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在医院里躺了大半个月, 沈家都不闻不问。
现在却突然出动他的「亲爸亲妈」,关雎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所以沈二爷和沈二夫人一走进病房,关雎就热情洋溢地笑起,“哟, 亲爸亲妈来了?我出车祸躺在这里都大半个月了, 你们终于舍得来看我了?是来给我拜年发红包的?还是来给我支付医疗费的?”
虽然语气听不出任何嘲讽, 脸上的笑容也充满了真诚和欢喜,可他说出来的每个字、每个词,甚至没一个标点符号, 都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沈二夫妇努力挤出来的关切顿时就僵硬在脸上, 当场表演一个什么叫做「笑容逐渐消失」。
沈二爷觉得他这个儿子天生就跟他犯冲,总能一句话就把他给怼出火气, 看到他就头疼血压高。
但不管是发火还是干仗他都搞不过关雎,在关雎手下吃了太多「败仗」的他顿时就一脸想发火但硬生生憋着的便秘色。
沈二夫人见此, 赶紧勉力地扯起慈爱的笑容解释道,“小雎啊!不是我们不来看你,是我们现在才知道你出车祸了, 这不就赶紧过来了!”
“是吗?”关雎乐不可支地笑道,“你猜我信不信?”
沈二夫人的笑顿时怎么扯都扯不到脸上来了, 有些心累地道, “妈妈说的都是真的。”
关雎嘲讽地嗤笑了一声,“这才刚找回家不久的亲生儿子,之前装得那么血脉情深,什么宝贝儿子心肝肉的, 这大过年都没回家过年团聚, 你们问都不问一声的吗?这说得过去吗?这是为人父母能干出来的事吗?你们这对父母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这个、这个……”沈二夫人一脸的尴尬心虚, 脸上好似有些火辣辣地道, “你之前跟你爷爷吵得那么凶,你爷爷不让。”
“嗤!”关雎当即很不客气地嗤她一脸,“他不让?!他是能一天24个小时每分每秒都看着你们每个人不成?让你们发个信息打个电话的机会都没有?!”
沈二夫人被他怼得没话说了。
沈二爷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心绪平复了好多才压住火气道,“关雎,我们今天不是来跟你吵架的。当然,你想得没错,也不是单纯来看你的。毕竟要来早来了,你不用开嘲讽。”
关雎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个像炮仗一样一点就炸的沈二爷今天这么实诚,终于不再跟他装什么血脉情深了?
不装了也好,他嘲讽他们都嘲讽倦了。
既然他们要好好说话,关雎也就好好发问了,“那你们来是干嘛的?”
沈二爷也不指望关雎能请他坐了,搁下水果鲜花以及营养品等物,自己寻了个地儿坐下,“我是来问你,这大过年的,你怎么把你弟弟给送到局子里去了?”
“这你问我?!”关雎好笑地笑了笑,“你怎么不去问问他,怎么作死把自己给作进局子里去的?”
关雎有些意外,居然是为了沈言来的,看来沈言对他们沈家还挺重要?
不过说来也是,沈言都被他给送进局子里去了,那他们沈家再装聋作哑、装不知道他出车祸躺在医院里,那就说不过去了。
“那你撤销起诉不就好了?”沈二爷立马道,想来是已经去沈言那里了解过「真相」了,“牙齿都有磕破嘴唇的时候,这兄弟之间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吗?你之前把沈昭沈言都打进了医院,我也没让他们跟你计较不是吗?”
关雎当即嗤笑了一声,“抱歉哦,我没有那么圣母玛利亚,对意图谋害我的人不计较。别说他不是我兄弟了,就算是我的亲生父母,敢意图害死我,我也会以牙还牙地还回去!”
沈二爷和沈二夫人顿时都:“……”
不是,能不cue亲生父母这个词吗?
“再说,”关雎想起什么嘲讽地轻笑道,“上次我打他们,那一是因为沈言嘴欠,二是因为沈昭他先攻击我,我那是正当防卫。他们那是没办法跟我计较,是他们理亏在先,不是宽宏大量不跟我计较。”
沈二爷:“……”
行吧,嘴炮是打不过关雎的,沈二爷放弃跟他讲道理谈感情了,“没人想害死你,你别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我回头就让沈言跟你赔礼道歉行吗?他这马上联姻在即,去蹲局子不好看,会影响……”
“没人想害死我?!”关雎脸色一沉地嘲讽冷笑,“那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难道不是你们沈家找人撞的我?看我一次撞不死,还找人假扮成谢满庭的司机来补刀?又失败之后,就让沈言借装神弄鬼来解决我不是吗?!”
“你放屁!”想好声好气跟关雎说话的沈二爷被他一句句全是杀人放火的指控给气得怒吼,“谁他玛德想害死你了?!你别红口白牙地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关雎冷笑,指指自己,“受害者在这躺着不能动,撞我的人在警察手里,谢满庭的假司机和沈言这会也在警局里,这还不算证据确凿吗?”
沈二爷意图反驳,“那这也不能证明就全是沈家做的,沈言来找你茬这事我问过他了,他……”
“他说什么?!”关雎冷冷地道,“难道他说什么你都信吗?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他这次可是跟我亲口承认了,我这次车祸就是你们沈家找人做的!还有我大爹小爸的车祸,也是你们沈家人做的……”
“简直胡说八道!”沈二爷都气得差点拍桌子,“你能不能说点靠谱的?!沈言怎么可能污蔑自己家里杀人放火?!”
“不信是吗?”关雎拿出手机播放沈言来时的录音,“好好听听吧,听完不信的话我还可以发你们一份让你们去验证一下这音频有没有作假。”
这段录音,不仅清晰完整地记录沈言主动找关雎来交易、主动说起他这次车祸是沈家人干的,连沈言对沈家的怨恨也都记录得明明白白。
沈二爷听完气得脸色铁青、满眼怒火,“畜生!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沈二夫人也听得脸色发白、大受打击般地捂着胸口摇摇欲坠,又愤怒又伤心地咬牙切齿,“他怎么能、他怎么能这么说?!那联姻是他自己也同意的啊!是他自己说要回报沈家的养育之恩啊!我们没有逼他啊!”
“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沈二爷脸色极其难看地铁青着,“沈家哪个孩子不联姻?不管是嫁出去还是娶进来,没有例外!他要是有本事,也可以嫁娶自己喜欢的人!我们绝无二话!”
关雎哼笑一声,对此不发表言论。
沈言说沈家把他卖了,沈家父母说他是自己自愿的,鬼知道他们谁说的是真的,关雎也没兴趣知道。
沈二爷大概也不想在关雎面前多谈这个事,转而问,“那个系统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关雎这个录音是截断的,后面的没有放完给他们听,“不过我怀疑他养了小鬼,可能是当初我打他之后,那个小鬼就不见了。”
沈二爷闻言,脸色更黑沉了。
因为想起沈言还是姜大师的挂名弟子来着,再加上他从小那好到诡异的运气,他何尝不是早就怀疑沈言有诡异?
所以关雎这话,他倒是没多想,就在心里已经相信了七八分了。
但现在这个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沈言居然有沈家谋害关雎甚至他两位养父的证据?!
沈二爷心里惊骇不已,看了看关雎,突然和颜悦色地道,“关雎,沈言这话虽然不知从何说起,但我们真的没有谋害过你和你两位父亲。”
“你说没有就没有吗?”关雎根本就懒得搭理他这种毫无力度的狡辩,“证据会说话,等着吧。”
沈二爷深吸口气道,“我不知道你的偏见为什么这么深,虽然我们从相认至今,相处得确实不怎么愉快,我们有诸多地方也确实做得对不住你。但是,那也是你有错在先。”
“哦?!”关雎饶有兴味地挑眉,“我有什么错?”
沈二爷心平气和地准备跟关雎好好说道说道,“你不能一直埋怨父母哪里哪里对不住你,咱们就从一开始说起,你被抱错、被扔垃圾桶的事情,我们是真的不知情!”
“你要怪我们的话,我们还觉得冤枉委屈呢!谁会扔掉自己的亲生儿子不养,去费心费力地养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孩子呢?!你说对吧?!”
关雎不置可否地微笑点头,“所以呢?”
“所以抱错的事,你怪不上我们,也不能因此仇恨我们、怀疑我们想害死你,我们从来都没想过要扔掉你或者害死你。”沈二爷说道,“第二,你从一出生没多久就跟我们分开了20年,突然得知你是我们的孩子,要说感情……”
沈二爷有些释然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咱们都别虚伪了,那肯定是没有的。那时的你对我们来说,至少我心里对你的感官或者说是感情,比陌生人真好不了多少。”
“尤其是那时我们去找你,你的态度是冷若冰霜和高高在上的,对于作为一个父亲的我来说……”沈二爷深度剖析了一下自己,“不管是出于自尊还是父母对孩子的掌控欲,心里是有点抵触的,有点面子上挂不住的。”
“而且,那个时候全世界都在嘲讽我们找回你、认回你,是为了图谋你那富可敌国的家财。事实上……”沈二爷深吸口气,承认自己的卑劣,“这也没有完全错,但我们对你从来都没有谋财害命这个想法。”
“得知首富之子是我们的孩子,整个沈家确实欣喜若狂,想从此搭上飞跃集团那艘巨轮乘风破浪,让整个沈家更上一层楼,这想法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请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你是个穷孩子,你是更愿意自己的亲生父母是富翁有钱人呢,还是比你更穷的人?这是正常的人性不是吗?”
沈二爷非常诚恳地道,“你是我们亲生的儿子,你的东西就是我们的东西,我们的东西百年后也都要留给你们,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去谋害你呢?!”
沈二夫人也在一旁诚恳地点头,她虽然对这个儿子还没有机会去培养出什么感情,那也不至于去谋害?就算是个陌生人,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去伤人害命让自己背负命案呢?
“而且,”沈二爷举手作发誓状道,“我可以用我的性命发誓:你哪怕不是什么首富之子,哪怕只是一个早早辍学、一无所有、没有什么能力的穷孤儿,甚至是犯过错、蹲过局子、劣迹斑斑的失足青年,我们也会把你认回家。”
“当然,这一开始肯定不是因为什么感情,而是因为你是我们的血脉、也因为沈家不能丢这个脸,所以绝对不会放任你不管。”
“是你一直抱着仇恨的态度,嘲讽我们图谋你的钱财。甚至是,你直接把公司捐了来狠狠打我们的脸,让我们沈家成了全世界的笑话。试问,被自己的亲生孩子一直这样嘲讽这样怼,我们如何对你慈爱得起来?”
“更何况,我们彼此之间本来就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半路亲人。一直针尖对麦芒的话,怎么和睦得起来?不和睦如何相处?不相处又哪来的感情?”
“我们作为父母,对你的死活不管不问确实失职,因为我们心里对你的确没有多少感情。但请问你作为儿子,心里对我们可有感情?又何尝关心问候过我们一句?”
关雎听得垂着眼沉默了半晌,再抬起眼来,眼底漠然无波地问,“那我问你一句,当初你为什么骗我说沈老头要不行了,要我赶回来?”
沈二爷神色一僵,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是你爷爷要求我这么做的。”
“是吗?”关雎不置可否地轻扯了扯嘴角,“那你知道那趟飞机会出事吗?”
然后不待他回答就好笑地打断他马上要矢口的否认,“算了,这不是废话嘛!毕竟有236条人命呢,你哪怕知道也不敢承认!我问了也白问!”
沈二爷深吸了口气,还是回答道,“关雎,不管你信不信,这我真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故、几百条人命,我敢知情不报?!就算我敢,可我良心上过的去?!我可不想我的后半生,就因为这事活在心虚愧疚和惶惶不安里!我要知道我不上报图啥啊?!我报了我还有莫大的功劳呢!”
看着他那么真情实意地表演,关雎没忍住轻笑了一句,“图我留下来的遗产呗!”
沈二爷无奈地脸色一沉,“你又把话说回来那就没意思了!之前我都说了,儿子都是我的,他的东西自然也是我的,我百年后的东西也是他的,我为什么要去多此一举。”
“那可不一定!”关雎笑了笑道,“事实证明,我活下来了,东西就不是你的,没有你的份。”
沈二爷顿时被他怼得哑口无言,“算了,这事已经过去了,咱们就不要再纠结了。你公司也捐了,你的财产我也没有图谋到一分一毫,你还坑了我15亿的抚养费,我也没有不认你。”
不仅如此,还费了那么大的价钱请回家不说,而且一回家就折腾掉了小半个沈家。为此,他被老头子喷得个狗血淋头,这大半年以来在沈家更是都快被人嘲讽得抬不起头来!
但这些事他也懒得说,说了也会被关雎怼他活该咎由自取。
所以,沈二爷现在什么都不想计较了,“以前的种种,咱们都一笔勾销好吗?”
关雎缓缓地勾唇笑起,却笑意不达眼底,眼眸幽黑得如静水流深,“没办法一笔勾销了,因为我们之间隔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不管这沈二夫妇有没有参与谋害他上飞机,他都可以不计较。但他父亲的两条命,在他这里就过不去,他绝对不原谅!他也没资格原谅!
他的两位父亲,不能因为收养了他就招来杀身之祸。他没法原谅沈家,就如没法原谅自己一样。
没想到他剖心戳肺地说了这么多,关雎还是丝毫不为所动,冷心冷肺得好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
沈二爷气急得腾地站起来,“哎你——你怎么还是认为沈家谋害了你两位养父的性命呢?!那直播里的鬼话你怎么能尽信?!”
关雎皮笑肉不笑地微笑着,“我当然不会尽信鬼话,因为我相信证据。我很快就要找齐证据,来证明就是你们沈家谋害了我两位父亲。”
沈二爷当即被这话给惊得脸色骤变、猛地后退了一步,“当真?!”
那可不仅仅是关雎两位父亲,那还有十几条人命呢!
关雎微笑点头,“所以我跟你们沈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永远都不可能和好。你们最好祈祷这里面没有你们俩什么事,不然,我就要亲手弑父、弑母了。”
沈二夫妇顿时被他这种微笑着、仿佛要变态杀人的样子给吓得脸色发青又发白地连连往后踉跄!
关雎非常萌地歪了歪头,如天使般地微笑蛊惑,“要不,你们现在动手把我给灭口了,趁我这会躺着不能动。不然,这杀父之仇,我一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你——”沈二爷简直被他给气噎,不知是第几次深吸口气了,“关雎!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没有谋害你两位养父!我可以对天发誓!或者你让我怎么发誓都行!我从来都没有过那种想法!我确确实实是在你养父过世后,才知道你是我的儿子的!”
“你既然说你有证据,那我就等着你的证据来跟我对持。我相信司法公正,绝对不会冤枉了我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我没有做过的事,也不怕你查!”
“行啊!”关雎点点头,“那咱们都拭目以待。”
“那……”沈二爷刚开口,就被关雎打断,“想都别想!我绝对不可能原谅沈言!这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管是轻罚还是重判,只有法律决定,我不插手,也绝不原谅。”
“哎!”沈二爷无奈地叹了口气,“那行吧!”
反正沈言闹出来的那一通也没什么大事,顶多关个三五个月和罚些赔偿而已,最不好的就是留下案底。
不过,自从听了沈言对他们沈家丝毫不感恩反而怀恨在心且意图报复的录音之后,沈二爷就不想管他的人生履历清不清白了。
他就当养了一只猪吧,不指望猪能感恩有良心,只要能卖钱就行。
“那你好好休息。”沈二爷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意有图谋的作态,从钱夹子里面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关雎的床头柜上,“这里有一千万,是作为父亲对你的一点心意。”
说着,自嘲地笑了笑,“至于之前那15亿说是抚养费,其实你我都清楚,那不过是沈家想攀上飞跃集团的诱饵,其实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可能跟血脉亲情也没有什么关系。”
沈二爷满目真诚地道,“关雎,你是我的儿子我的血脉,这是谁也没法改变的事。我是真心希望,咱们能冰释前嫌,好好做一家人。”
说完也不待关雎回应,跟他点点头道,“那我们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然后转身离去的背景看着似乎有些挫败寂寥。
沈二夫人紧跟上去两步,又回头犹豫地看了看关雎,还是小步跑上来,轻轻握了握关雎的手,“孩子,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想好好做你妈妈的。但你以前从不给我机会,也从不到家里来,更从不跟我相处说话……”
说着,感性地眨了眨泛起泪花的眼,“我就是有心也无力。你这次车祸,我们虽然没有第一时间知道,但确实在年前就知道了。我想来看你、也想找你回家过年,但你爷爷不允许,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也许你觉得我这么说虚伪,可你爷爷虽然管不了我们的行为,但却能制裁我们的经济。我们,不敢反抗他。”
说着闭了闭眼,满脸抱歉羞愧地道,“对不起,是我们做父母的无能!”
然后还想说什么,沈二爷可能是察觉沈二夫人没跟上来,在病房外喊了一句。
“来了!”沈二夫人扬声回了一句,赶紧抹了抹眼睛,快速地从手提包里摸出一张写了个电话号码的便利签,小声快速地叮嘱,“这是你外祖的号码,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联系你外祖,我跟他打过招呼的。”
说着仓促地拍了拍他的手,“你好好休息,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说完,就抹着眼睛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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