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里希对这手术有点意见。不是反对给于格开胸, 而是反对在婚礼之前做手术。

“你也太辛苦了……”而且万一这手术做得不成功怎么办？未免太不吉利了一些。这毕竟是他心心念念，盼了好久的婚礼啊！

当然，要是婚礼马上提前, 比如说明天就结婚, 那他就没意见了。

陆希摸了摸自己未婚夫的脸。虽然说觉醒者的身体强度跟普通人不同，而作为已经升级到大魔鬼巅峰的海因里希更不用说, 但即使这样, 他居然有点瘦了，可见这些日子确实很辛苦。

其实海因里希主要是心理压力太大。

陆希从魔族中征兵，虽然短时间内都不会允许他们接触武器的制造方面，但仅仅是成品的武器发到手中，就等于给了他们新的力量。无论有多么严格的纪律进行管控，这世上总难保有万无一失的道理。

何况, 魔族也已经开始进入了一些生产环节, 比如火系的魔族可以在香皂工坊里帮助熬煮雪雀油脂；或者在纺织工坊煮热水, 再把那些煮好的茧子捞出来，反正他们不怕烫。

又或者进入化工厂, 制造硫酸盐酸硝酸——事实上在这里, 他们已经接触到了一些东西了, 毕竟他们现在用的火药，就是□□呢。

所以，即使魔族不能进入军工厂, 但只要他们能够学习，将来也一定会自己掌握这些知识的。

当然, 那个时候还比较久远, 就连现在军工厂的工人们, 很多也只了解自己工作的这个环节, 而且了解的不是其中的原理，而是工作的危险性，以及如何科学操作才能避免危险。真正了解整个过程的，也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但是海因里希还是整夜的睡不着觉。他会梦到有魔族举枪对准陆希，然后呯地一声，陆希身上就炸开一团血花……

他一边清楚地意识到魔族一定需要这种权力，一边整宿地做噩梦。一边知道军队里需要的是铁血战士，一边恨不得把稍微有些凶相的魔族都剔出去，哪怕他们魔力其实低得可怜，只是眼睛长得大了点而已。总共招收三百魔族，他反复把霉菌沼泽的数千魔族捋了好几遍——被捋的魔族还没怎么样，他先瘦了一圈。

唯一能让他放心的，就是新征收的这些魔族是编入第二军，首先从守卫边陲镇，跟魔兽作战开始。同时他们会执行更严格的训练，也会进行“政治学习”，在训练与学习中不合格的，会被清退。

招收第一军的时候没这么严格，主要是因为那些人都是多年在边陲镇作战，但凡对长云领没那么忠实的——或者至少是对自己生活的地方没有坚决的卫护之心的，都做不到始终英勇作战，尤其是那些普通人，他们在魔兽面前很可能就是送菜的，只要顶在前面的骑士一个疏忽……

如果是论光明大陆上的“政治觉悟”，那么第一军的士兵绝对都是合格的。但是第二军就不一样了，他们需要更多的训练与教育。

海因里希已经打算好了，经他这样挑选的人，如果最后在学习中还是不合格被清退，那就直接杀掉好了，因为他不能保证在掌握过那样的力量之后，这个不合格的人会不会生出不合宜的野心。

他要为魔族谋求利益，但绝不能有任何人伤害到陆希！

他已经打算自己也要进入第二军，亲自监督那些入选的魔族。但一想那就要长驻边陲镇，顿时又觉得舍不得了。唉，赶紧结婚吧！但是结婚之后，他还不是得去边陲镇……

“辛苦啦——”陆希没心没肺地说，同时在制定手术方案，“手术得尽快进行，放心，这个手术难度不算太大，有妮娜在呢。”科学跟神术和魔法配合，才是最好的。

“而且吧——”陆希停下笔，有点狡猾地对海因里希笑了一下，“这个手术是要做给乌利看的。”

乌利目前的心态很不稳定。他刚刚从高高在上的圣徒摔落到谋害教皇的罪人——别说那是于格干的与他无关，他又不傻，于格为什么偏偏要栽赃给他啊？那当然是因为，有人能从这件事中获利啊。

而他这个圣徒倒了，对谁有好处呢？反正于格不是直接受益人，他可是托庇于教皇的，教皇若是殒落，他就没用了。

乌利很清楚受益者是谁，所以才有些大受打击：一则是因为圣徒们为了争权夺利居然真的会对教皇下手；二则是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为他洗刷名声了。

没有人会希望他再清清白白，甚至以一个受害人的身份回到圣城了。如果真是那样，其他的圣徒如何立足？就算已经有人登上了教皇的位置，也不会愿意留着这样一个“如果不是被诬陷就是教皇瞩意继承人”的角色，在那里刺眼刺心的。

他或许还可以回去，但必定是犯有过错的，只有他自己有过错，哪怕是很小的过错，才会让坐上教皇宝座的那个人放心。

但是他不愿意啊，他明明是没有过错的！那些人也都知道，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会把事实说出来。

这样的冲击，即使乌利是个圣徒，他也得摇晃彷徨几下，陆希要的就是在他彷徨的时候，再给他当头一棍子。

呃，当然这一棍子不能用当初对待安东尼的办法去抡，毕竟她需要乌利的能力，万一这一棍子闷下去把乌利打回了白板状态，那就歇菜了。

再直白一点说，就是不能打击他对神的信仰，但是要打击他对教会的信仰。

说真的，这还挺难把握的。不过据百丽儿的观察，她觉得乌利对于长云领的医疗制度有那么点儿震撼。

乌利在长云领住院期间，当然不是堵上耳朵什么都不听的，所以他很快就知道卡玛曾经生下一个被视为“魔胎”的孩子，而百丽儿则曾经是游莺。

现在魔胎完全正常了，游莺则拥有了神术。但是这样的两个人，从前她们的境遇同样悲惨，现在却有天壤之别——这是乌利的想法，毕竟普通人与得赐神恩者，在教会那里确实是有如云泥的。

可是她们两个，却一样的站在医院里，一样的接受病人们充满希冀与感谢的目光。这在乌利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就算教会天天嚷着什么平等，但乌利自己也从没觉得他跟那些愚笨的农夫有什么可平等的。

而且卡玛还告诉他，把他送到王都之后，会由女王亲自给他再诊治。

“我觉得挺稀奇的，他居然对我会给人治病，反应那么大……”陆希觉得有点难以理解，“教会再怎么说，不都是觉得贵族并没有高人一等吗？”

海因里希嗤了一声：“说得好听罢了。如果他们不觉得贵族——尤其是王室高人一等，又为什么那么执着要君权神授呢？”还不是因为他们如果能凌驾于王室之上，就等于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了。也就是说，他们骨子里仍旧还是高低贵贱的那一套，教义里所说的平等，大概只在死后的世界吧。

“行吧。”陆希也懒得去深究教会干的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事了，要不是想拿下乌利，她连想都不愿意想，“你觉得，乌利这人怎么样？”

“据于格说，还不算太糟。”海因里希轻描淡写地说，“不管怎么样，他改良种子，还是希望少饿死点人的。”这总算是一个善良的念头。有这一念之善，其它的毛病也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嗯，当然，并不是海因里希忽略不计，而是他觉得陆希会忽略不计。她总是看到其他人的好处，至于坏处——当然是再想办法改造喽。

“他现在已经回不去圣城了，他自己也很清楚。”不然早就该坚贞不屈地跟于格闹翻了，“于格这计划虽然最后有些出入，但结果倒还不错。”反正乌利是弄回来了，这就达到了目的。

至于说于格在圣城的伪装被揭穿，自己也吃了大亏，海因里希表示他幸灾乐祸，他可没忘记于格差点把他坑死在那个空间碎片里呢。

魔鬼，都是很记仇的，只有女王陛下才那么仁慈，哼！

“哼什么哼——”陆希伸手去揪海因里希的耳朵，“你这没跟我商量就让于格动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海因里希低头给她揪：“你太辛苦了……”而且这种阴谋诡计的事儿还是让他来吧，陆希不一定会同意这种干法。

“你怕我不同意啊？”陆希一眼就看穿他的想法，“我没那么伟光正……”一件事，能用正大光明的办法做到当然是最好的，但如果实在不行，她也不打算拘泥。倒不是想说什么成大事不拘小节之类的，而是她真的没那么多时间了。

其实陆希也明白，海因里希不是怕她不同意，而是不想让她沾手，类似于阴谋诡计他去玩，她只要保证自己满身金光道德高尚就行了。

但是陆希并不想这样。自欺欺人毫无意义，而且——“我们不是一体的吗？”从前就说过了，要下地狱他们一起下，好事他们一起干，坏事当然也要一起干了，不然难道还准备学学商纣夏桀周幽王，给自己准备个红颜祸水的挡箭牌？虽然说海因里希好像也确实有当祸水的资本就是了。

海因里希眼睛骤然一亮，却哼唧了一声：“也还没……呢……”婚礼啊婚礼，为什么还不举行！

其实内定的婚礼时间已经改过两次了，完全是因为陆希打算用这场婚礼拖住那些贵族。对的，女王的婚礼，你真敢不参加吗？反正至今还没有一个贵族敢直接走人的，不少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还得留在王都。

在这期间，他们的领地当然是一直在流失人口。天气暖和了，沿路都能挖到野菜，也不太怕走到半路饿死，自然更有利于人口流动喽。

陆希估计，等拖到社交季结束，有些小领地说不定都空一大半。

就是这么干，确实有点坑海因里希，准亲王到现在也只是“准”亲王，就算已经公开宣布了，但婚礼没举行，他这亲王待遇就还享受不到。

“咳，要不然——”陆希目光有点心虚地左右乱瞟，“其实也不一定非要等到结婚，那什么，今天晚上你别回去了……”

她话还没说完，海因里希的耳朵就骤然全红了，整个人仿佛被烫着的虾一样嗖地弹了出去：“不，不行！那什么，我我，我先去，先去——”他先去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去做什么，干脆一声不吭，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陆希目瞪口呆地看着人不见了：“我说的话这么吓人的吗？”行了，活该他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