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千面郎君
谭盈一个人走在街上,刚才吃得太急,胃涨得很不舒服;而且,夏日正午的阳光充满热力,晒得他有些头晕。
没想到,韩瑞和牡丹楼的头牌私奔的事都传到这里了……
当时,他一放月假就跑去找韩瑞,想听他说话。不过,他是不打算把心事对他和盘托出的,倒不是不信任他,只是他不习惯对人曝露心事而已。
谁知刚进伯父家的大门,就见整座宅子气氛诡异,人人噤若寒蝉。
硬着头皮进了客厅,就见到伯父脸色铁青,不住地大声训斥,韩琦正在一边劝慰,而韩瑞一脸倔强跪在地上。听了几句才明白,他这位二堂兄从花花大少摇身一变改做痴心情圣,非要迎娶青楼名妓作正妻。可想而知,伯父气成什么样子,而整个韩家除了他都表示强烈反对,那几天真是鸡飞狗跳,气氛低迷……
骨子里,他是不看重门第身份的,而且他相信韩瑞的眼光。但是整个社会的规则如此,韩瑞既然要做这样的选择,就是势必要面对来自家族和上流阶层甚至整个社会的压力……
本来他找韩瑞,就是想用他的玩世不恭的论调来摆脱对柳昶的思恋。可是没想到韩瑞自己都陷进去了……
他的事非但没有解决,还要为韩瑞忧心,真是乱上加乱……
那天晚上,韩瑞猫在他屋里,对他抱怨令人生厌的繁文缛节,人与人之间令人窒息的虚伪狡诈,伯父对他的……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韩瑞远没有他面上表现的那么洒脱不羁,原来他一直都很介意伯父对他的不满挑剔和不假辞色。
唉,爱之深责之切。只是这话韩瑞完全听不进去。
后来,他问他究竟喜欢她什么,值不值得为她和家人翻脸。
他说,他不知道他到底喜欢她什么,只知道光看着她就满心欢喜,心里眼里只有她。虽然不论相貌、才情还是性子,她都不是上上之选,可他就是喜欢她。
这话立时就触动他的心,而他眼中的神色更是明白无误的表露出他的深情。结果,他冲动地拿出五百两私房钱给他……
他们私奔之后,韩家上下都面上无光,伯父韩骥咬牙切齿地宣布韩瑞从此再不是韩家人,随后病倒在床,整整躺了半个月……
他佩服韩瑞的勇气,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为了心中挚爱可以抛弃富贵荣华;
他不后悔帮助韩瑞,却觉得愧对伯父,愧对所有韩家人;
他知道自己面对这样尖锐的冲突根本不可能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是不管站在那一边他都感到很痛苦;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恋情都这般艰难,何况男人和男人之间的……
后来他去找顾蝶,他一早看破自己的心事,而且个性坚强自制,他把他当救命稻草……
可是,事不凑巧……
“哎呦!”谭盈神情恍惚,迎头撞向一人,一时没站稳,多亏被撞的那人一把拉住他,这才没有跌倒。
“小兄弟,你没事吧?”那人关切地问,嗓音低沉,富有磁性,十分动听。
谭盈抬头,迷茫的神色都落在一双关切的黑色眼眸中。
“对不起,我没事。”他歉意地笑笑,打算离开。
他人却没有放开他,“小兄弟,你真的没事?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有些中暑了?”
谭盈这才仔细打量那人,他身材高挑,白净面孔,一身青布衣衫,是位文质彬彬的青年公子。
“我请你喝点凉茶去去暑气可好?”
“不用破费,我真的没事。”
“那么,自己注意身体。正午日头很毒,不要在太阳底下走。”
“多谢兄台关心,我会注意的。我还有事,先行一步。”说罢,拱手一礼,绕开他自去寻成衣铺子了。
青衫公子摇着折扇,微笑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神色虽未大变,却奇怪地现出一丝邪气。
这时,一白一蓝两位公子来到他身后,这正是在饭馆里就注意到谭盈的三人。
蓝衣公子笑道:“怎么,我们风流倜傥的风大公子,这次可是出师不利啊。人家理都不想理你哦。”
风公子斜睨了他一眼:“我又没想把他怎样。”
“你若对他没意思,怎么在店里就一直盯着人家看,还拖着我们一路跟过来?跟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告诉人家别在日头底下晒着?呵呵,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啦。我看你是知道骗不到他,就赶紧撇清吧?”
风姓公子眯眯眼睛,沉声道:“你激我?”
“那孩子年纪虽小,处事却老道谨慎。他那样子摆明了不想和别人打交道。”
“呵,我千面郎君什么人没见过。你敢不敢和我打赌?”
“怎么不敢?”蓝衣公子兴奋地两眼放光,“不过那个孩子可不容易被捉弄。”
“哼,天下没有我骗不倒的人。”
“不准用武力,不准用迷药!”
“就凭一张嘴!”
白衣公子听他们越说越离谱,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赞同:“你们要干什么?!人家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平白招惹他做什么?!”
蓝衣公子笑道:“日子无聊,打个赌打发打发时间嘛。”
风姓公子怒道:“我不能让尉迟这家伙这么嚣张!南宫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南宫公子还真是不放心,“你们别太出格,我看那孩子又懂事又斯文……”
“那是,那是,所以我相信他定然不会上当。我迫不及待要看阿曜吃憋了。”
那边,风曜轻蔑地哼了一声,再不理他,径自往谭盈去的方向跟去。
尉迟公子笑嘻嘻地扯住白衣公子的衣袖,笑道:“南宫,南宫,你压谁赢啊?”
南宫公子一甩衣袖,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无聊!”
谭盈在城里挑了家小客栈住下。客栈虽不大,房间却很干净,他打算多住几天,好好休养一下再赶路。
第二天一早,他就到城里最大的钱庄对了十两银子,让老板改写了银票,照旧藏在腰带里。
身上有了钱,兴致也不错,他慢悠悠地在街上逛着。
这清泉城果然是个大县城,人口众多,商业繁盛,很有些可看可玩之处。
谭盈已经在清泉城住了四天了,对这里的吃住都很满意,只是这里的人实在有些奇怪……
大前天,街上的乞丐拉着他不放,恭维话拉拉杂杂地说个不停;
前天去糕点铺买点心,碰见个给小孙子买糖的大婶,盯着他看了几眼就问他有没有定亲,很热心地要给他做媒;
昨天,逛着逛着到了菜市场,那个买肉的屠夫非要卖给他两斤肉不可,好像只有这单生意可做似的;
今天,他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今天晚上,他来城里最大最好的酒楼来尝这里的特色菜。等着上菜的时候,这位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先生,走过来问可不可以和他拼桌子。
他本来以为这位老先生也是个热情过度专门跑来搭讪的,没想到他竟然除了刚开始的话就再没有开口,叫了酒菜个吃个的,完全贯彻所谓的“食不言”,更没有一丝一毫超越陌生人初次见面限度的举动。
看他举止言行衣着打扮,只是个严谨守礼的老儒生,现在他真的有点疑惑了。
老先生感觉到到他在打量他,停下夹菜的动作,抬起头来,正和他四目相交。老先生对他的无礼似乎有些不满,轻轻地皱皱眉头。
谭盈有点尴尬,但还是镇定从容地开了口:“在下无礼,先生莫怪。在下的祖母年近六旬,牙齿便已松动,因此喜欢些软烂的食物。我看先生须发皆白,想必比在下的祖母更为年长,可是用饭时没有丝毫不便。所以心下好奇,不知先生有什么养生秘诀,可否告知一二,已全在下尽孝之心?”
老人一听,立刻高兴起来,一扫开始的冷淡疏离,兴致勃勃地大谈养生之道。他正是位行医多年的大夫,不光在养生方面,在治疗疑难杂症方面也颇有心得。谭盈一听便知遇到一位岐黄高手,也来了兴致,虚心请教。
等用过饭,两人谈兴正浓,便叫了壶好茶,继续海阔天空。
老人早年曾游历四方,见识广博,提起各地的风土人情更是如数家珍,侃侃而谈,谭盈听得津津有味;谭盈相貌虽小,却自幼好书,胸中颇有丘壑,加上言语恭敬谦和,也甚得老人欢心。
于是,一壶茶还没喝完,两人便成忘年之交。
夜色已深,店中客人三三两两地散去,小二忙着算账收拾桌子,准备打烊。他们却毫无倦意。但毕竟喝了太多茶水,谭盈不得不停下话头出去解手。
等他回到桌边坐下,立刻发现他的茶杯被动过了。
可老人却神色如常,迫不及待地继续刚才的话题。谭盈心存疑惑,却不露声色,继续谈天说地。等他从容地喝下茶水,便敏锐地发现老人流露出一丝得意和释然。这下他笃定茶中必有古怪,趁其不备悄悄吐在汗巾子里。
后面的谈话,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谭盈继续不露声色地聊着,私下却密切地注意老人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小的动作。
随着老人晶亮的双眼中流露出越来越多的兴奋和关注,他知道是时候了。
“风先生,时间不早了。逸之觉得有些困倦,我想回客栈休息,明日再到府上拜访。”
“逸之小友,老夫与你相间恨晚,不如索性住到老夫家中,如何?”
苍老的嗓音,和蔼的神情,还真是个好演员!谭盈心中暗笑,好,今儿我就陪你演到底,看看你到底有什么图谋。
“求之不得,只是行李还在客栈,不如明天……”谭盈以手扶头,疲惫之色更甚,声音也变得含混了。
“可是,即便你想回去,也走不了呢。”那老人神色一变,目露精光。声音也不复老态,而是低沉优雅的男低音,轻柔中带了丝邪气。
谭盈费力地眨着双眼,似乎完全不明白,“什么?你说什么……”
话未说完,便倒在桌上一动不动。
“呵呵,我说你得乖乖地和我走了。”说话间,粗糙手掌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
谭盈心中暗想,天下竟有这样精妙的易容术,不光看着足以以假乱真,连质感也如此逼真。
那人将谭盈打横抱起走到窗边,突然停下,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回身抛在桌上。随后,抱紧谭盈纵身越出窗外,迅速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这会儿,小儿哥收拾好一张桌子,回身打算请最后那桌客人结帐回家。他定睛一看,不禁揉揉眼睛。刚才明明还有两人在,没想到那一老一少腿脚倒快,一会儿功夫就不见踪影。
他走过来拿起银锭,顺手放在嘴里咬了一下。不过,只要是大方的客人,他都欢迎。
我后来加了几百字,没有看过的大大倒过去看一下吧,免得连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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