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奘的身体被幽蓝的深山之气所包裹。
这种气具有渗透力,容易被皮肤吸收。
此处是从藏六岳延伸而出的复杂山褶形成的山谷之一。
参天的山毛榉、云杉和冷杉在谷中汇成深邃的森林。
乱奘脚下是潮湿的泥土。在眼前拔地而起的巨岩跟房屋一般大,逼向森林。
岩石表面布满苔藓,灌木旁杂草丛生。
丹纳工装靴微微陷入柔软的土地。
在漫长的岁月里,堆积在地面的落叶被蘑菇和其他微型菌类分解,便成了这些泥土。
土壤的表面覆有仍保留着原形的枝叶。
杂草、灌木和树木扎根于其上。
走进任何一座深山,都能看到这般光景。
“是这儿啊——”乱奘喃喃自语。
而在他脚下的草丛中,沙门打量着周遭的风景,一脸的百无聊赖。
四年前的冬天,有四个人冻死在这片漆黑的森林,就在这块巨岩跟前。
他们在山脊遭遇暴风雪,又在下山路上迷失了方向,误入这座山谷。
尽管天气不好,但海拔不及两千米,周围又是森林,并非暴露在狂风骤雪之下的山脊。
照理说,只需挖个雪洞露宿,就不至于熬不过去。
四人的主要死因是食物短缺。
事故的根源,在于他们懒得背沉重的装备上雪山。一行人进山时,只带了少量的应急食品。
与四人的尸体一起被发现的笔记本解释了一切。
笔记本上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他们带上山的口粮。
应急食品的数量只够四人勒紧裤腰带吃上一天。
笔记本的最后,是用铅笔写的两行字——“好冷”和“好饿”。
遇难的是一群高中生,只有一个人体验过深山的冬日。
笔记本的最后几页写满了他们想吃的食物,密密麻麻。
四种笔迹交替出现。
不难想象,四人定是在雪洞里轮流写下了自己想到的美食。或许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游戏。
起初,他们还有足够的力气写字。
但写到最后,连握笔的力气都所剩无几了。
直接死因是冻死不假,但饥饿的影响显而易见。
在极度寒冷的环境中保持体温,离不开充沛的体力。而进食就是维持体力的必要条件。
若是饥肠辘辘,体温就会在寒冷的作用下迅速下降。体温的损耗意味着体力的流失——生命的流逝。
四名死者中的三人陈尸于雪洞,而发现第四具尸体的地方,是雪洞下方两百米处的雪地。
这起惨烈的事故,是低估山峦的必然结果。
据说,三泽搭帐篷的位置和当年四人挖雪洞的位置相差无几。
此事有山间小屋的工作人员做证。正是此人找到了帐篷,把它折起来拿下了山。
乱奘凝神聚气,闭上眼睛。
他能通过皮肤感知树木与其他植物散发的能量。
一旦敞开肉体,那些能量就会如排山倒海般涌入。
但他无须做到这个地步。
因为他感觉不到任何特殊的瘴气与气的污浊。
乱奘只感应到了微乎其微的黑气。轻飘飘,软绵绵,甚至没有足够的力量附身于人。
二三十团这样的气汇成一体,倒是可以让心气薄弱的人出现幻听,但单独出现时,对人几乎无害。在这样的深山随处可见,不值一提。
“嗯……”
乱奘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风景与方才别无二致。
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本就什么都没有”,要么是“直到最近还有,但后来消失不见了”。
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必然是附在了三泽身上,随他走了。
可即便如此,也该留下些蛛丝马迹。
周边的树木和岩石上,应该会留下相应的瘴气污点。
哪怕是人,也会在生活多年的地方留下斑斑印迹。人的痕迹还有办法清除,可灵体之气的痕迹绝对无法用水或洗涤剂清除干净。
如果这个地方真有过什么东西,那它就是完完全全地附在了三泽身上。
已知三泽在这一带挨过饿,一如遇难的四人。
意识的波动应该处于最容易同步的状态。
“没人比我更了解那玩意了”。
黑泷的话仍在乱奘耳边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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