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刀李斯顿的坟前,沉默了半天的塞维塔斯开始慢慢地陈述起往事,龙啸峰静静地听着,以往他知道寄居在他灵魂中的死灵法师是一个有故事的家伙,但他再好奇,事关塞维塔斯的隐私,他也总是不想问,但今天,显然是这位房客主动说出来抵房租的时候了。
“老师在世的时候,还是一个烽火连天的战争时代,我们和乌尔第三王朝的纷争说什么也停不下来。呵呵,当然,有教廷这只势力庞大的幕后黑手在背后挑拨着,又有两国一些既得利益的赃官和与赃官彼此勾结的商贾推波助澜,当然是想停也停不下来了。年轻时不懂事,一心想要学全老师的本事做军医,为国效命——现在成了死灵法师后回头想想,嘿嘿,真是傻得可以!”塞维塔斯自嘲地说着,冷笑着。
龙啸峰适时地总结道:“狗官们可以从战争中刮取大批的临时税收来充实自家的腰包,奸商们左右逢源可以嫌取巨大的血腥暴力,他们当然要支持战争了。可是——光明教廷为什么也掺和进去啦?”
塞维塔斯恨恨地说:“为了发展教民,给那些在战火中流离失所丢掉一切的平民以三瓜两枣的恩惠,光明教廷马上就是人心所向的救世主了——一个贼蒙着脸把人全部的财产都抢走,然后再换身道貌岸然的衣服出来赈济,我呸!这种躺在尸山血海里食人以自肥的东西,居然还有脸叫做光明教廷!”
“骂得好啊!”自从和光明神死磕了一回,龙啸峰怎么看光明教廷怎么不顺眼,现在身边有个人在大骂光明教廷,即使这个人是个死灵法师,也没有冲淡龙啸峰那种小贩凑在一起骂城管的知音感觉。
当你骂某一个人的时候,如果还有另一个人在你身边帮你鼓气加油,那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龙啸峰的遥相呼应激励了塞维塔斯的士气,让他思维的火花嗖嗖乱迸:“除了争夺宗教基础力量之外,那万恶的教皇还想着削弱皇权。忠于国王的军队在沙场上一支支覆灭的时候,教廷的神殿骑士团就可以一家独大了。”
“搅屎棍!”龙啸峰言简意赅地结晶出了以塞维塔斯为代表的受害者的心声。
精神再一振,塞维塔斯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我的老师表面上看着粗豪,但他实际上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他清楚地洞悉了教廷的一切龌龊勾当——我相信明智的人一定不少——但在那个老百姓只能交税纳粮,军人只能磨刀送死的时代,他们这些少数人又能做什么呢?”
塞维塔斯叹气,龙啸峰陪着他叹。
“老师变得越来越沉默了,老师的助手们都以为他是在忍受手术中士兵们那痛不欲生的哀嚎,但我知道不是。因为我有一次无意中看到了老师的笔记,他对光明教廷的厌恶跃然于纸上,那种恨不得与之一同灭亡的憎恶把我吓呆了,即使当时我还很年轻,但我也知道,这本笔记如果走漏出去,老师一定会被如日中天的光明教廷送上火刑柱的,而且在烧死前他还要被活活地烘烤两个小时。”
“我很害怕,不是怕事发后被老师牵连,而是怕老师自不量力的真去做傻事,但是,老师比我想像得更要理智,他没有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扼死教皇,而是走上了一条更加隐蔽,更加曲折的黑暗道路。”
“老师的手术刀下虽然挽救了无数英勇士兵的生命,但这些残废了的战士们实在可怜,丧失了手脚的他们几乎丧失了在乱世中生存的能力,他们大部分沦为了贱民,被这个他们用血肉供养的王朝践踏在最底层!而我的老师,就是想让这些在他手中残疾的人,重新焕发出生命的活力!”
塞维塔斯的声音中充满了与有荣焉的骄傲:“我的老师开始研究在南大陆素来被光明教廷禁止的死灵魔法,用这种破戒的方法来同光明教廷抗争。他不是想着如何用这种魔法来杀人,而是希望能够将之改良,象那些亡灵接续自己的断肢一样,可以给残疾的士兵们重新找回自食其力的希望。”
龙啸峰再次肃然起敬。这位李斯顿医生的智慧显然和他的个子一样高,就象四五运动的人民群众把花圈和悼词当作匕首和标枪投向四人结党一样,李斯顿也向光明教廷掷出了自己的飞刀——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塞维塔斯继续讲述着当年的风光:“老师成功地完成第一例断肢再植手术后,帝都为之轰动,那是老师一生中最辉煌的顶峰,是的,辉煌而短暂!”
“让民众献纳赎罪金币的时候,光明教廷做事的效率总是很高;但当人民受罪需要救助的时候,他们就象恶龙一样蜷缩在自己的财宝堆上,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动它的一个金币!可当有万民在用光荣为勇士加冕的时候,这些贪婪的寄生虫就又窝不住了,它们又要叫嚣着钻出来,把希望的火光重新掐灭于极黯之中。”
“断肢再植的原理与手术的方法,全部来自于亡灵魔法,这是无可掩盖的事实。掌握着光明法术的光明教廷,天生就是亡灵魔法的死对头,他们要陷害老师于不义之中,那真是太容易了。”
“只是一夜之间,天使就从云端跌落下来,变成了为人所不齿的恶魔,几乎所有的教民都成了他的敌人。无知的愚民们被煽动成了暴民,他们砸了他的实验室,烧了他的房子,如果老师有家人的话,一定也被他们灭绝了。”
“老师的助手们在这场劫难里死的死,逃的逃,也有几个一头扎进了光明教廷的怀抱,嘿嘿,反戈一击,戴罪立功……只剩下屈指可数的人依然追随在老师身边,我是最小的一个,我是孤儿,是老师把我抚养长大的。”
“这样的生活过得朝不保夕,但老师每天都还是过得逍遥自在,他对我们笑,说即使咱们现在装成了乞丐,我们也要当最快乐的乞丐。老师笑得开心,我们却想流泪。”
“军部在最后的关头,终于伸出了援手。阿卡德帝国的军部就是这样,有分歧时,大家可以拔刀动剑,但一旦做出决定,不管是否中意大家都要执行,在命令上签了字盖了章却阳奉阴违不落实的,那叫做叛徒!军部之中,主张帮助老师得罪教廷的圣骑士派同魔法师协会达成了默契,压倒了牺牲老师保持缄默的少数派,军部终于强硬插手了。”
“在军部的保护下,老师重新回到了军营中,重新拿起了手术刀,重新开始做一个‘食人恶魔’的本职工作——断肢重植,他日以继夜地工作,我们累倒了的时候,依然能看到他那还在忙碌的高大身影。好象,那时老师就有预感,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有军部的支持,老师以奇迹般的速度,完成了全部的残废军人断肢再植手术,受惠的战士有多少,我们做助手的都已经记不清了。手术全部结束后的老师,变得形销骨立,就好象他已经将他所有的健康与活力,都转注到了那些英勇的战士身上。”
“此时的世界,已经完全两极分化。军营外面,老师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被煽动的民众说,只要老师走出军营一步,他就逃不脱被烧死的命运;而军中的战士们——尤其是那些得益于断肢再植而重回军团的战士们——他们的言辞更激烈得多,一位随军魔法师是这样说的——如果李斯顿受到了伤害,那么就让天穹充满火焰,让大海变成血池,让战马的血蹄践踏过人肉的地狱,让万物生灵都在内战的噩梦中哀嚎颤栗!我一直都崇拜这位至今不知道名字的随军魔法师,认为他不但是一位坚定的战士,还是一名最优秀的诗人。”
“教廷和军部的关系越来越僵,神殿骑士团开始频繁地调动,全国各地的军队也都厉兵秣马,枕戈待旦,但老师却对我们说,这只是一场政治表演,只不过是棋盘上的杀戮,现实中是打不起来的。”
“我开始还不明白老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当然,到了今天我已经明白了。就在教廷和军部的矛盾发展到白热化的关头,一起蛰伏的国王陛下登场了。那位一向被教廷挟制的王者这次义无反顾地站在了军部的一边,并宣称所有断肢再植手术的费用都是用国王私库中的金币来开销的。一时间,全国的军心都紧紧团结在国王陛下周围,他左边站着魔法协会理事长,右边站着军部统帅圣骑士,国王陛下终于有了能够与光明教廷分庭抗礼的资本。”
“国王陛下当然不会忘了让他上位的功臣,他设宴邀请老师出席的时候,老师大笑,说——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吗?老师去了,这一去就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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