副将的兵马前去支援,然后以放鸟滩为支点,进攻岛屿侧面,镇南军原是海军,作战上应该没有问题。”
众位参谋相互看了看,点点头,素闻南荣七将军是陆上作战的骁勇将军,却不知在海军作战上也有研究,真真是小瞧了这位少年得志的将军。
众人撤去准备,总参谋留下来,对南荣锋道:“少爷,镇南关的军队咱们很难收服,主要就是那两个老不死的从中作梗,他们可是从小跟着沈将军打天下的老顽固。”
南荣锋静静的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刺眼的阳光,南关闷热的就像一只火炉,燥热下,人的脾气也不是太好,南荣锋皱了皱眉头,转身道。
“是该清理门户了。”
总参谋眼神一亮,似乎他早就想着这一招了,自从他跟着七少爷从南荣府走出来,就处处为南荣锋考虑,谁知南荣锋总是有自己的计划,他总是说不上话,这回南荣锋终于听取了他的意见,总参谋喜滋滋的拍案道。
“这件事就由老夫替将军分忧吧!”
南荣锋抬头瞅了他一眼,笑道:“吴伯伯稍安勿躁,你是我父亲的老部下,有些事欲速则不达,吴伯伯应该知晓。”
总参谋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只能点点头欲走出去,却被南荣锋叫住。
“下午前厅开会,吴伯伯帮忙通知下去吧。”
“是。”
总参谋点头应是,关上门走了出去。南荣锋静静的坐下,仰身在靠背上,闭上眼睛想着很多事情。
自从他来到南关,就很难收服这里的军队,沈将军治军有方,部下们死心塌地的跟随他,换了将帅本来就心有不满,跟何况京城的消息传到了这里,镇南军相信是他害了沈府,更是一起又一起的发生夺兵来抗议他的决定,正值打仗之际,让他有些捉襟见肘,但他明白,只要处理掉几个人,镇南军并不难收服。
中午他也是简单眯了一小会儿,就被副将叫起来去开会,会开到一半,一个侍卫快步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众人只见这位平日阴沉的将军脸色忽然明亮起来,刻意压下扬起的嘴角,强装淡定。
众人都是在上层社会摸爬滚打半辈子的人,猴精的很,看到将军这个表情,一般都猜到可能是好消息来了,而且不是军事上的,而是将军的私人问题。
有人站起来回报道:“军队已经集结一万,船只五千,请将军定个日子佯攻。”
那人说了一遍,便站在一边等着南荣锋说话,却只见南荣锋眼神里闪动强烈的光芒,似乎在发呆,这可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什么事情能让七将军高兴成这个样子。
“将军。”
那个侍卫耐心的叫了一声,南荣锋被叫醒,抬头道。
“再说一遍。”
侍卫只好又说了一遍,南荣锋却像是做不出什么理智的决定,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准备情况,众人可算是看出来了,今儿发生的事情分了七将军的神,他现在已经没心情开会。
有猴精猴精的副将站起身笑道:“属下那边将军布置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今儿的会像是并无属下的用武之地,属下先告辞。”
一听有人起来告辞,底下的人也纷纷起身告辞,瞬间就撤了个干净,南荣锋无奈的苦笑,这帮猴崽子。
南荣锋跟着众多参谋副将走出军营总部的大门,众人正巧看到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从马车上被人接下来,一身纯朴的村姑装扮,柔顺的辫子放在胸前,垮着花布包,俏丽丽的站在马车边,她似乎也正巧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七将军,两人齐齐的对视,站住了。
南荣锋看着微风中风尘仆仆的沈婵儿,她这一路上像是累坏了,看那一身简陋的妆扮,南荣锋淡淡的皱起眉头,拳头紧紧的握住,因为有太多人在场,想要冲过去抱住她的冲动硬生生被忍住。
沈婵儿只是含着眼泪看着他,有埋怨,也有喜悦,那哀怨的眼神像是一下又一下质问着南荣锋:为何骗我,为何自己承担一切,为何将我逼走,为何瞒着我那么多事情……
看这两人这个样子,刚刚开会的猴精们终于明白七将军今儿为何反常了,众人恍然大悟之后,立马吆五喝六的结伴开溜。
“哎呀老王老王,去你家吃酒。”
“对了,咱还有一盘棋没下完,快走,下棋去。”
场上原本一大帮子的人,呼啦一下全都朝自己的马车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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