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元年的东湘国,显得和往日大不一样,本该是喜庆的过年时节,整个街道却看起来凄冷无比,毕竟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让国人都提不起任何兴致。
先是太后娘娘薨逝,欧阳将军殉国,边境战事爆发,朝中宫廷突变,漆黑的夜色掩盖了一切,当翌日清早百姓从沉睡的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东湘国,已经改朝换代,天地变色,从天景帝到永宁帝,不过一夕之间而已。
九重宫阙,威严皇城,城楼上,那夜的厮杀似乎还在眼前浮现,空气中鲜血的味道还未尽数消散,而宁霜清灵的容颜,决然倒下的身子,却依旧刻在沈诺轩的脑海里。
已经半个月了,红袖招消失得无影无踪,宁霜毫无消息,就连梓潇,也随之不见,不知去向何处。对宁霜伤势的担心,性命的忧虑,时时刻刻在提醒着沈诺轩,那一夜,那个一袭白衣的女子用性命解开皇城之围的事实。
“七哥。”沈煜尘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或许,现在该叫你皇兄了。”
“九弟,你我之间,还需如此么?”沈诺轩没有回头,依旧俯视着皇城底下来来往往人和京都的大部分景色,说着。
“你知道吗?如果你不是皇上,如果你不是我哥哥,我一定会打你。”沈煜尘此时却不再客气,直接说着。
的确,当时在永寿宫的那夜,他从房顶上将宁霜抱下来,交到沈诺轩的手上,他分明记得,沈诺轩答应过他,会好好照顾好好保护她,可是如今,却让她生死不明。
天景帝的时代已经过去,永宁帝的时代才刚刚开始,都说帝王称孤道寡,可是这条王者路才刚刚开始,却已经是形单影只,那个曾经说好白首不分离的女子,已经不知道身在何方。
兄弟两个,似乎什么都没变,还如同往日一样说话聊天,可是似乎一切又都变了,变得不再那么纯粹,很多事情,一旦涉及到这个至尊的帝王皇权,就已经不再是当初的美好。
沈诺轩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也很自责,原本他可以抛下一切,带着宁霜远走高飞,皇城的一切,他都可以不管不顾,不管父皇的生死,不管朝臣的去留,不管这东湘国到底变成谁的天下。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不去理会,谁愿意当皇帝,谁就当皇帝,所有的一切,曾经的雄心,早在看到宁霜的那一刻,就已经发生巨大的变化。
阿宁,你不愿成为我的累赘,我又何尝愿意你受苦呢?沈诺轩转身走下城楼,留下沈煜尘一个人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煜尘当初允了南竟国安平公主的婚事,宁霜被抓他本来着急寻找,可太后未葬不得私自离京,却没有想到,太后下葬的后一日,他被安平公主的事情牵绊,前往南竟国,前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没想到,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她就已经不知去向。
勤政殿里,已经换了一代主人,想起往日宁霜曾经在这里随行伴驾,处处都留有她的身影,沈诺轩便觉得心中一窒,突如其来的沉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阿宁……
心里默念着宁霜的名字,却不知手碰到了哪
里,只听得书桌后的墙壁上发出一声异响,惊起了沉思中的沈诺轩,却只见原本完好无损的墙壁被分为两半,露出中间的一扇门,沈诺轩带着狐疑推开了这扇门,发现里面是一间不大不小的暗阁。
而暗阁的正前方,悬挂着一副巨大的画像,那是……宁霜,或者说,跟宁霜长得八九分相似的女子。
沈诺轩缓步走进暗阁,满眼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画像,心中的惊讶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为什么?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副跟宁霜这么相似的画像?
忆起永寿宫清羽殿里自己母亲的那副画像,与眼前的这副差不多大小,同样的纸质,同样的笔墨,同样的画工,就两幅画像上的字迹,也是一模一样。
清荷,羽徵,清羽殿,莫不是就是这样来的?
沈诺轩心中疑惑着,看这画像,和清羽殿那副一样,恐有三十年了。虽然保存地很好,可还是微微有些泛黄,即便如此,却依旧掩盖不了画中人眉眼间的美貌与风情。
两幅画像出自同一人之手,若说羽徵是红尘痴迷的妩媚,那么清荷便是仙气飘然的灵动,都是绝美的女子,却不知,这一切和宁霜、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原本以为,这个秘密,会随着朕的离开而长眠地下,却没有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安如海已经推着太上皇进来,看着熟悉的地方,心中感慨万千,如此说着。
“父皇——”沈诺轩躬身行礼。
“这幅画,是三十年前,朕亲手画的。想必以你的聪慧,定然也看出来了,清羽殿里,你母亲的画像,与这一副,同出一辙。”皇上感叹,吩咐安如海将暗阁中挂着的画像摘下来,仔细收起。
安如海将画像卷起,小心翼翼地递给太上皇,只见太上皇将画轴放在自己的腿上,细细抚摸端详,神情看来,就像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
沈诺轩看着自己父皇脸上的神情,却不知做何感想,他从来都没有见到,天景帝的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见到自己最心爱的人,那种眼神,充满了似水的温柔,充满了温暖的情意。
虽然沈诺轩并非爱好是非长短的人,可画像上的人与宁霜长得如此相似,事关宁霜,他便不能不在意,心底生出一种探究的欲望,正欲开口,却听到太上皇又说道:
“这画像上的人,是宁霜的母亲,这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轩儿,你没有必要知道,你只需知道,朕做不到的事情,你一定要做到,找到她,好好对她。这也是为什么,自宁霜出现在朕面前的那一刻开始,朕便有意无意地纵容她的一切。不管她要做什么,甚至是,谋算朕的皇位。”太上皇说着,嘴角露出丝丝笑意,眼中透出的睿智却让沈诺轩心惊。
他的父皇,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宁霜进宫的目的,宁霜做的一切事情,宁霜在帮着他,看似暗中进行,若没了眼前之人的庇护,宁霜在宫中孤身一人,寸步难行。
“多谢父皇。”沈诺轩此刻,才露出了丝丝表情,他并不清楚三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关于父皇、母妃还有宁
霜的母亲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此刻他只想像天景帝说的那样,找到宁霜,然后好好对她。
看着天景帝在安如海的陪伴下离开,沈诺轩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随即抬脚,跟在天景帝的身后便也离开了勤政殿,临行前,吩咐道:
“小远子,看好这里。”
“喳,奴才遵命。”小远子依旧守在门口,不过,此时的小远子,已经是继安如海之后,这皇宫大内新一任的总管太监。
沈诺轩前往的不是别处,正是宁霜曾居住过的永寿宫。自宁霜出嫁,太后薨逝,这永寿宫,便彻底地空置了下来,现在的永寿宫,便只有当日永寿宫的掌事姑姑玉兰一个人在守着,就像太后还未曾离开过一样。
“玉兰姑姑——”沈诺轩在芙蕖湖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玉兰姑姑正站在芙蕖湖边,冬日的凄冷还未曾过去,湖边风大,很是刺骨。
“奴婢参见皇上——”玉兰姑姑转身,见是沈诺轩,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玉兰姑姑,朕今日到此,是有些事,想问姑姑。”沈诺轩知道,玉兰姑姑一辈子谨守本分,即便两人关系再好,也不会听他的意思免了这世俗礼节,所以他也不再勉强,直接开口问着。
“皇上想问的,是清羽殿的事吧?”玉兰姑姑笑了笑,看着因为寒冷而显得厚重深沉的湖面,一副了然的样子,说着。
“姑姑愿意告知?”沈诺轩听了,大喜,问着。
“奴婢愿意告知,可是,奴婢知道的也不多,皇上且听着吧,具体的,奴婢也并不清楚,只是当年跟在太后娘娘的身边,知道一些皮毛而已。”玉兰姑姑说着,看着沈诺轩。
她知道,沈诺轩迟早都会发现这些事情,也一定会来问的,所以,太后临终前交代过,如果沈诺轩和宁霜其中任何一个人问起,都不要隐瞒,毕竟,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这两个孩子,也并非不懂道理的人。
玉兰一边跟沈诺轩说着,一边离开了芙蕖湖,朝着清羽殿走去,那里,才是事情最初的的起源,不管是清荷还是羽徵,辉煌也还,痛苦也罢,荣宠也好,悲哀也罢,都是起于斯,逝于斯,清羽殿包容了一切,包括三十年前那两个奇女子的喜怒哀乐。
清羽殿一如往日的清寂,自宁霜从这里出嫁以后,便一直维持着当日的状态,从来未曾改变,当日两人在清羽殿弹琴唱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是,佳人已经不知去向何方。
跟在玉兰姑姑的身后,沈诺轩一句话都没有说,看着玉兰姑姑的眼神逐渐飘渺,似乎穿透了若有似无的薄雾,看向那遥远的过去,回忆着当年居住在清羽殿的那两个女子,清荷、羽徵,还有当年清羽殿后殿的那场触目惊心的大火。
“她们,是这个时间最好的姐妹……”玉兰姑姑一开口,便是这样一句话。沈诺轩知道,说的是宁霜的母亲清荷,还有自己的母妃羽徵。
看着依旧悬挂在清羽殿墙上的画像,昔日的好姐妹,难道也因为这宫中的争斗反目成仇了吗?沈诺轩心中暗自揣测,那么,他和宁霜……心中划过隐隐的担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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