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尾的时候,天越来越热了,和马小婉约定的日子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了,也不见马小婉打来电话,更不见林子峥再来纠缠,我想他们大约是放弃了吧!
星期六的时候,我和蓝图,唐晓言三人又聚在了一起,白静苒在准备功课来不了。
环境优雅的咖啡店里,客人很少。悠扬的音乐声中,蓝图端起咖啡,缓缓地吹了一口气,然后告诉我们,她打算去白马广告公司试试。这几天她一直在投简历找工作,可是都不尽如人意。她不想再去小公司待着了,要去就去最好的地方,宁做凤尾不做鸡头。
唐晓言闻言,立刻说道:“要我帮你找关系吗?我老爸那边回头我给你问问。实在不行,这不是还有蒋臣吗?他圈子比我大,认识的人应该多。”
蓝图应声道:“好啊,你替我打听打听,回头我请你们吃饭。”她说着放下咖啡,扭头问我,“你呢,最近在干吗?”
我轻描淡写地说:“报了个绘画班,在学画画。”
“大剧作家又爱上画画了啊!”蓝图笑了笑,习惯性地摸出一根烟来,准备点燃。
唐晓言一把夺了烟,没好气地说:“这里是禁烟的,蓝图。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就成了一个烟灰缸,这种东西抽多了对身体不好。”
蓝图懒懒地笑一声,说:“那以后喝酒好了。”
“一大把年纪了还装什么忧郁,喝酒就能解决问题了吗?蓝图,你这样特别招人烦,烦人,讨厌!”唐晓言不由得生气地说道。
蓝图还在笑,目光掠过唐晓言的头顶,落在她身后不远处。随即,我看到她的表情愣了愣,脸上的笑瞬间就僵住了。
我奇怪地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坐着一对男女。女人大着肚子,趴在桌子上撒娇地对男人说着什么。男人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抬头看过来。见到蓝图时,他一脸怔住,呆呆地望着她一动不动。
是陈凯悦。
大学的时候,陈凯悦比我们高两个年级,和蓝图是一个社团的,因为经常活动,所以两人走到了一起。直到陈凯悦大四那年,提出了分手。
那天元旦晚会彩排,我们排到很晚还没结束。后来,陈凯悦来了,脸色难看地把蓝图叫了出去。不一会儿,礼堂外就传来蓝图愤怒的骂声,接着是陈凯悦争辩怒斥的声音。
他说蓝图太要强了,争强好胜,不懂得体贴温柔,不懂得撒娇,简直就不像一个女孩。
蓝图气得红了眼睛,咬牙切齿地说:“真是对不起啊,这么多年让你感觉自己很难堪。”
一言出来,陈凯悦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这就是蓝图,就连吵架也要吵个赢。
那之后,蓝图和他再没有说过话,即使那天晚上陈凯悦走了后,她的脸色仍苍白得跟失了魂一样。
后来,大家都毕业了,从此再没有联系。
我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陈凯悦。
这个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总会和某些人不期而遇。
陈凯悦望着我们这边发呆,他身旁的女人扭头望过来,问了句什么,他收回目光,微笑着回应她的女人。
望着陈凯悦,唐晓言说:“居然会在这里遇见这个负心汉,这真是孽缘啊。”
蓝图笑了笑不说话,对面那个女人突然挽着陈凯悦走了过来,兴高采烈地来到我们面前,高兴地说:“你们是凯悦的同学吗?真是巧啊,居然会在这里遇上。我是凯悦的妻子,我叫张倩。”
蓝图笑着起身,大方地让座,道:“请坐。”
张倩坐了下来,陈凯悦也坐了下去,与她并肩。我和蓝图、唐晓言坐在他们对面,陈凯悦笑着从怀里取出名片来递给我们,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实在是太巧了,咱们这班人我还以为再也遇不到了呢。”
“是啊,真是太巧了。”我笑着接过名片,却见上面印着一行字“白马广告公司创意总监”,我惊讶地抬头问,“你是白马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
陈凯悦笑着点头,目光落在蓝图身上,问:“你过得还好吗?结婚了吗?”
我和唐晓言不安地扭头看蓝图。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讽刺,他站在了她梦寐以求的高度,她却只能远远地仰望那个位置。我不知道蓝图此刻是什么心情,但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已经感到无比地心塞了。如果人的一生是上帝书写的一本书,我真想揪住他按在地上猛揍一顿。
可是,蓝图极其自然地抬头看他,说:“我过得并不好,刚刚丢了工作,原本想要去白马试试的,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见了你。老同学,帮帮忙吧!”她说着笑起来,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陈凯悦愉快地说:“小事情,你回头把简历丢进我们公司的邮箱,我让人事部注意点。”
“谢谢,喝什么?我请客。”蓝图微笑着轻快地问。
陈凯悦还没来得及说话,在一旁的张倩便打量着蓝图,突然挽住陈凯悦的胳膊,撒娇地说道:“老公,人家累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医生说咖啡对身体不好,我们还是走吧!”
唐晓言闻言翻了翻白眼,受不了地说:“既然知道对身体不好,干吗还要进来?”
张倩露出一脸幸福的笑来,抱紧了陈凯悦说:“可是人家喜欢喝咖啡嘛,又没有办法喝,所以老公就替人家来这里喝咖啡了。好了,不跟你们说了。老公,我好累,我们回去吧!”
陈凯悦无奈地笑了笑,起身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太太不舒服,我们先走了,以后大家多多联系。”说着扶着张倩离开。
等到两人结账离开,唐晓言才瞪着蓝图说:“蓝图,我说了白马的事情我会托关系帮你进去的,你干吗还要拜托他啊?我都替你觉得委屈。”
蓝图毫不在意地笑起来,说:“有什么可委屈的?反正早晚要见面,既然是老同学,请他帮个忙应当是会帮的,也省得你跟蒋臣到处跑。”说到这里,她停下来,说,“改天把蒋臣喊出来吃个饭吧!朋友一场,总不能就这么断了联系吧?”
“我是没问题啊,看了了的。”唐晓言看着我说道。
我耸肩,说:“无所谓,到时候把白静苒也一起叫上吧!”
我们在咖啡馆消磨了一下午时光,而后各自回家。
【2】
第二天,唐晓言来找我的时候,我还在画室里努力地画香蕉。已经是下午五点,画室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窗户外是绿油油的爬山虎,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声音。我穿着麻布裙子坐在窗边安静地画画,唐晓言背着帆布包到处乱转,最后在一个男性人体石膏前停下来,弯腰仰头朝石膏裤裆里看,一边看一边说:“做工也太粗糙了吧,完全看不出尺寸。”
我手一颤,笔锋走偏了。
她走到我跟前时停下来,摇头啧啧道:“跟别人画的一比,你画的这简直就是幼稚园作品嘛。”
我于是再也没有兴趣画下去了,收起工具问:“唐晓言,你最近不去上班吗?”
她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桌子上,随手拿起笔耍玩起来,说:“有什么可去的?反正是我老头的公司。”
我们四个中间唐晓言命最好,她父亲是做房地产的,早年贫寒,中年发迹,唐晓言从出生就不知道贫穷是什么含义,大学毕业后就进了父亲的公司做事,却也是混日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公司于她而言就像菜园子一样,想进去就进去,想出来就出来。
她说她这叫啃老,虽然不屑,但是也无可奈何,她过不惯给人打工的日子。
和其他富二代相比,唐晓言有一点很好,就是她从来不和别人拼爹,而是和她爹对拼。她爹让她往东,她一定往西,让她往北,她一定往南。从她懂事开始,她就同她父亲斗争着,直到现在也还是硝烟密布,战火不息。
“又跟你爸吵架啦?”我收拾好东西,起身拎起包包。
她放下笔刷,从桌子上跳下来,挽着我的胳膊说:“我们什么时候不吵架了?不说这个了,走,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离开了画室,唐晓言开着车往大兴路去。我坐在副驾驶位上用手机搜附近的美食店,正找着,唐晓言把车停了下来,说:“到了。”
我抬头一看,居然是酒吧,于是诧异地扭头问她:“做什么?这个点不是应该去吃饭吗?”
唐晓言拿出镜子补妆,说:“吃个鬼,泡吧去。”
说完“啪”的一声关上镜子,摔门下车。
记得我们第一次喝酒是因为白静苒。
高一那年,白静苒的爸爸妈妈离婚了,昏暗的街灯下她哭得惊天动地,我跟唐晓言围着她手足无措。那时候的蓝图还不屑与我们为伍,所以没有她。不过如果那时候她在那里的话,她一定不会允许我们喝酒。
白静苒含着泪一脸悲情地说:“难过的时候点一根烟,喝一口酒,让悲伤在烟雾里蒸发,在血液里发酵,在灵魂的骨头里开出妖娆糜烂的花。”
唐晓言悄悄地跟我说:“白静苒肯定是小说看多了,都哭成这样了还在无病呻吟。”
然后,白静苒爬起来,买了瓶雪花啤酒,提议我们为这扯淡的人生干一杯。
我跟唐晓言百般地不愿意,可是她哭得那么可怜,我们于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黄色的**才被我们灌进嘴巴里就立刻被吐了出来。
唐晓言一脸上当受骗地咆哮:“不是说很好喝吗?”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对酒这种东西再也没有兴趣了。
可是现在,酒吧闪烁的灯光里,唐晓言端着酒杯摇着那些酒精含量极高的**,老气横秋地说:“有些东西不是它不好,是你还没有到懂得品尝的年纪。”
可是现在我一点儿都不想品尝,哪有下午五六点钟来泡吧的嘛!
好不容易待到晚上八点,原本寥寥无几的酒吧也变得人越来越多,我看到唐晓言正和一个帅气的欧洲留学生聊得火热,便捏着酒杯,带着饿得忍无可忍的肚皮,起身过去对她说:“我去外面吃碗馄饨。”
“去吧去吧,别迷路了。”面对着外国帅哥,唐晓言笑得跟朵花似的,挥手对我说。
出了酒吧,我在街上到处找馄饨,可是这种地方别说是馄饨了,能找到个卖吃的就已经是意外中的惊喜了。
找了许久,我才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关东煮,于是一口气点了六根牛肉丸子站在店子旁边吃边哈气。正吃着,一个人影笼罩过来,他垂着头,拿了杯子开始往里面捡东西。
我咬着丸子无意识地抬头看他,他侧对着我,光影中头发微微垂下,垂着眼眸专心致志地挑串串。
只一眼,我便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一口汤汁吸进了鼻子里,呛得我拼命咳嗽,眼泪都快要咳出来了。
真是见鬼了,林子峥!
他怎么会在这里?
【3】
他被咳嗽声吸引,抬头看过来。看见我,他的眉骨非常明显地一挑,饶有兴致且淡定地看着咳得死去活来的我。我脸滚烫得跟手里的汤一样,低着头转身想溜。
他突然伸手递给我一包纸巾。
“谢谢。”我窘迫地接过纸巾,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灰溜溜地就想逃开。
他突然开口,慵懒的腔调满是玩味:“就这样走了?”
于是,我双腿像灌了铅一样,脚步慢了下来。
身后,他迈着修长的腿走过来,道:“坐一会儿吧。”
说着,他往旁边走去,坐了下来。
乱七八糟的巷子里,他一身西装坐在涂满彩绘的石椅上,手里的关东煮放下,脱掉外套扯了扯领结,拿起杯子抬头看我,道:“过来。”
我掌心是汗,心“扑通扑通”直跳,窘迫不安又小心翼翼地靠拢过去,轻轻地坐在他身旁,一动也不敢动。
他吃着东西,问:“你不吃?”
我猛然回神,低头急匆匆地吃起来,恨不得立刻把这些东西吃个精光,仿佛这样他就会放我离开了。可是,当我连汤都喝个精光的时候他也没有打算放我走的意思。
“我吃完了。”我小声提醒他。
我吃完了,我要走了,所以,拜拜。
就在我小心翼翼地准备起身的时候,他悠悠地说道:“我还没吃完。”
我正准备起身的动作僵在了那里,一脸“你没吃完关我屁事啊”的表情瞪他。察觉到我在瞪他,他抬头看过来,我飞快地移开目光,窘迫地捏着杯子端端正正地坐在他身旁。
“你在泡吧?”他突然开口问。
鬼使神差地,我矢口否认道:“没有。”
话刚说完我就后悔了,我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对他撒谎,仿佛做了什么坏事,生怕被他知晓。可是,这样的心情是没有道理的,我为什么怕他?
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为什么怕他,窘迫得恨不得打个地洞立刻逃跑。
他吃完最后一根鱼丸,起身道:“那我送你回家。”
“啊?”我彻底傻了,呆呆地望着他没有了反应。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耐心地等我起来跟他离开。
我一脸呆滞地望着他,他问:“还有事?”
“没,没有……”我无语地起身。
他拎着外套走在前面,我窘迫地跟在他身后,踩着灯光一前一后地走着。我抬头,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怔住,然后难过得想哭。
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是相似的,比如表情,比如面孔,比如习惯,比如经历,可是他偏偏是背影那么像何夕,难怪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会在大街上哭得那么失控。
穿过巷子,他的车就停在路边,一辆黑色的奔驰。
回去的路上他一语不发,我有些紧张地望着外面,忧心忡忡地生怕他把我拐到了别处。直到车入小区,我才禁不住诧异地扭头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他回答:“马小婉说的。”
这个马小婉!
下了车,我礼貌地站在旁边,双手合拢在双腿前,弯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谢谢您,您慢走。”
他握着方向盘看我一眼,淡淡地收回目光,驱车离开。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飞快地抹一把汗,心突然狂跳不已,急忙给唐晓言打电话。彼时,唐晓言还在酒吧里,那边声音很嘈杂。
她大声叫着:“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你等一会儿。”
不久,电话那边四周的声音小了,传来马桶抽水的声音。
她问:“了了,你怎么还没有回来?”
“我已经到家了,你还在酒吧?我不过去了,你也给我赶紧回家去。”留她一个人在酒吧我不放心。
唐晓言奇怪地问:“你怎么买个馄饨买回家去了?”
我张嘴,想要把遇见林子峥的事情告诉她,顿了顿,终于是闭嘴,说:“不说了,你早点回去吧,别在酒吧逗留了,我先上楼了。”
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转身上楼去。
回到家里丢下包包,躺在**,我又开始发呆。
我突然又想到了关东煮外面的林子峥,想到了那样的背影,那么让人难过……
想着想着,我终于是忍不住,起身来打开电脑坐下来。电脑桌面上是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照片里的少年明眸皓齿,笑得灿若星辰,明亮照人。
我怔怔地望着他,恍惚出神。
何夕,你知道吗?
我好想你!
【4】
因为偶遇之后也只字未提,我以为林子峥放弃了专访的事情,直到星期三的中午接到马小婉的电话。原来专访继续,只是人物换了,主题变了。这一次,他们专访的对象是蒋臣。
马小婉兴奋地说:“还有一个小时蒋臣就要过来了,苏了了,你真的不过来吗?别说老同学不照顾你了,要是一会儿蒋臣说错了什么话,又或者我们的采访编辑理解错了什么话,到时候你可就是再没有机会翻供了。”
我着实没有想到林子峥居然能够请得动蒋臣,沙发上的我一听这话,立刻跳了起来,跑到门口一边穿鞋一边喊:“等等我,我马上就过去。”
马小婉得意地笑着,说:“林总说得果然没错,你一定会来的。好啦,我可等着你来哦。”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林子峥?
我来不及多想,急匆匆地抓起包包就往外跑,乘着的士往《绯闻先生》杂志社跑。路上,我慢慢地理出头绪来,恐怕从一开始林子峥的目标就不是我,是蒋臣。
我一个籍籍无名的编剧有什么可采访的价值?
整个新闻的主角应该是蒋臣,从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就是蒋臣。
我突然就明白过来了,可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我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骂道:“可恶,被他摆了一道。”
来到杂志社,蒋臣已经到了,和一群人一起坐在会客室里。林子峥和蒋臣正在交谈着,我趴在玻璃外往里面看,不知道林子峥说了什么,蒋臣哈哈笑起来。林子峥笑着,一抬头就看见我,跟身后的马小婉说了句什么,马小婉立即抬头看过来,然后迅速地走出来,惊喜地说:“哇,速度真快。”接着她笑起来,说,“走,我带你去化化妆,一会儿和蒋臣一起拍个照。”
我跟着马小婉往旁边走,她打开化妆包简单地帮我化妆,我不安地瞟着会客室那边,问道:“你们是怎么请动蒋臣的?”
马小婉语气中颇有些得意地说:“天底下就没有我们老大搞不定的事情。”
“是林子峥?”我问。
马小婉说:“那是当然啦,否则怎么可能请得到蒋臣?”说到这里,她停下来,俯身过来低声笑着说,“喂,我说,蒋臣本人比照片上帅多了呢,不如就顺水推舟,假戏真做吧,反正也不吃亏。”
我翻着她的化妆包说:“那可是金龟婿,纯金的,吃下去会消化不良的。我肠胃不好,还是算了,你要是喜欢可以试试。”
马小婉笑起来,说:“你都消化不了我怎么可能消化得了?对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拧开她的口红把玩着,说:“高中的时候我们一个班,后来就玩到一起了。”
马小婉惊呼道:“没想到你们还是高中同学啊,那渊源可就深了,蒋臣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啊?有没有女朋友什么的?他有喜欢过谁吗?”
我笑着警告:“喂,别太过分哦,我可是你的老同学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套消息,想知道什么自己去问蒋臣。”
马小婉嘿嘿笑起来,飞快地给我定妆,镜子递到我面前来,说:“好啦,你看看。”
“你觉得好就可以啦。”化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了,反正照片拍出来是给他们用,不是给我看。
我起身站起来,往会客室里走去。
推门而入的时候,蒋臣见到我,立刻起身站起来。
林子峥也站起来,说道:“时间宝贵,马小婉,带他们过去。”
马小婉走进来,礼貌地笑着请蒋臣出来,然后往摄影棚走去。
采访和拍照都是在摄影棚进行的,我和蒋臣并肩而行,跟在马小婉身后。
我小声问蒋臣:“你怎么来了?”
“林子峥说你会过来,你嘴巴那么笨,要是再说错了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蒋臣笑着说。
我低声说:“真是狡猾。”
林子峥以同样的办法坑了蒋臣。
在来的路上,我还在好奇他是怎么说服蒋臣的,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我因为蒋臣的到来而担心马小婉他们又胡编滥造,而蒋臣亦是如此。林子峥便是看中这一点,才把我们都骗了过来。
摄影棚里,摄影师在旁边拍照,马小婉开始采访,问的都是些私人问题。比如蒋臣的初恋是谁,在加拿大一共谈了几个女朋友,而问我也全是关于蒋臣,问到后来干脆就无视我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蒋臣身上。
我索性离开座位,站在了人群外看着聚光灯下被采访的蒋臣。外面林子峥走了进来,站在我身旁看着蒋臣。意识到他站在我身旁,我便开始百般不自在,身体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他看我一眼,问:“干吗?你很怕我?”
我的脸瞬间通红,底气不足地说:“怎么可能?你又不是怪物。”
他突然转过身来,认真地盯着我看。
我被他盯得更加心虚,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可是理智告诉我不能躲避,一旦逃避就是认输。
非但不能逃,还要大胆地迎上他的目光。
于是,我故作镇定地看着他。灯光下,他眉目冷硬,五官俊朗,表情始终沉着冷静。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卷着袖子,双手漫不经心地插在两侧的裤子口袋里,上衣的前两颗扣子是解开的,灯光下锁骨的线条性感优雅。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那优雅的锁骨上,真的很漂亮。
正看着,他突然上前一步。我吓了一跳,立刻像兔子一般往后一跳,惊魂未定地瞪着他。他望着我,突然笑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看蒋臣。
我有种又被耍了的感觉,瞪着他的背影,抬脚作势一踹。正在做事的马小婉往这边看过来,奇怪地看我和林子峥,我于是只好尴尬地收回脚,双手背在背后,乖乖地一动不动。
采访结束,众人送我们出大厦。
林子峥说:“蒋先生,感谢您百忙之中抽空跑一趟。辛苦了,一起去吃个便饭吧。”
蒋臣身边的助理闻言凑过去低声对蒋臣说了句什么,蒋臣笑着说:“改日吧,一会儿还有事。”他说着扭头看我,问,“了了,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一会儿想去附近的商场逛一逛。”我说。
蒋臣微微点头,扭头向林子峥道别,然后冲我挥了挥手,说:“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找我。”
说完,他就钻进了轿车内,助理跟着上车。
他在车内望着我,我冲他挥了挥手,他笑了笑,助理开着车扬长远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松了一口气,转身想走,林子峥突然走到我身旁,不容分说地说:“吃饭去。”
“呃?”我愣住了,不解地望着他。
旁边马小婉怪笑着冲我挤眉弄眼,转身溜了,前面林子峥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我,说:“还在干吗?”
“呃?哦,好。”我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走在他身旁的我还是不甘心地垂死挣扎,纠结地时不时看他一眼,过马路时终于鼓起勇气心虚地说:“那个,其实我不饿,要不改天吧?”
“当心。”一辆车跑过去,他抓住了我的手臂,滚烫的温度瞬间透过肌肤,浸入血管,蔓延到全身。
我吓得赶紧抽回手,心“怦怦”乱跳,眼睛不安地望着他,抿紧了唇。
他却若无其事地望着前面,领着我穿过马路,直到对面的饭店。
当然,我开始提出的问题也直接被他无视了。
【5】
不一会儿,饭店里,我们面对面地坐着。
灯光下,他把菜单递给我,问我想吃什么。
我心不在焉地说:“你做主吧。”
他于是开始点菜,从主食到配菜到甜点,恰到好处。
看着对面的人,我纠结难安,咬紧了牙关,最后豁出去了,低声问:“林先生,请问你是打算泡我吗?”
“不是。”他想也不想地说。
我于是松了一口气,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拍了拍胸脯想:还好,还好不是想泡我。
“你跟蒋臣是什么关系?”他突然抬头,双手交叉握在桌面上,狭长的眼睛沉着冷静,微笑着问。
原来是为了蒋臣。
我说:“我们是高中同学。”说到这里,我停下来,想起先前马小婉打听蒋臣的事,我于是说,“他有没有女朋友我不大清楚,我们五年没有联系了。想知道什么的话,你可以直接问他本人。”
他说:“他很在意你。”
“这么多年的老同学想不在意都难。”我说。
他沉沉地笑一声,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说:“真的只是这样?《绯闻先生》是个什么样的杂志我很清楚,蒋臣是什么样的身份你我都明白,若非在意,他又怎么会来接受采访?想要采访他的杂志报纸大有人在,就是排队也轮不到《绯闻先生》。”
我警惕地盯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没有根据的猜测和添油加醋的胡编,是你们娱乐周刊的特长吗?”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说:“放心吧,不会写在文章里的。明天有时间吗?”
“干吗?”我警惕地问。
他说:“给你个地址,你明天过来一趟。”
说着,他在餐巾纸上把地址写了下来,递给我。
我狐疑地看着他,接过餐巾纸,不知道他想玩什么把戏。
吃完饭从饭店里出来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回到家里,打开电脑,我开始修改之前的剧本,直到凌晨一点多,实在是困得厉害,才转身往**一钻,裹着被子睡了。
第二天,我在闹钟声里迷迷糊糊地醒来,睡眼惺忪地光着脚走到日历前,原来已经是8月9号星期六了,时间被红笔画了个大圈圈,旁边写着——老妈生日。
我抓了抓脑袋,转身往卫生间走去。不一会儿,我洗漱完毕出来,打开炉子开始煮鸡蛋。打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整个人顿时精神了许多。
我靠窗站着给老妈打电话,窗外清风吹过,树叶哗啦作响。
“妈,生日快乐。”我笑着喊一声。
电话那端老妈生气的声音传来:“什么妈?不要乱喊人,你是哪个?我不记得我还有一个叫苏了了的女儿。”
“妈,你跟我爸还好吗?”我赔着笑问。
“我们过得好不好都跟你没有关系!反正养大的女儿就是白眼狼!啊,你现在是长大了,所以不听我们的话了是不是?你说你天天在家里写啊写的,写那些破剧本有一本拍成电视电影了吗?卖出去一本了吗?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在家里宅着,像个什么样子?你要是乖乖听话呢,就给我回家来,跟着你爸爸好好地学酿酒,也总比你写剧本要好。”妈妈大声训斥着。
我就知道,每次打电话回去,老妈肯定要因为这个没完没了。大学毕业后我就在北京租了个房子,天天宅在家里写剧本。从毕业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可是我还是一个长篇都没有卖出去,靠一些零星的短篇稿费和唐晓言的接济过日子,混得实在是捉襟见肘。
可是每个人都有梦想,我还年轻,我想为梦想而活。
“妈,你再给我三年时间,三年后如果我还是这样,我就跟你们回去好不好?”我退而求其次地哀求道。
“三年?再给你三年你都什么年纪了?到时候还没有一个正经的工作,怎么可能嫁得出去?我不管,苏了了,你要是还有我这个妈,就给我马上回家来,否则你就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说完,她气呼呼地挂断了电话。
握着手机,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厨房里水沸腾的声音哗啦作响,我转身去厨房关了火,取出鸡蛋来。
客厅里,我坐在沙发上吃着白水煮蛋,看见茶几上的餐巾纸,想起昨天林子峥的事来,于是从沙发上滑下去,打开餐巾纸看上面的地址。
桦林A区六栋?不知道林子峥叫我去这里做什么。
吃完早餐后,我打开电脑,搜索桦林要怎么去。
知道路线后,我换好衣服,背着单肩包下楼,乘坐公交往桦林走去。
【6】
两个小时后,站在桦林富人区,我被眼前的景色美呆了。
这里偏离了市区,安静干净,街道两岸是整齐的白桦树,阳光下碧绿的树叶如一幅画,风一吹树叶哗啦作响,空气里飘**着草木的清香,绿色的垃圾桶设计得别具一格。
我沿着马路往上走,没走多远看见路边休息的棕色长椅和桌子,整个小区清新宁静,让人的心也跟着沉淀,变得无比宁静。
走了没多远,一栋栋相连的别墅出现在眼前。
我拿着地址在一栋别墅前停下来,不懈地按响了门铃。
屋子里久久不见人来开门,我于是又按了按,忍不住皱眉:“该不会又被他耍了吧?”
这时,门被打开,穿着白色棉布睡衣的林子峥站在门内,一脸没睡醒地看我,呆怔了片刻后回过神,说:“来了,进来吧。”
说着,他转身进屋。
我奇怪地跟着走进去,好奇地打量他的房子,问:“这是你家?你叫我来这里做什么?”
林子峥踩着透明的螺旋楼梯上去,说:“帮我把屋子收拾一下,我去洗脸。”
“啊?”我彻底傻眼了,瞪大了眼睛瞪着他的背影,直到他上楼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等等,他特地叫我过来就是为他打扫卫生的?
我又不是清洁阿姨!
我气鼓鼓地跑上楼去兴师问罪,拉开房门大声问:“你特地叫我过来就是给你打扫卫生?”
房间里,他正在脱上衣,我吓得倒抽一口气,赶紧转身趴在门上,面红耳赤,心“怦怦”乱跳,捂着眼睛偷偷地瞟他。
他光着上身转身打开衣柜取衣服,问:“会做早餐吗?”
“会煮白水蛋。”我老实地说着,透过指缝偷瞟,顺着他的脖子往下看。
他侧对着我,修长匀称的身材没有半点多余的累赘,六块腹肌,还有性感的人鱼线,如果穿着衣服根本就看不出来,他的身材居然这么好。
他取出一件黑色的衬衣来,问:“冰箱里有土司,会做三明治吗?”
“电视上看过,但是没有做过。”我说。
“那就试试。”他说着穿上衣服,扣着扣子,扭头斜睨我一眼,问,“我要换裤子了,你要继续看吗?”
“对不起……”我窘迫地再次红了脸,立刻转身逃走。
一溜烟跑到楼下,我脸颊滚烫地打开冰箱,满脑袋都是他的六块肌和人鱼线,然后就发现他的冰箱里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三文鱼、牛排、吐司、西红柿、鸡蛋等,食材齐全。
东西这么多,原来还是个居家男人。
半个小时后,他换好衣服、洗漱完毕下楼来,我不安地站在餐桌前,望着盘子里的东西,自我安慰地想,虽然不是很好看,但是样子至少有八分是相似的,应该可以吃。
他走过来,看着桌上那盘东西,然后陷入沉默中。
最后,他说:“还是给我煮蛋吧。”
呃,这是在嫌弃我吗?
我郁闷地把那盘看起来“秀外慧中”的三明治倒进了垃圾桶,转身给他煮蛋。他转身开门出去取报纸,取完后坐在餐桌前看起来,说:“给我一杯牛奶。”
“好。”我转身跑去冰箱给他倒牛奶。
“我喜欢烤焦的吐司。”他说。
“好。”我又转身去找烤箱。
等到鸡蛋、吐司都好了,他坐在长长的餐桌上开始就食,我坐在旁边奇怪地打量他。
突然,他开口:“吸尘器在电视机旁边,打开来丢在地上它会自己吸尘,找块布把家具擦一擦,茶几上摆点儿水果,水果在冰箱里,楼上床单给我换了,洗衣机直接烘干。”
我瞪着他彻底蒙了,我觉得他似乎哪里搞错了,我真的不是保洁阿姨啊!
见我不说话,他突然抬头,问:“有意见吗?”
面对他那张沉着冷静的脸,我莫名其妙地怂了,气焰瞬间被压了下去,说:“没,没意见……”
我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有意见”三个字很难说出口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我有种无法反抗的感觉,似乎从一开始到现在,我都是被他牵着鼻子在走。
可是,我居然不敢反抗,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奴性使然?
擦着桌子的我开始为自己的奴性感到悲哀,抬头偷瞟餐桌那边的人。他喝一口牛奶、吃着吐司继续看报纸,我咬牙暗暗警告自己,以后看见这个人一定要绕路走。
做完楼下的清洁,他也吃完了,起身收拾桌子。我拎着吸尘器往楼上走去,走到一半停下来,只见他站在厨房水池前安静地洗碟子,低着头,头发在脸上留下一道剪影。
他的侧脸很好看,轮廓线条很美,如果是拉去画室当模特,一定非常棒。我趴在楼梯上望着他发呆,突然,他回头看过来,我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红着脸“噔噔噔”地跑了上去。
吸尘器趴在他的卧室里开始工作,我过去抽床单,三下五除二把床单裹成了一个球,然后抱着略大的球去找洗衣机,一股好闻的味道从床单里飘出来,说不清是什么味道,有股淡淡的香。我于是停下来,忍不住低头嗅了嗅,想要确认上面到底是什么味道。
“你在干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走道里,望着抱着他的床单嗅个不停的我。
我浑身僵硬,如临末日地抬头看他。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深邃的眼眸始终冷静。
我突然有一种想死或者杀人灭口的冲动,怎么办?他该不会以为我是变态吧?
让我去死吧,谁也不要拦着我。
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有种生不如死的绝望。
苏了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的啊?
安静的走廊里,我站在这头,他站在那头,卧室里是吸尘器工作的声音。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老师都没有教过我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啊。
“洗衣机在楼下卫生间。”他面无表情地说完,转身下楼去。
我转身一头往墙上撞,欲哭无泪地咬牙:“苏了了,你这个蠢货,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灰头土脸狼狈地跑去卫生间洗床单,守在洗衣机旁不敢出去,倒不是怕洗衣机出什么岔子,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客厅里的人。
【7】
就在这时,门铃声响起,林子峥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了了,去开门。”
“哎。”我条件反射地应一声,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话里有什么不对劲。
急匆匆地跑过去开门后,我看到门外站着个一脸青胡、憔悴不堪的胖子,顶着一对青色的黑眼圈,惊诧地把我上下打量一眼,问:“你是谁?”
我还来不及作自我介绍,身后就传来林子峥的声音:“胡飞,进来吧。”
胡飞闻言冲我笑了笑,我急忙转身请他进来。进了屋,我不解地看客厅里的林子峥,他今天还请了其他客人?
“林少,好久不见,最近都没怎么看你露面,还以为你要退出江湖了呢。”胡飞笑着坐下来。
林子峥冲他笑了笑,抬头对我说:“把被子抱去阳台晒一晒。”
“好。”我乖乖地转身上楼,身后传来他和胡飞谈笑的声音。
上了楼,卧室里,我卷起被子往阳台上拖。晒完被子后,我筋疲力尽地坐下来。
这时吸尘器跑了过来,围着我的脚转啊转,我懒得管它,趴在阳台上看下面。
下面是一个小型的私人游泳池,游泳池左边是一片蔷薇花墙,花瓣落在地上,被风吹进池中,微微**漾。
我抬头眺望四周,忍不住感慨,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这样奢侈的生活我要写多少个短篇能换来啊?
我正想着,楼下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我于是跑下楼去,林子峥关了门正往回走。
走到客厅,他拿起茶几上的名片递给我,说:“明天拿着这个去福临大厦找他,该做什么他会告诉你的。”
我奇怪地接过名片,看一遍名片上的介绍,旋即瞪大了眼睛,猛然抬头看林子峥,不敢相信地问:“胡飞?他就是拍《八年成城》的胡飞?”
当年《八年成城》红极一时,捧红了叶琳等新人明星。如今叶琳一跃而起,成为红得发紫的偶像明星,而这背后功不可没的就是《八年成城》的导演胡飞了。
世界上同名同姓之人大有人在,我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就是导演胡飞。
林子峥说:“嗯。”他说着看了看时间,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杂志社一趟。走吧,先送你回去。”
“好。”收好名片,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镇定地说。
不一会儿,桦林小区的马路上,林子峥开着一辆大黄蜂载着我回去。
头顶白桦树叶随风哗啦作响,他专注地开着车,我坐在旁边偷偷地看他,光影在他脸上闪过,随着车驰的速度头发在风中扬起。
我望着他有些出神,突然他动了动,我慌忙收回目光,扭头看旁边。
一路上,我纠结着努力地组织语言该怎么跟他说一声“谢谢”,可是我突然就词穷了,满腔的谢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直到车入小区,他停下来,说:“到了。”
我才回过神来,下车后他就要离开,我急得不知所措,上前一步追上去。
他握着方向盘,斜睨后视镜里的我一眼,停下来,问:“还有事吗?”
我憋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
他轻笑一声,开车离开。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