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身后的大门“咣”地合上,还伴随了一阵锁匙碰撞的声音。糟了!被人给锁住了!潋滟心中激烈一跳,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大门,叮嘱自己不要慌乱,谢聿桢断不敢青天白日拘禁于他的。他站在原处四处查看了一番,发现此间是一个很大的纵伸空间,他正站在门口胆阶上,从台阶下去,房间正中央有着数十排一层楼那么高的书架,一眼看不到尽头,书架上摆满了藏书,空气里一股书页陈旧散发出的古朴气味。这里该是个书房才是。
潋滟轻轻地沿着台阶下到那书架中去,沿着第一排书架一直往前走,直走到书架尽头。书架的尽头是一处不小的耳室,没有墙壁阻隔,与那些书架浑然一体。正中央那里摆放着一张黑乎乎的书案并很大一张躺椅,躺椅上铺着雪白的银鼠皮,躺椅后面则是一堵墙,墙上挂着一副“千里江山万里云”的水墨图。
潋滟走近那书案,感觉自己耳边传来了一两句人声,他屏住呼吸,四下打量,这个空间里就只有他一人而已。莫不是幻觉?正在想着,又有“呵呵呵呵”一串低笑声传来。
“谁?”潋滟心一下子提扫嗓子眼处,头皮也阵阵发麻起来。
偌大的空间里响起了潋滟自己的回音,潋滟吞了吞卡在喉间的口水,侧着耳朵又仔细听了起来。果然,还是
隐约听到人声。他定了定神,逐渐往那墙边靠去,越靠近墙壁越听得清晰,不是幻觉,是那墙壁后面有人正在说话。
潋滟将耳朵完全贴上那墙,只听到对面又传来了几声浅笑:“王爷是否确有把握?可不要弄巧成拙,坏了我朝大事才是。”
潋滟一听此人声音,脸色大变,这个声音他极其熟悉,这不正是虎惧——虎将军的声音么?潋滟笑自己定是听错了声音,那虎惧与谢聿桢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会出现在谢聿桢的府中?
潋滟真想拿手指捅开那墙瞧个仔细,他四处摸索,想贴得更近些好听得更真些。哪知,他的手不断摸弄下,碰到那墙上“千里江山万里云”的画轴下部,那画轴下方突然突出一块一指见方的墙砖出来,唬了潋滟好大一跳。潋滟伸手去碰了碰那块突出的墙转,发觉那块墙壁是可以抽出来的,潋滟大喜,待抽出来之后,垫了脚尖从那墙缝里一看,他只看了一眼,又马上收回视线,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之后,又凑了上去,这次他看得真真切切,却惊得是一动不动了。
隔了一道墙,墙的那边,也是一间书房模样的房间,房间里正经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谢聿桢,他正对着潋滟的方向,另外一个容貌俊美,气质华丽,正是许久不曾以真面目示人的虎惧,他侧对着谢聿桢,从潋滟的角度可以看见他的大半个脸,而另外一个人则是背对着潋滟,潋滟一点都看不到那人的面目,却感觉这人的身影是那么熟悉。
就在潋滟垫着脚看的认真时,那房内的谢聿桢状似不经意地将实现扫向了潋滟的方向,直直地盯住潋滟那处,笑得温和。潋滟连忙缩下身子,低下头,他感觉到谢聿桢与他的视线交汇了。此时,潋滟浑身的鸡皮疙瘩都一下子泛了起来,额头上也开始冒白毛汗。
谢聿桢一定知晓有人在偷窥!这里是他的地盘,有什么机关他怎会不一清二楚?只是,为何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让他看到这一幕?谢聿桢到底再打的什么算盘?还有,虎惧怎会与他谈到一处去的?虎惧是个什么角色?而那个背对着他又那么熟悉的身影到底是谁?
潋滟不敢呼吸,又慢慢垫了脚去想再看看那边是何种情形。他小心翼翼地将眼睛放到那处穿透的墙洞处,定睛一看,吓得扑通一下跌坐在地上,急急原地坐着后退了三步,他一面捏住喉咙急促喘气,一面伸了手臂去擦自己额头上骤然冒出的冷汗——
那墙洞后面赫然是一副人的眼睛。潋滟毫无设防,被黑白分明,空洞无神的眼珠子给吓了一大跳。
潋滟还没来得及让自己突遭惊吓的心得到恢复,耳边又传来了一阵轻笑:“吓着你了!”
猛地回头,这个原本只有自己一人的空间里突然多出来了另外一个人,那人站在一处石门之前,俊美的脸上满是笑意。
“谢、谢、谢王爷!”潋滟口干舌燥,说话都不由自主地打起顿来。
谢聿桢从那石门走进来,拧动了旁边的机括关上石门。
“你都看到了!”谢聿桢走到那宽大瞪椅上优雅坐下。
“看到?看到什么?”潋滟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谢聿桢笑着摇头,“看来,你是‘戏演得久了,入了魔了’。”
“什、什么意思?本王子还没问你呢!你将本王子骗入这里意欲何为?还不快速速送本王子回府!”潋滟故意装出高傲的样子,唬着脸对着谢聿桢说着。
“哈哈哈哈!”谢聿桢抚额大笑,笑得潋滟也不自觉地心虚起来。
“哦?若是本王执意留小王子再此住下,又该如何?小——王子?”说着,谢聿桢从那躺椅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近还跌坐在地上的潋滟。
潋滟又后退了几步,躲避着谢聿桢的接近。“你!你!你就不怕挑起事端吗!你好大的胆子!”
谢聿桢站在离潋滟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这个惶恐的少年,“挑起事端?莫说我还真不怕挑起什么事端,就是要挑起什么事端,怕也不是你这个‘西贝’货能够担待的起吧!”
潋滟瞪大了眼睛盯住谢聿桢。他怎么知道?是了,一定是虎惧告诉他的吧。潋滟四处张望,发觉自己根本无路可退了,他用两手紧紧地抵住地板,逼着自己不要逃避谢聿桢的视线。
谢聿桢见到了如此地步,这个假冒王子还是这么坚持,一时倒也觉得此人胆色过人了。他早在接此人回程的途中,已经两次三番地起了疑心了。只是觉得王子是真是假对他倒也没什么大碍,所以才一路装傻,让这人蒙混过去。没想到前两日,虎惧突然告诉他,这个王子确为假冒,实为燕人之时,他一时想将此人收为己用,所以才弄了今日这场画面与他撞见。他一心只想看看,这个与他一般敢冒着通敌叛国之险的假冒王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番尊容?
潋滟见谢聿桢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危险,心里更加慌乱不堪。现下到底该如何是好?这一切又是怎么一回事?谢聿桢囚了他到底要做什么?
潋滟还在胡思乱想,谢聿桢已经如鹰隼一般一把抓住了他的衣后领,将他一下提起,再摔到那宽大瞪椅上。
潋滟手脚并用想从那椅上爬下来,还未爬多远,又被谢聿桢一脚踏住后背,死死地钉在躺椅上,动弹不得。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何人?与我谢聿桢同样有胆色的人!”谢聿桢口气里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兴奋。他为了完成父亲交待的大业蛰伏了快二十年,借着往‘惊鹤城’迎接质子的时机与昭国国君结成暗中同盟。虽有同盟,不过是互相利用,事实上,在心灵上他一直是孤军奋战的。他热爱大燕,却又不得不被叛大燕,这种矛盾让他心内饱受煎熬,直到他听虎惧提起,还有一个燕人正与他做着同样的事,他迫切想见到这个人,他想从这个人那里寻求心理的安慰——看!我谢聿桢不是叛国贼!我谢聿桢只是为了大燕更加强大,这个人,这个人才是叛国贼!他才是!
谢聿桢一面在心里想象着安慰自己的话,一面压住潋滟的脸,将自己的手伸向潋滟的脖子后侧。他想象着自己见到这人真面目时该是多么愉快。他不顾身下的潋滟一直呼喊着‘疼、疼、’硬是寻到那出不明显的边缘,不断磨擦着,不一会儿,那人皮面具就被掀起了一个小小的毛角。谢聿桢捏住那毛角,狠心一拉,只听着身下之人‘啊!’地惨叫出声,那人皮面具“唰”地被扯下,血珠直沿着那面具一滴一滴往下落。
潋滟捧了自己的脸失声痛哭起来。那面具贴得太紧,谢聿桢又太莽撞,未用药物软化直接拉扯下来,将他脸上自己的皮肤都硬生生地扯了一层薄皮下来。潋滟以为自己的脸皮已经被谢聿桢剥下,想到自己已经变成了无脸之人,他恨不能当场就疼死过去。
谢聿桢呆呆地看着这个半爬在榻几上的人。在人皮面具剥落的一瞬间,他清楚地看清了眼前这人的长相,他呆愣了。直到,潋滟沙哑的哭声与自己手上温热的血水让他一下反应过来。他不确信,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人会是,会是一年前那个曾让他欣赏过且一直记挂在心的少年。
谢聿桢丢下自己手上的人皮面具,一把将还捧着脸的潋滟给拉起来拥在怀里,左右开弓,拉开潋滟放在脸上的手——还好!只是带过了一层薄皮,并未将整张脸给剥下来。脸上红红的一块,可以看到无数的血丝。五官依旧那么清晰,这张脸,这的确就是那个叫潋滟的少年的脸。
“潋滟儿?”谢聿桢捧着潋滟的脸,皱了眉头问道。
潋滟也蹙紧眉头,流了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谢聿桢。“我的脸!我的脸!”
谢聿桢一时觉得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时隔一年,他断不会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场合下见到这个少年。
想当初,这少年充军千里的头几日,他还只是为这个聪慧可人的少年感到惋惜,偶尔会在梦里梦到与他之时的画面。哪知,过了一个月、两个月,少年临去之时,幽怨地望着他的眼神,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深。不知当时是做何感想,他就是想知道这少年的下落如何?越是让自己不去想,越是无意间就想到他。斟酌了两日后他派人去了西南,得到的消息却是‘人已死’。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是一时感概,又一时隐隐有些失落。那之后的日子里,他总会不自觉地寻找一些与这少年稍有相似的‘宠物’,从相貌、到声音,那次听到‘凛冽’王子吟唱诗歌的声音与记忆中的少年何其相似时,他就心头一动。饶是他如何想象,也预料不到,昔日那个不爱惹事,怯懦又大胆,聪慧又迷糊的少年,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这般模样。
“王爷,您为何要毁了我的脸!我的脸!唏!唏!”潋滟被剥下了假面具,不自觉地流露出原来的风尘味来,他娇娇弱弱地抽搭着,那眼泪流到受了伤的脸上,让他疼得皱了脸“唏、唏”直叫,又破坏了他娇媚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
谢聿桢收回了遐想的心思,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依旧是原来那副模样,眼里不自觉闪过一丝微笑,“我看看!”谢聿桢捧住潋滟的脸,将自己的脸凑近,上下端详了一番,随即“啧!啧!”几声,一副可惜、可惜的表情。
潋滟一见谢聿桢那副表情,还真以为自己成了无脸人了,眼睛一翻,就晕死了过去。
“潋滟!潋滟!”谢聿桢搂了潋滟摇晃了两下,丝毫没有反应,他忙将潋滟平放在那躺椅之上,自己去寻那治疗外伤的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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