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到了23岁的年纪,我已经是脱离恋爱关系的高手了。如果你也喜欢全然超脱于他人的爱,只因为内心深处,潜意识里的那些恐惧,尽管难以觉察,但那些恐惧依然存在让你不敢深陷其中,那这里我给你一些小窍门。

如果你平常厮混的某个人对你喊出了一个过于亲密的爱称,那你就加倍甜蜜地回应。例如:

“宝贝儿,把遥控器递给我,好吗?”

“喏,给你……小可爱。”

如果对话的方向可能导致你们之间的关系成为“恋爱关系”,那就不要按对话的常理回应。例如: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样会……”

“我要做世界上最强之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是在唱《精灵宝可梦》(Pokémon)(《精灵宝可梦》是一个跨媒体制作的作品系列,包括游戏、动画、漫画、卡片游戏及相关产品等,其他译名包括《宠物小精灵》《神奇宝贝》。——译者注)的主题曲吗?”

随时准备着,残忍地与你在意的、需要更多氧气(爱)的人保持距离。例如:

“对了,阿普丽尔,我妈妈要到家里来哦。”

“酷!”

“你要不要见见她呢?”

“我住在这儿,不是吗?”

本质来讲,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插科打诨,不要让对方与自己的联系太过紧密,不要让对方对自己有太多欣赏。因为,在内心深处,你是如此地讨厌自己,你都无法想象有谁会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他们喜欢你的话,他们一定是有毛病吧?

如果你熟悉了视频和社交媒体上的阿普丽尔·梅,这对你来说可能挺不可思议的,因为在视频和社交媒体上的阿普丽尔·梅总是那么的自信、清晰、自在,表现得如此自信的人内心深处怎么会缺乏安全感呢?好吧,如果我不是这么的没有安全感,我就不会有机会或倾向于把生命中的每一天,都花在把自己打造得看似自信上了。

在我的罗曼蒂克史中,我与玛雅的关系,算是持续时间最长的了。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她是一个不错的室友和同学,我才没有把我俩的关系彻底搞砸,不过有好几次,我都有这个冲动。但我俩的关系够稳固,大多数情况是因为玛雅清楚我总调侃她对我的感情,其实是因为我嫌弃自己,而不是她。

玛雅是一位美貌和智慧兼具的女性,和她相处这么久后,我偶尔会想象一下拥有她或缺少了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这让我意识到我对她的感情是多么的深刻和炽热。一想到我得告诉玛雅最近发生的事情,一想到那么复杂的感受,我就想落荒而逃,就像是后面有一条大蟒蛇在追着我一样。我知道我想让她把话说透,又担心她会对我失望,既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明白她真的很懂我,我真是无比的恐惧,那感觉就像是担心一条21米长的大蟒蛇想狠狠地拥抱我一样。

我现在说了这么多就好像我当时知道得一清二楚一样,其实并没有。我只知道,她没接那通电话之后,我就越来越不敢想象一旦我们最终对上话,会是怎样一幅光景。我现在告诉大家这些,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们讨厌我。也许过不了几页,你们就会开始讨厌我,所以我要让你们全面地了解我内心的动**,这样你们会少讨厌我一些。

我回到家的时候,公寓很干净,比我前一阵看到的时候更干净。

“哇喔,你变成我妈了吗?”我朝着空空的客厅大喊,知道玛雅一定在房间里的某个角落。

“阿普丽尔!天哪,终于看到你了!我担心死了!”她叫道,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神奇女侠式的无袖背心,下面穿着格子图案的睡裤。

“担心?你真的变成我妈了吗?”我开玩笑地傻笑道,但又觉得有点不像是玩笑。

“从你说有点事想告诉我之后,就再也没有发信息给我了。你可以想象得到这会让一个女生有些焦虑的。”她确实看起来挺担心的,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担心。

这让我同时想起两件事来。第一件事是她或许以为要分手呢。第二件事是事实上的确会是分手哦,真正的分手,比我以前经历过的分手还要重大。我怎么走了那么远啊?

我惊慌失措。

“嗯,有些事我们需要谈一谈。”可这并没有减轻她的焦虑,我突然意识到我们的方向已经错了,我继续说,“我的洛杉矶之旅发生了不少大事!”

“你听说了卡尔的右手全消失了吗?”

我不得不笑了起来。“是的,没错,不过,也不全是。”我才在推特上看到一段视频,在视频中,东京卡尔的手消失了,把一位在场的游客给吓得张大了嘴。手并没有掉下来,也没有像好莱坞卡尔的手那样跑掉,就只是消失了。关于其他卡尔的视频,也显示的是手没有跑掉,而只是消失了。只有好莱坞卡尔是个例外。我把这个解释给玛雅听,同时又有点惊奇的是她竟然没有关注我的推特或脸书账号。

然后我告诉了她,好莱坞卡尔的手跑掉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哦,上帝啊,你当然在那儿!”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玛雅,发生了太多的事了。嗯……”要说出来真的挺难的,“卡尔很有可能来自外太空,安迪和我……”

“卡尔是啥?”

“他可能来自外太空,就是,不是地球上的,是电影《E. T. 外星人》里的那种外星人。”我等了一下看有没有必要继续解释,而玛雅什么都没有说,于是我开始扯回其他的话题,“我们已经拍了……”

她再次打断我:“请继续说外星人的事!”

“呃,好吧,没错,我们解开了那个序列。更确切地说,是米兰达解开的。”

“米兰达是谁?”

“她是伯克利分校的一位研究生,写信告诉我卡尔的物理特性。我把序列的事告诉她了,然后她用了大概六分钟就把这个谜给解了,太神奇了!”

玛雅听到这个消息可不太开心。我一点一点解释给她听,尽量不要描述得像是我又交了一个新女友一样。

“卡尔的材料,表现出的方式,与周围环境互动的方式,都说不通,都不可能。卡尔太不可思议了,可他就在那里,守着红辣椒墨西哥烤肉店,所以结论就是:他不是人类创造的。”

“然后呢?”

“然后米兰达发现卡尔是来要化学元素的,I, Am, U是碘、镅和铀。”

“铀?!”

“是的,大多数人听到都是这个反应。不管怎样,我们给了卡尔一些碘和镅,然后他的手就脱开了,然后就跑掉了,天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故事而不是让你直接看视频啊?安迪马上就会把视频播出了。”

我登录YouTube账户,给她看了视频,很快这个视频就会成为频道中我们的第三个视频了。看完后,她转过头来对我说:“她挺可爱的哈。”

哦,该来的马上就来了。我在脑海里快速搜索米兰达的不足,我能说点什么又不像是假话呢,好让玛雅没有那么有危机感。

“是啊,不过她怪怪的。”我能做的也就是这样了。

接着是漫长的沉默。在这段时间中,我真希望我们能回到更保险的话题,比如我怎么在纽约街头发现了一个真正的外星人,怎样拍了些他的视频,怎样成为与外太空接触实际意义上的使者之类的。

“你会很快将这个视频公开吗?”

“会啊!没有人拍到了那只手独自移动的镜头,只有我们!而且,我们是唯一知道这件事怎么发生,为什么会发生的人!还没有人知道关于序列的事呢!就像你说的:现在,我不仅仅是发现这个序列的人,我还是解开这个序列的人!”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所以至少我可以很恰当地把这件事归咎于她一点点。

“你知道你这样做的话,会发生什么吗?”她的脸板得像一块石头。

“我获得了一个平台?我会在人们需要的时候,传递简单正向的信息?这和广告的区别不大,安迪知道关键就是要了解社交媒体。”

“安迪。所以这是安迪的主意。”这句话听起来可不像是个问句。

“别傻了,安迪都没办法让我换个电灯泡。这是我的主意,从头到尾都是。”

“阿普丽尔,”她在我的床边坐了下来,然后沉默良久,时间长得我都不自在了,她说,“你觉得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她说这句话的口气像是她比我更加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的确如此,但这并没有让我讨厌这个答案。

“没人能有这样的机会,玛雅!没错,这会带来钱,但不仅仅是那样。我觉得我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有价值的人,就是没有这样觉得过,而成为一个很有价值的人是我的原动力,是我存在的意义,玛雅比我更了解这一点。她知道把这个话题提出来不会有帮助,所以她之前都没有……提过。

“你认为你能够独自做成这件事吧。”再一次,这不是个疑问句。

于是,我跟她说了普特南,说了斯堪姆特先生,说了我已经有了一名助理,在帮我处理邮件。我没跟她说太多罗宾的情况,因为假使有人想赢得我的芳心,其实最有可能是罗宾,而不是米兰达。我有了经纪人,或许还要签一本出书协议,安迪和我已经在打造一个品牌,制订发布策略了。

“你有没有想过跟我谈这件事会是个好主意?”

如果是一个理智的人,那这一刻可能就是缓和气氛的最佳时机。对这样的人而言,从这个话题脱离开来是非常容易的。也许比较好的主意是在一些话题之间留出一些空间,比如“浩瀚宇宙中人类并不孤单”“我要夺取权力用来做善事”“我们的关系让我害怕”等。可是我想把这样的拌嘴转化成分手,“我们”这样的概念无法与“阿普丽尔·梅”这样的概念相匹敌,于是,我爆发了。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呢?”我问道。

她着实惊呆了,站了起来,然后一动不动,身上还穿着睡衣,嘴巴张开不动了好几秒,才彻底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哦,阿普丽尔,你混蛋!”

“什么啊?我们是室友,是朋友。第一天晚上,我给你发那条消息是因为我想要点建议,但是之后我们就陷入这件事了,所以我就想着我还是回来告诉你算了。”

“室友!很好啊!”

“说起这个,”我本来想就事论事的,可没想到说出来的时候,声音既做作又颤抖,“我在想,为了这个报道,如果我搬去曼哈顿会更有帮助些。罗宾找到了一间公寓,从房间窗户往下看的话,正对着纽约卡尔。”

“罗宾?”

“我的助理。”

“为你找到了一个新地方,”这句话说出来像在喷火一样,“我猜只有一间卧室吧?”

“玛雅,我们只是室友啊。”

接着是一阵沉默。她的情感,哦,在四周弥漫。气愤、痛苦、失望,特别是对我的失望,而不是对处境的失望。我感受到的是她一点也不惊奇,是的,我现在的样子和她预料的一模一样。

所有这些强烈的情感,演化成了悲伤。玛雅转身走开的时候,很明显已经开始哭了,她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走到门口时,她转过身来,眼睛已经肿了,轻轻说道:“哦,上帝,阿普丽尔,你真的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不知道这样做真的意味着什么吗?你就是想找一批爱你的受众,而我是不够的。好吧,其实那样也是不够的,但我想,你可能需要自己去发现。”那是她第一次对我表达了“我爱你”的意思,或者说,至少是最接近的一次。以前,她知道如果她说了,我会抓狂的。

“我的分量是108斤,我是你见过的最可怕的东西。等你有胆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她走出去,关了门。

现在回想起来,门关时,我能记起的唯一感受就是松了一口气。我伸手拿起了手机,开始查看推特。

上帝,我就是个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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