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关内同样热闹。
整个关内包括城门楼上都结起红绸,挂起各色彩灯。江帝开春时又犯了心疾,病重难行,提前半月就派了柳公和数名礼部官员过来, 带着礼部众人和一众宫中老人,帮着操持大婚事宜。颜皇后和太后怕关内人手不够,特意从对岸派了嵇安、高恭和一批妥帖宫人。即墨清雨也于三日前带着大弟子赵衍赶了过来。云国国主云昊、洛国国主洛长卿亦纷纷携贺礼抵达关内。
江国朝中同样来了很多重要官员,参加太子婚典。
范周和另外几名谋士忙得脚不沾地,临近婚期那几日,几平每日都要迎接从各地过来的宾客,登记礼单,安排宾客住处。
洛凤君也随洛长卿—道来了关内,主要负责教授宫人弹奏适合婚典的吉庆曲。这段时间,洛凤君自觉突破瓶颈,在乐技上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并特意作了一首新曲《贺新婚》,作为送给江蕴和隋衡的新婚礼物。
自《梧桐引》之后, 洛凤君已经数年未研制新曲,天下乐师都万万没料到,这位素来不通人情世故、不食人间烟火的乐公子,沉寂多年后作的第一首曲子会是一首新婚曲。
洛凤君并非为权势折腰的人,昔日在隋都为质,隋都权贵重金请其入府弹奏,都被无情拒绝,众人忍不住惊叹∶"怎么从未听闻,江国太子与洛国世子有这等交情……"
"容与殿下德名遍天下,建洗冤台,主动开放暮云关门户,与江北止戈休战,令天下谋士归心,这洛凤君折服在容与殿下绝世风姿之下,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当然,洛世子本人并未承认此事,他只是抱着琴,和江蕴道∶"信手做的而已,闲着也是闲着,顺道送给你们了。"
"自然,主要是送给你,那个莽夫,恐怕未必欣赏得了。"
江蕴表示领情,眼睛一弯,道∶"能得乐公子一支新曲,孤恐怕是全天下独一份了,实在荣幸之至。"
"孤也代他,谢谢世子了。"
江蕴惊讶于洛凤君近日在乐曲造诣上的可喜进步。
洛凤君难得展露了一丝笑容,道∶ "说起来,还是你点醒了我,我一味注重技艺,而忽略了乐由五感而发,应由心出,而不是—味囿于指法与弹法上的技巧。若窥不破这一点,我就是弹—千遍一万遍《凤求凰》,也无法领悟其中真谛,弹奏出真正的《凤求凰》。我应当有属于自己的 ''凤求凰'',而不是一味模仿别人的名曲。"
江蕴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那这首《贺新婚》,孤便当做,世子 ''凤求凰''第一曲了。"
这段日子,洛凤君便长坐关内,教授负责婚乐的礼部官员弹奏此曲。洛凤君要求严格,且耳力惊人,便是漏了半个节拍或某个音符声调高低出了些微偏差,他都能立刻听出,并要求众人从头再弹,反复研练。礼部众人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只觉得当初进礼部时,乐技考校都没这么严格,一首新婚架曲,难度竟堪比殿试。他们只知这传闻中的乐公子是位乐痴,却没料到痴到如此地步。
有礼部官员受不住,委婉询问洛凤君能否宽有些许,换来洛世子一记鄙夷眼神。礼部官员从那一记眼神里,感觉自己似乎侮辱了乐曲这个词,脸一臊,再也不敢提及此事,只能加倍练习。
江蕴反而成了最闲的那个,也得益于大婚前夕这难得的空闲,终于在新都图纸上勾勒出最后—笔。
即墨清雨望着纸上已经隐约可窥见未来样貌的巍峨城池,抚须笑道∶"有此新都,南北一统指日可待。"
嵇安和高恭主要围着小江诺转。
两人如何也没有想到,昔日被殿下带回别院的小郎君,会是金尊玉贵的江国太子。到了关内,先去拜见了江蕴,将颜皇后和太后准备的礼物送到,就开始陪着小江诺玩耍。
太后和颜皇后给小家伙准备了很多小物件,小团子虽然心智比同龄婴孩成熟许多,可毕竟是个幼儿,正是爱玩的年纪,见到满盒子的稀罕物件,两眼发光,连近来最稀罕的琉璃球都丢到了一边。但小家伙心里有杆秤,睡觉时,依旧要抱着琉璃球,除了江蕴外,不许其他人碰。小团子玉雪可爱又聪慧过人,嵇安忍不住道∶ "等太后和皇后娘娘见了小皇孙,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婚期前一日,暮云关迎来一位特殊客人。
范周一直负责宾客接待事宜,听到守将禀报,疑是听错∶"东州来的?"
东州即原来的齐都,而在范周印象里,殿下和齐国那边并无交情,而齐国隶属江北,和江国亦无国事上的往来。
范周不敢大意,和云怀一道,亲自到城门外查看情况。暮色中,一个身披雪色狐裘的年轻小公子骑在马上,身后只跟着几名亲卫和两辆装着礼品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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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齐子期,来自东州段侯府,特奉家中长辈之命,来恭贺你们殿下大婚。"
马上的小公子自报了家门。
范周越发意外,但联想起之前在齐都时,殿下曾冒死从大火中救出那位段侯,又忽然隐隐觉出,殿下与东州的段侯府,或许真有些他不知道的往来。
他力事向来周全妥帖,不该问的话,也半句不问,当下不敢怠慢,忙请齐子期入关休息。
齐子期却脚蹰了下,只让人将礼物卸下,道∶"家中还有事,恐不便久留…"
"既然来了,就喝杯喜酒再回去吧。"
一道清润声音传来。
齐子期一愣,抬头,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的江蕴。
江蕴依旧一袭青衫,翩然站在暮色之中,眸光清润,嘴角轻扬,如初见时那般,带着温然等意,望着他。
齐子期眼眶一热,好一会儿,点头,道∶"好。"
范周忙让人再去收拾一间妥帖的客房去。
大婚前一日,江蕴罕见地有些失眠,躺在床帐内,正胡乱想着心事,忽听窗外传来翅膀扑棱声,打开窗户一看,果见窗外落着一只海东青。
江蕴眼睛一弯∶"是他派你过来的?"
海东青矜傲地扬着脑袋。
江蕴从鹰爪上把信取下来,例行喂了些肉干给这辛苦的送信使,回到床帐内,打开信一看,只写着两行字∶等孤,莫要因太过思念孤而无法入眠。
江蕴不由扬起嘴角。
下床,到书案前,提笔,回了一行∶臭美,没有思念你。
次日一早,天未亮,黄河水面的鼓乐之声便震响了整个暮云关。"来了来了!迎亲队伍过来了!"百姓们都挤在岸边欢呼。
江蕴换上了大婚服,立在城门楼上,身后跟着以范周、云怀为首的关中守将、谋士,望着远处河面上浩浩****的迎亲队伍,小江诺也换上了喜庆的红袍,福娃娃一般,由公孙羊举着,兴奋地望着河面上密密麻麻望不见尽头的船只。
从天亮到日暑,黄河河面上亮起星星点点的T,长龙一般的船队,如璀璨星河,在黄河之上铺展开,经历了一天一夜的路程,终于缓缓靠岸。
隋衡一身红色婚服,俊美张扬,巍然如神,在一干青狼营大将和下属国国主的簇拥下,朝暮云关巍峨关门行来。
城门楼上,响起欢庆缠绵的新婚曲。
隋衡仰头望着同样一身红色,立在城门楼上的江蕴,扬唇一笑,当众慢慢跪了下去。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今日,隋霁初以未来天下为聘,迎娶江容与。"
"珍之重之,此生绝不相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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