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13)

赵国莲湖

独自坐在湖畔,看著只剩下枯枝残叶的莲花,林逐云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想起了很多事,有小时侯的,也有长大时的。

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最喜欢吃冰糖葫芦。那时候,地方上富裕的人家会在过年的时候送孩子们像这样的礼物。

开始的时候,他总是不敢去拿。只能静静的站在一旁看别的小孩吃得开心。後来有一次,他终於鼓足勇气同其他的孩子们一起排队。

一直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天上飘下了大朵大朵的雪花。轮到他的时候,发糖葫芦的人说:“没有了,下次再来吧。”

他乖乖的听话了,可第二年,又是一个人对他说,“没有了,下次再来吧。”

就这样,他等了好多年,却从来没有拿到。

直到,他自己买了一支,可咬在嘴里,味道竟是苦涩的。

十四岁那年,看著那场熊熊的大火,他告诉自己──

下一次,一定要找到自己真心爱的,同时也是真心爱自己的人。

下一次,一定要幸福。

可当那场“六腰”结束的时候,他的梦也醒了,原来自己一直活在梦中。

那一瞬间,他真得希望,如果是梦的话,就让他这样做下去吧,他宁愿永远都活在梦里,永远都不要醒来。

看到赵渐离的时候,看到他不悔的眼神,他以为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那样傻,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只要心爱的人回头看自己一眼。

你会後悔的,你会失望的,爱不是交易。

不是你付出多少,就会收回多少。

爱的越深,伤害就会越重,沈重得你负担不起。

赵渐离,我不爱你。

无论你为我做了多少,牺牲了多少,我依然不爱你。

你不会放开我,你会永远爱我,是吗?

那我就让你看看,你将为此付出的代价。

这次,我不会再等,不会去寄希望於别人施舍的幸福。

下一次?不会了。

不论得来的东西最终是否苦涩,我都不会再等下一次。

所有的,都在“这一次”解决。

凌筝,等我。

我会回来的。

再不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一切由我来主宰。

破空的风声来到,身子一侧,林逐云扬手接住了一物。回头看去,树丛中人影一闪而过,只来得及瞥见白色衣裙的一角。

摊开手掌,才发现接住的,竟是一封信。

(14)

破空的风声来到,身子一侧,林逐云扬手接住了一物。回头看去,树丛中人影一闪而过,只来得及瞥见白色衣裙的一角。

摊开手掌,才发现接住的,竟是一封信。

立即起身循声音追去,到了御花园竟生生失掉了者的踪影。凝神,再听,隐约中有一丝奇异的响动。

拨开树枝,准确的掐住雪白的颈项,林逐云对上的是一双惊惶的眼睛。

“逐云,怎麽了?”雪儿有些发抖,声音中尽是害怕,眼前的林逐云与往日判若两人。

“是你啊,雪儿。我还以为是什麽歹人呢!”林逐云笑起来,不愉快的气氛全都被他的一笑带过,“在做什麽呢?”

“我在喂鸽子。”稍稍的定下神,雪儿也笑了,虽然回来後逐云没有来看过她,但他还是想著自己的。

林逐云仰头望去,洁白的鸽子乖乖的在地上啄食著米粒。

不久後,他们就可以没有任何羁绊的重新飞翔在天空,自由的!翔。

“雪儿,刚才你有见到什麽可疑的人吗?”林逐云一手喂著鸽子,一面不经意的问。

雪儿偏头想了想,又摇摇头,“没有啊。怎麽有事吗?”

“不,是我多想了。你不会武功,听不见也是应该的。”林逐云微弱的声音到後来已几乎自言自语。

拍拍手,在雪儿看不到的地方把信展开,字迹是狂放的,内容也充满自信──

逐云,有愿望尽管说吧,条件,你应该清楚。

秦少痕吗?

你倒是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最懂得我什麽时候需要什麽。

可你是真的懂我麽?

你们又有谁真的懂我呢?

谁又是真的懂谁呢?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所有的一切我都会亲手把它结束掉。

移步离去,雪儿并未阻止。

这个人啊,不知究竟有什麽可以留得住他离开的脚步。

来到赵渐离的寝宫,刚好意料中的发现殿前已挤满了人,仔细看去,竟然都是赵国的朝中元老。

看来没错,他们的耐心也只能到这里了。

整一整脸上的表情,林逐云跺著方步走入了人群。

“各位大人有事吗?”微微的笑著,此时的他给人的感觉竟是端庄。

可看见林逐云的众位大臣却不由得同时稍稍一楞。

此番他们集体冒死创宫的原因就是为了这个凌国来的妖人。一个月前,赵王为了他竟不顾君体国体当著众妃娉跳入莲湖采荷,一时间朝廷上下哗然;现在竟然又三日不出宫门,这样下去,社稷何在,百姓何安?

在殿外叫了半天“恭请圣驾”,居然无人理会;但他们又确确不敢硬创,若真的进去,看到什麽不堪的画面,岂不是有辱斯文。

正在进不得进、退不得退的为难之际,这林逐云却从外面而来,难道这几天和王上在一起的,都不是他?

大臣们都呆了,一时间竟无人答话。林逐云也就不出声,任他们想好了再说。

轻咳一声,毕竟还是有人先反应了过来,“林公子,你是来……”

很聪明的说法,林公子?在不知道怎样称呼的时候,这样的叫法倒也不会有错,再看说话的人,原来是兵部尚书,同时也是雨妃的父亲。

好像以前雨妃也是十分得宠的妃子之一呢!

“逐云只是来看看,听说王上已经好几天没出现过了,以前都不会如此的。可千万不要有什麽意外……”剩下的话没有说完,所有人的心却都提到了嗓子眼。

现下来的,都是当初辅佐赵渐离登基、铲除敌dang的人,若他当真出了什麽意外,新的王上太有可能是他们以前想赶尽杀绝的人了,到时候自己一人事小,可怕的是只怕九族难免。

不安的情绪成功的扩散开来,叫门的声音更如同炸开了锅,眼看就要失控。

“那不如……就让逐云去看看吧。”林逐云恰倒好处的说,诚恳的扮相成功的消去人们对他积累下的一些恶意。

当然,也有人等著看好戏,那就给他们看一场决不让人失望的好戏吧。

轻轻的推开宫门,又轻轻的掩上宫门,林逐云把众人的眼光隔绝在门外。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把耳朵贴上了房门,形成诡异的静谧。

“王上!!”尖叫的声音,依稀可辩出是林逐云。

接著是冷冷的桐的斥责,“你叫什麽,就不能让人好好休息一下,都累坏了。”

再……就是暧昧的喘息。

难堪和尴尬出现在每一个大臣脸上,然後,大家都有默契的一哄而散。

从此,矛头所指的,就将是桐大总管。

幽幽的把长发撩向身後,林逐云笑意莹莹的走向床铺,却被桐张开双手拦住:“王上到现在都一直昏迷不醒,你还要怎样?”

笑著瞟了一眼**的人,林逐云毒蛇一样的眼睛盯住了桐,“还记得那个‘落枫之祭’吗?那三天,我不也受过这样的事吗?怎麽没见你心疼啊?”

躲闪著林逐云的眼光,桐的身体却没有挪开分毫,“我都照你说的做了,让他们以为是我和王上……你还有什麽不满意的地方?”

“我可没逼你啊,”林逐云笑得灿烂,“只是想让他们进来看看现在的渐离罢了,我还想帮他请太医来著,可是你都不让,枉费我的好意。”

“这才是你的目的吧,这样对王上……你究竟要如何?”仿佛下了决心,桐终於抬起头看向林逐云,“凌筝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你知道吗?今天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再也顾不了许多,桐拉著林逐云激动的朝门外走去,却激动得没有发现被林逐云有意留下,又被小太监捡走的纸条。

什麽是爱情?什麽是爱人?

在我以为抓住了风筝的时候,你告诉我线是断的,一切都是空。

为什麽我要信,如何我才能信,你要我怎样信。

我多想再回到那段过往,再看一次你真心的笑容,然後你告诉我,今天的一切都只是在做梦,只有我在你怀中的时候,才是真实。

可有人却对我说,那个深情的你才是梦境。

我已经分不清了。

哪些是虚情,哪些是假意,哪些又是真情。

或者,根本都没有这样的东西存在过。

五年前,在那场大火中,你毁去了我容貌。我自认在凌国已无存身之地,辗转流落到了赵国。

一次,正在我沿街乞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微服私访的王上。他那时正在物色一个能重新让他塑造一切的人,我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我被给予了一张全新的脸,被送去凌国,装成小太监,准备伺机除掉四皇子凌笙,取代他位置,把凌国宫廷的消息传回赵国。

可一个偶然的机会,凌筝无意发现了我酷似凌笙的脸。当时他还是无权无势的二皇子,却一眼就看透了我的目的,居然杀掉了大家都以为他十分疼爱的凌笙,再偷梁换柱。

其实,你进入二皇子府的时候,我就已经是凌笙了。

我看你和凌筝朝夕相处、相互的情意一日胜过一日,我嫉妒、我不甘,凭什麽你就可以获得我怎麽也得不到的幸福。

就这样,我做了一件终生後悔的事情。

我有意画了一幅画,把它送去赵国,告诉王上,这就是凌国的丞相。

我知道他会爱上你的。

在那幅画中,你看著满池的莲花,连我都以为看到了那个许久不见的净如莲华的落云。

刚巧,此时的凌筝也提出想和赵国合作谋取太子之位,王上提出要由你做交换,我没想到的是,凌筝竟一口答应下来。

那时,我也才知道。凌筝竟然是个如此不择手段的人。

那一刻,我真的好高兴,你终於也得到了报应。可我的得意没有维持多久,赵国传来的消息让我知道王上深深的迷恋上了那幅画。

只是一幅画啊,他竟然爱上了一幅画。

我的心很痛,就想刀子深深的扎进了心里。於是,我明白,我爱上我最不该爱的人,在很久很久以前。

他抱著满身脏臭容貌尽毁的我回到他府邸,他请来最好的大夫为我治病,他亲手喂我吃下汤药,他在**与我温柔的缠绵……虽然以後知道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只不过是希望我心甘情愿的到凌国去罢了。可是,我还是陷入了,虽然曾经无数次的提醒自己。

但当时还好,王上由於皇位尚未稳固,无暇顾及凌国的东宫之争,凌筝又有了你的帮助,这个约定就暂时搁置下来,我却还是在这个协议的促使下尽力帮著凌筝。

如左丞相一家在告老还乡途中一家的惨死,都是我在凌筝的授意下做的;还有那天深夜我和凌筝在他书房中的兄弟情深,也是为了试探你的情意,早就预谋好的。

如他所料的,你果然接受了他的爱意。

本来以为一切就是这样了,谁知凌国与赵国战事拖长,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凌筝旧事重提,要以你换取他太子地位的巩固,於是我们一起精心的策划了那个“落枫之祭”,让你来到了赵国。

落云啊,五年了,你变了很多,可最致命的一点却从未变过──对自己爱的人总是毫无戒心。

要知道,真正能杀你的刀,只会握在枕边人的手里。

是你给了他那样的能力,让你心碎的能力。

如今凌筝又加快了动作,与如今的右丞相蓝谨书联姻,又取得了秦少痕的支持,大有夺权篡位之势,无人能与之一争长短。

现在,惟有王上是真心爱你的,和他在一起吧。

我知道,自己有很多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是,你又何尝不是呢?

去爱王上吧,别在折磨他了,这样於你於他都好。

娓娓到来,桐说到後来,已近乎恳求;而林逐云只是浮著飘摇豔丽的微笑,看著满塘的残叶败荷。

“落云,你不信我吗?我说的,的的确确都是真的。”桐有些急,林逐云暧昧不明的态度让他心慌。

“……你真的,想让我和赵渐离在一起?”沈默良久,林逐云终於开口。

听了他的话,桐笑了,却有些凄凉,“是的,只要他幸福。”

“那好吧,我会的。”留下桐一人久坐与莲湖,林逐云飘然离去。

桐啊,过了这麽长时间,你也还是一样不了解你自己。

只要他幸福就好?

我们太像了,连曾经骗自己的谎言都一样。

这是不可能的啊。当他同你以外的人耳鬓厮磨的时候,你就不会记得今日所说的“只要他幸福就好”的胡言乱语了。

我们都是放不开的人,不可能把自己爱的人交到别人手中。

筝,你的一切,其实在梦碎的一刻我都已清楚了。

迫我离开凌国的原因绝不会像桐说的那样简单,难道……你知道……我是谁了?

错身撞上迎面走来的小太监,被趁机将一物塞入怀中,不动声色的接过,回到房间,轻轻从袖中掏出,一只洁白的鸽子出现在眼前。

“保我与赵国宫女雪儿同回凌国。”端详许久,把纸条团好系上鸽腿,将它向蓝天抛去,林逐云眼神有些恍惚。

雪儿,希望我没有看错你。

你,也不会让我失望吧。

赵渐离,你是真的爱我吗?

可惜,已经再也没有了机会,我注定是要负你了。

爱情是什麽呢?我不知道了。但是,今夜,就当我是爱你的吧。

只有今夜。

看著窗外远远的夜色,林逐云又融入了这片黑暗之中。

美人如玉,箭如虹。

人,的确是美如玉;箭也似惊虹。却带着三分妖气、七分煞气。

虹散了,雪白的鸽子应声射落在地上,被一只织白的手捡起,解下鸽腿上的纸条,芙蓉般的微笑盛开在林逐云的脸上。

“我接受你的条件,只要让我回到凌国。”读着字条,笑靥更盛,林逐云利落的将纸条重新折好,系在另一只鸽子腿上,把它捧在手心,让其能够顺利的飞去目的地——秦少痕手中。

拉过自己的发丝把它缠绕在手指间,丝缎般的触感萦绕在指端,记忆中,也曾有谁的长发如此美好。

是晴妃?

那个为自己付出一切的女子?

她如花的容颜,如海的深情在记忆中已经逐渐模糊。

是雪儿吗?

自己的侍女,同时也是秦少痕派来监视他的人。

负责接送消息的应该就是她吧。那张“逐云,有愿望尽管说吧,条件,你应该清楚。”的纸条就是她送来的,那他回应的“保我与赵国宫女雪儿同回凌国。”也是经过了她的手,所以变成了现在的内容,好不让秦少痕为难自己心爱的人。

聪明的女孩,只是不该爱上一个叫林逐云的人。

玩着手中的发丝,林逐云暗色的眼眸中看不到一丝光亮。

黑发缠绵,夜色温柔。

风也懒了,山也倦了,花也眠了,心也醉了,身体却是冷的。

心爱的人啊,你在何方,你在何处,枫落了,情碎无声。

长长的暗红色纱衣拖曳在地上;细白的莲足踩在深色的地毯上,令人想捧在手心细细膜拜;凝脂氤氲的肌肤在半透明的纱衣中若隐若现。

轻轻的拢了发鬓,林逐云浅浅的侧坐在赵渐离床边,纤长的眼睫在腮上画下淡淡的yin影。

深陷在床帏中的赵渐离睡得极不安稳,英挺的眉锋紧蹙着,嘴唇也透着微恙的白。

床边的红烛静静的垂泪,风带灯焰摇晃,昏黄的光映得人心都模糊起来。

“到底是娇生惯养的人。”水泽轻柔的声音飘散在空气里,本应是嘲讽的话语却夹杂着说不清的情绪。

站起身褪去仅着的轻纱,林逐云水蛇般滑腻的身体钻进了赵渐离温暖的锦被中。

光滑的手臂环住颈项,细嫩的双腿缠绕在腰间,如兰的气息呵在耳旁,灵活的手指不经意的四处撩拨——这是一种囧囧。

若是其他人做出,也许还会有人觉得过于直接,没什么情调。可他如果是你心爱的人呢,又有谁能忍心把他推离自己的怀中。

“逐云……你……”赵渐离从梦中醒来,眼前的情形却让他觉得自己还是在梦中。

“渐离,我好冷……真的好冷。”轻颤的声音消失在彼此唇间,冰冷而干燥的皮肤渴望着被人温暖。

如果心冷了,如果心没有了,那让身体暖和一下也好。

赵渐离慢慢重新躺下,闭着眼睛承受了一切。

唇被吻上了……

逐云,你爱我吗?此刻你的眼中可有我?我不敢问,我不敢想。

颈项被轻轻舔过……

逐云,我爱着你,你知道么?你相信吗?

锁骨被抚着……

逐云,你的心还在吗?你是否还有心能看见我爱你的心?

胸前被轻轻咬过……

逐云,你可知道,我愿意用如今自己拥有的一切换你一夜真心;只要你真心相待,哪怕一夜也无妨。

林逐云的动作是舒缓的,眼神却是迷乱的。眼前的人是谁呢?

凌筝?赵渐离?还是那个相信光明的自己?

不过都没关系了,今夜,我只要温暖,只要寂寞和黑暗远离。

窗外,云淡、风清、月儿明。

我问你,若一个有心的人爱上一个无心的人,你说会怎样呢?你告诉我,只会有两个结局——一心死;一无心。

你问我悲伤是什么样子,我说不出;你问我爱情是什么样子,我说不出;你问我希望是什么样子,我说不出。你说,那你知道什么呢?我说只知道什么支离破碎。看着你,我指着自己,我笑,看吧,现在的我就叫支离破碎。

很久很久以前,云问风,下一站会去哪里,风要云猜。云只一瞬思索,风已吹过楼头,旋向天际,再也不见了踪影。云只有待在原地,默默的垂泪。等到雨停了,泪尽了,云的心也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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