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横捂在凌妘的脸上,呜咽声不受控制地溢出指缝,顾稹彦心里一揪一揪的疼,加快步速,把凌妘送回客房。
落地后他还是从身后拥住她,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不难过了。”
凌妘转过身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放声哭了出来。
这一刻,仇恨的火焰燃烧到最高点,却同时有什么倾泻而出,压在心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原来她的娘亲是因为怀上她而被害的,又为了生下她而拼尽了最后一口气。
娘亲并不是被她克死的。
这当中有着天渊之别,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在顾稹彦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凌妘逐渐平复下心情,却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抖。
“你怎么了?”凌妘仰起头问,摸摸他的背,“受伤了吗?”
顾稹彦笑道:“没,就是刚才用力过猛,屁股上的伤裂了。”
凌妘笑着拍他一下,嗔道:“尽说浑话!”
他说:“爱听吗?以后我常说给你听。”
“你这是何意?”凌妘眨眨眼睛,“该不会是听到我有凤命,就动起歪心思了吧?”
“嗯。”顾稹彦承认,“被你发现了。”
凌妘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还是说道:“那命数之说完全是无稽之谈,没根没据的,万万不能相信。”
她一边说,一边止不住的心虚。
上一世,她从乡野嫁入东宫,之后萧廷琰置之死地而后生,扭转乾坤登上王位。
整件事情,听上去都玄之又玄。
若是被人知道,那她的凤命之说恐怕是板上钉钉的了。
好在没别人知道。
不,若是都知道了反而好,因为她前世死的时候根本没有位份。
就凭萧廷琰对她的态度,她离皇后之位差了岂止十万八千里?
所以凤命之说根本就是那些江湖术士故弄玄虚!
成功说服了自己,凌妘抬头看向顾稹彦。
黑暗中,他的眼底隐隐闪动暗光,如幽冥鬼火,诡谲难测。
凌妘心里咯噔一下,感到有些不安,对他说道:“顾稹彦,你别信好不好?我们都远离朝堂纷争,一起安稳度日,好不好?”
顾稹彦也不想信,但前一世的事就摆在那里,是最有力的证明,不容他不信。
前世,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写下立后诏书,将他的太子妃册封为他的皇后。
但是他太过傲慢,不肯先低头。
也是害怕受伤,怕向她低了头,将一颗心捧出来献给她,却遭到她的厌弃。
所以他就这样错过了她一世。
在她死后,他是以皇后之礼将她下葬的,死后亦是与她同穴。
凤命,可能是死后才能享受到的尊荣。而活着时,它可能是负累。
顾稹彦只要一想到有人会妄想通过得到凌妘而谋求这天下,将她置身于危险之中,就抑制不住满腔的怒火。
“顾稹彦?”凌妘等不到他的回答,感觉到他又发起抖来,便轻轻唤他。
“嗯。”他终于有了回应,却只是道:“你快回去吧,别叫人撞上了。”
那人,是他曾经想将她托付的人。
和前世一样,一个为王,一个为后。不同的是他们今生会很幸福,会携手并肩站在权势的最顶峰。
为此他从小就开始筹谋。
可现在,他觉得这个想法很荒唐。
他要好好想想,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个荒唐的想法永远不会实现。
这日之后,汴京城传开了一个消息。
说是宰相夫人求神拜佛拜得走火入魔,整日苛待女儿,折磨女儿,才导致了凌薇日渐憔悴,却怎么都查不出病因。
之前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凌家才一直没有说出去。
现在真相大白,所有人都唾骂何翠华。
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哪有当娘的会这样伤害孩子?真是畜生都不如!
她污蔑孟小青的那些话,最终落回了她自己的身上。
复仇之事暂告一段落,凌妘又开始忙生意上的事。
她把无罪释放的老白干等人交由刘大能管理,外加山里的男人们现在基本都回来了,女人们于是有了闲工夫,她便将几个有意愿出来找活计的人接进了城。
这样便解决了店铺扩充后人手不足的问题。
一切安排妥当,她反而生出了归隐田园的心思。
原本是想着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所以才进的城。
又仗着自己有些手段,能让凌家不来找她。就算凌家来找她,她也有能力自保,拒绝凌家帮她安排婚事。
所以她连假名字都起的非常草率,又时常在凌家人的眼皮子底下晃悠,有一种逗弄他们的意味在其中。
她甚至想过有朝一日,凌家知道了林筠即是凌妘,却又拿她没法子,那场景该是多么的美妙。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她要做好凌家将她有凤命的事泄露出去的准备。
届时恐怕没人会相信她已坠崖身亡。
撒下天罗地网找寻她的,也将不止姓凌的这一家。
而在皇权倾轧之下,她的任何反抗都如螳臂挡车,不仅毫无用处,还会被碾得粉身碎骨……
凌妘一连数日都没出门,缃叶待在家中陪她,闲来无事,她请凌妘教她写字。
凌妘很乐意,兴致勃勃拿出字帖,缃叶翻了两页问:“我,我,我的名字在,在哪儿?我,我想先学着写名,名字。”
凌妘便写了“缃叶”二字给她看。
缃叶笑道:“公子再,再给我写个秦,秦字吧?”
凌妘了然地抿嘴笑,在她的名字旁端端正正写了“秦启”二字。
缃叶提笔,依葫芦画瓢写下“秦缃叶”三个字。
凌妘看得发愣,问她:“你俩的发展这么迅速的吗?都已经冠上姓氏了。”
缃叶指着“秦”字,尽量口齿清晰地说:“秦,哥哥。”
“情哥哥?”凌妘暧昧地笑。
“不是不是。”缃叶摆手,纠正道:“是,亲哥哥。”
“什么?”凌妘惊讶,“你们怎么成亲兄妹了?”
缃叶费劲儿地解释道:“因为,他,他教我开,开锁,这是他,他家不外传的绝,绝技,必须是自,自家人才能学。他说我们既,既然结拜,不如就,就认个亲。”
凌妘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认亲的事,你和你爹商量过没有?你要改姓他同意吗?”
老白干的真名叫什么她不知道,不过这个绰号的来历她听刘大能几个当笑话说起过。
说老白干之所以叫老白干,不是因为他爱喝老白干,而是因为他办事老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忙活半天,结果白干。
看样子,这个女儿也要白养了……
缃叶认真回答道:“我爹不是我亲,亲爹,我是被他捡回家养,养大的。他,他也是个孤儿,我们都,都没名没姓的,所以没,没关系。”
“怪不得你说要还他一条命,原来是这样。”
凌妘想了想,手把手教缃叶写了“老白干”三个字,将“白干”二字中的一个“口”和一个“十”拿红笔描了。
“要不你们就姓叶吧?你的名字反一反便是。”她说。
缃叶蹙起眉,表情苦哈哈地说:“那,那我是叫夜香吗?”
“夜香”二字看着漂亮,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凌妘的脑海里浮现出刘大能等人泼粪的画面,顿时就有内味儿了。
“对不起!对不起!”
她笑着抱住缃叶,连声向她道歉:“是我考虑不周,就当我没说过。”
秦启走进来时,看到的正是他们两个搂抱在一起笑闹的画面。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墨汁还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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