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凌妘跟着萧廷瑀的小厮来到酒楼,隔老远就听见雅间里闹哄哄的声音。
“那么高兴,是在做什么?”她问。
小厮恭敬答道:“回公子的话,几位主子在作飞花令呢。”
凌妘不想与凌薇打照面,便道:“还没开席就好,麻烦你向雍王殿下通禀一声,我备了一桌酒席在隔壁,还请他移步过来,我就不进去了。”
小厮应下,推门走进雅间。
凌妘从半敞的门缝朝里看了一眼,就见几人似市井小民玩叶子牌似的,脸上贴了纸条。
顾稹彦脸上贴的最多,都快把五官都盖住了。
纸条上的字与那日的狂草不同,算得上十分工整,轻易就能辨认出是他前世的笔迹。
这无赖,到底还是要点脸面的,知道自己肚子里墨水不多,好歹把字给写端正了。
凌妘又伸长一点脖子,看到正对门的方向坐的是萧杞,他脸上也有好几张纸条,字迹也是他的没错。
还待再看,萧廷瑀走了出来,丰神俊逸的脸上光溜溜的,一张纸条都无。
凌薇笑道:“殿下好文采,竟能出淤泥而不染。”
萧廷瑀哈哈大笑,指指身后道:“我今日是走运,碰见他们二位龙虎斗,不然这脸也好看不了!”
凌妘笑道:“殿下过于谦虚了,想想草民,胸无点墨,是连那屋子都不敢踏入的。”
萧廷瑀也笑,爽朗地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还是你好,会医术会经商,还懂谋略,最是实惠不过。”
凌妘想说些什么甩掉这些高帽,却见他反客为主,摊手请她先行,另一只手虚虚地搭上她的后腰。
隔着衣料,能敏感地察觉那只大手的存在。
这触碰让她身上有些炸毛,感觉十分不适,便就闭上嘴,赶紧迈步。
雅间里,顾稹彦又往萧杞脸上贴了张纸条,被他一手拂开,连同别的字条也一齐捋了下来。
“不玩了。”萧杞冷声,很不高兴的样子。
一旁的凌薇刚还笑得开心,这下不敢说话了,抿着唇看看顾稹彦,觉得他有病。
这飞花令是他提议要玩儿的。
规则也是他定,说每场结束,赢家可以往输家的脸上画乌龟。
他们都觉得这样不雅,便就换成了赢家写纸条贴在输家的脸上。
可游戏开始后,每当萧廷瑀和她要输时,这痞子总包揽过去,让自己输了。
却总对萧杞见死不救,甚至还踩上一脚,亲自给他贴纸条。
闹得萧杞十分没脸,卯足了劲儿与他杠上。最终两败俱伤,两人的脸上几乎都是对方贴的纸条。
就算是因为喜欢她,也没这样的!
他算老几?配和萧杞争风吃醋,为了抢夺她的芳心而明争暗斗吗?!
小厮清了桌子,很快酒菜摆上桌,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萧廷瑀回来。
萧杞正好有借口离开,凌薇也赶紧跟着走了,把顾稹彦一人晾在那儿。
萧廷瑀回来时喝了不少酒的样子,眼神朦胧,面颊也是泛着淡淡酡红,嘴角高高扬着,不知在高兴什么。
“顾将军。”他坐下后对顾稹彦说:“林公子有事在身,先下山了,让我知会你一声。”
语气有些挑衅,似很骄傲凌妘与他道别,而没有与顾稹彦道别。
顾稹彦豁达地说:“无妨,我与她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萧廷瑀问:“那等你回了北境,又能见得到吗?”
“只要我想,没什么不能。”顾稹彦勾着唇角斜睨他,“反倒是你,少惦记不该惦记的人。”
他与皇帝说话也是这般,说无礼也好,说直率也行,一副心直口快、胸无城府的样子。
萧廷瑀也不气恼,笑眯眯道:“为何不该惦记?他与你是什么关系?说明白些,免得我搞不清楚状况,对他下了手。”
顾稹彦的表情瞬时变得阴鸷,一双寒眸锋锐如刀刃。
这一世,能和他争凌妘的只有他自己。
既然另一个他并不存在,那么,就没有人可以肖想凌妘。
“‘下手’若是卸下一只手的意思,我愿意效劳。”顾稹彦冷声道。
萧廷瑀深深看他一眼,冷白的脸上没了笑意,变得十分严峻。
一场酒席不欢而散。
当顾羽拖着王二虎爬到山顶时,顾稹彦正在寺里吃素面。
他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到木凳上,怨道:“哥你还真是在寺庙里清修啊?我还以为你是骗我的呢!”
顾稹彦没正面回答,只是问:“来这儿不清修又能做什么?”
顾羽挠挠头说:“我以为你是来玩儿的,这山上好多漂亮女香客,嘿嘿。”
他不好意思再说,赶紧换过话题:“哥你这也太虔诚了,都拜了一天一夜了,拜出些什么名堂没有?”
顾稹彦大口嗦进一筷子面,边嚼边道:“有啊。”
顾羽问:“你求什么了?”
顾稹彦咽下嘴里的面条,放下筷子,捧起碗喝了一大口酱油兑的汤,畅快地一抹嘴。
然后告诉他说:“有一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我怕我不能照顾她一辈子,就想找一个值得托付的人,让他们走到一起,好好过完一生。”
只可惜,那人并不是他认为的值得托付的人。
那人不是他,而是前一世的顾稹彦。
这一世,他们灵魂互换了。
差别是他留有前世的记忆,而那人没有,所以活得不知所云。
“哥啊。”顾羽惊愕地说:“你这心愿,你,你这是……”
王二虎也很震惊,心想将军这是要把凌姑娘交到谁的手里?
想问,又不敢问。
顾稹彦虽然信任他,但他不敢随意挥霍这份信任。
那凌姑娘该是顾将军心口的逆鳞,轻易碰不得。
顾羽这时才把话给说完:“……你这是太爱我了啊,哥!”
知道顾稹彦不会回应,他激动地转身问王二虎:“你听到我哥刚才说的话没有?我哥这两天都是在为我祈愿呢!”
王二虎:“啊……是吗?”
“怎么不是?他说有一个人。”顾羽指指自己的胸口,“就是我,对他来说很重要。但他不可能陪我一辈子啊,我总得展翅高飞吧?他怕我离开他之后会孤独,就来这儿给我求一份姻缘,我哥对我真是太上心了!”
“原来如此。”王二虎点点头,“我可真羡慕你。”
这么傻,一定没什么烦恼吧?真令人羡慕啊。
那边顾稹彦站起身说道:“走吧,下山。”
顾羽还没反应过来,问:“这就下山了?我,我好像才刚来没一会儿吧?”
顾稹彦没理,已大步走了出去。
顾羽看向王二虎:“你说句话啊,我们是留下过一夜还是跟他下山啊?”
王二虎实在不忍心说,在半山腰处他遇着凌妘了。
顾稹彦急着下山定是去追她的。
那也是他上山的真正缘由。
“你说话啊。”顾羽催促。
王二虎搜肠刮肚终于想出了一个理由,煞有介事地说:“顾将军可能是急着下山给你找对象的。”
顾羽一下释怀了,浑身的劳累一扫而空,感动地说道:“我哥对我真是,真是没话说了!走,下山!”
可刚站起来,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问:“这山上不是有好些适龄的香客?为啥急着下山去找?”
王二虎:“那就是怕菩萨看到你,不给你安排了。”
顾羽:“……”
凌妘着急下山也是有原因的,她收到消息,昨夜有人潜入衙门,企图劫狱。
如果她没猜错,应当是那一夜出现在她房里的那个姑娘。
那姑娘前世她曾见过,知道她是个好的。
其实昨日她在寺庙里拜武财神,不为武艺精进,也不为财源广进,而是求关二爷赐给她一个侍卫。
这侍卫得是女子,方便贴身伺候。
她想这个已经很久了。
那姑娘出现的时机恰恰好,难道是神明显灵?
是了。
神明也知道她的娘亲蒙冤受屈,故而成全她的心愿,赐她这么个得力的帮手,助她复仇凌家。
凌妘心里高兴,更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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