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京城来了一支风尘仆仆的商队。
德胜门守军见这些商人并未剃发,身着汉人衣冠,立即提高了警惕,呵斥着拦住了商队。
刘志远走下马车,笑呵呵来到守军将领身前,捧着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双手奉上。
“小的名叫刘志远,南边来的徽商,生意人而已。军爷,区区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将领接过钱袋子在手中掂量,少说也有几十两银子,脸上表情和缓了,道:“但凡从南边来的人,都要接受盘查^……”
“军爷,我们能理解的。只是我们千里迢迢冒着性命危险北上,主要是为了拜见豫亲王,还请军爷通禀一声。”
“你是说这些货物是送给豫亲王的?”
刘志远左右看了一眼,做出极为谨慎的样子,压低声音道:“我们带来了几大箱子的神膏,军爷只需如此告知豫亲王,必定有赏!”
豫亲王多铎喜欢吸食神膏,在京城里人尽皆知。但凡能给豫亲王献上神膏的人,都会得到重用。
将领不敢怠慢,道:“尔等在城门前等候,我去王府禀报。”
“辛苦将军了!”刘志远拱手鞠躬。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那个将领带着一人驱马狂奔回来。到了城门前,两人跳下马来,将领介绍道:“这是豫亲王府的管家。”
刘志远急忙点头哈腰,又奉上一袋银子。
管家接了银子,没有说话,直接去察看货物。打开几口大木箱,果然见到油纸包裹着的鸦片膏,分量足色泽亮,是上等好货。
“非常不错!”管家点着头,问道,“你们是如何北上的?”
这一句话漫不经心,却暗藏陷阱。
刘志远回答道:“我等从扬州启程,走的是陆路,不敢走水路,绕了很大的弯子,夜行昼伏,过了济南府才算安全。贵总管请过目,这是济南府知府签发的行路文凭。”
管家看了之后,终于笑了:“这就对了,如今大运河被你们汉人朝廷把控着,你们要是从大运河北上,我难免就会有所怀疑。走吧,随我去见豫亲王。”
到了王府,府中下人们把那几口装有鸦片膏的箱子搬了进去。刘志远等人候在门房里,一直到了掌灯时分,才见到多铎。
多铎满面红光,精神焕发,道:“本王正为了神膏犯愁,你们就送来了,真是及时雨哪!本王很受用,大为受用。说吧,你们想要本王做什么?”
刘志远毕恭毕敬道:“这是小的们的一点心意,王爷受用,小的们便心满意足了,哪敢有什么奢求?”
“哎,在商言商,本王不会亏待你们的。”
刘志远道:“承蒙王爷厚爱,小的便斗胆说了。其实我们这些人,只要能赚钱,什么买卖都做。贵国的野山参、药材,在南方很受欢迎,我们想大量收购。”
多铎摇着头道:“摄政王刚下了旨,说野山参、药材乃是战略物资,严禁卖往他国。你们来晚了,早些日子还行,现在本王也没有法子。”
刘志远露出十分懊丧的表情,沉吟片刻道:“收购皮子呢?”
“我们满人擅长打猎,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皮子。不过你们要老实交代,收购皮子做什么?”
刘志远打开一口箱子,拿出几个皮包来,道:“我们皇上创办了一家皮革厂,专门生产这种皮包,南边的有钱人都抢疯了。皮革厂需要大量的皮子,可惜南方皮子匮乏,我想从贵国收购些回去卖给皮革厂。”
又道:“这些皮包,送给王府的娘娘和格格们,不成敬意!”
多铎拿过一个皮包细看,笑道:“皮包倒是稀奇,本王笑纳了。亏他崇祯想得出来,到了南京竟然创办起皮革厂来了,哈哈……”
“嗨,我们这个皇上,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除了生产皮包,最近又改良了牙刷子和牙粉,还有香水呢!大概是太缺钱了吧,不过我看他不合适当皇帝,当个大商人倒还不错。”刘志远道。
多铎哈哈大笑:“崇祯穷疯了,他如何保得住江南半壁江山?本王迟早有一天要饮马长江,横刀南京城!”
徽商们唯唯诺诺奉承几句,刘志远又打开一口箱子,道:“王爷,小的们还给你带来了许多稀世珍宝!”
箱子刚打开,就见光芒四射,流光溢彩。多铎惊呼一声,举着烛台奔过去,看见巷子里堆满了珠子,色彩斑斓,在烛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多铎眼里放着光。
“七彩宝珠!”刘志远拿起几颗珠子,摊放在手掌上,“王爷请看,这些珠子难得一见,颜色艳丽,五彩缤纷,世所罕见哪!”
所谓的“七彩宝珠”,不过就是有色玻璃珠罢了。
经过毕登辅和朱慈炯不断摸索,大明军事院已经掌握了生产有色玻璃的秘诀,可以在原料中加入有色物质,随心所欲制造出各种色彩的玻璃珠来。
这个时代的玻璃珠,还是稀罕物。当初哥伦布就是拿着玻璃珠子换到了南美洲土著的黄金,李存明派刘志远这些徽商北上,便是让他们当大明朝的哥伦布。
多铎贵为王爷,可也是头一次见到玻璃珠,三两下就被忽悠住了。
他喜不自胜道:“好啊,你们如此有诚意,本王绝不会让你们空手而归。你们带上本王的文书,尽管去收购皮子,没人胆敢阻拦的。”
“多谢王爷!”刘志远等人急忙跪下去磕头谢恩。
……
刘志远等人拿到了多铎签发的行商文书,在满清国内畅通无阻。他们带上一箱又一箱的玻璃珠,去各个地方收购皮革。
一颗玻璃珠能换十多张皮子,半个月后,他们便换来了不计其数的皮子,堆积在临时租赁的库房中。
徽商们甚至还出了山海关,去了东北一趟。又去了蒙古边境,换回许多羊群来,对外宣称羊群运到南方,不仅能杀了卖皮子,还能卖羊肉。
五月中旬,徽商们决定返回南方了。货物满满当当装了两千多车,却遇到一个大麻烦,缺少马匹,没法运输货物南下。
刘志远带上一万两银子,去见多铎,央求道:“豫亲王,小的们即将南下,特来辞行!这一万两银子是小的们的心意,多谢豫亲王的照顾。”
“好说,好说,本王盼着你们下一次的到来,可别忘了多带些神膏!”多铎笑道。
“小的们遇到了麻烦,还请王爷帮帮忙。”刘志远趁多铎心情大好,说了缺少马匹的事情,“没有马匹,货物运不出去,就砸手里了。”
“你们啊,忒贪心了些,一下子收购这么多作甚!”多铎道。
“小的们也是想着北上一趟不容易,故而贪心了些。豫亲王,最好能找到五千匹骡子拉车,骡子体力好耐性大,要不驴子也行,马匹反倒不太合适运输货物。”
“本王到哪里给你去找那么多骡子、驴子?别挑三拣四的啦,到本王掌管的镶白旗军营里买马去,价格嘛,按市场价即可。但军营里上上下下的将领们,该打点还是要打点,明白吗?”
刘志远为难了半晌,最终无可奈何道:“哎,那就凑合着用吧。豫亲王放心,我不会让镶白旗兄弟们吃亏的!”
刘志远去了镶白旗军营,拿着多铎的话当令箭,很快挑选了一万匹骏马,并未付钱,给的仍旧是玻璃珠子。
当即套好车,连夜出了京城,马不蹄停往南边赶去。
多铎一点都不在意,只管躲在府里抽鸦片烟。此事反倒惊动了范文程,这个老狐狸瞬间觉察出事情不对劲,去见多铎,不料两次三番被拦在门口。
范文程只好往里闯,见到多铎斜躺在软榻上吞云吐雾,气得直跺脚:“豫亲王啊,你坏了大事啦,那些徽商带走了足足一万匹骏马,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范大人,咋咋呼呼作甚?那些人只是生意人,本王坏了什么大事,你可别危言耸听!”
“我的豫亲王啊,你仔细想一想,要是这些骏马落在了崇祯手里,他就能组建骑兵了……”
“嗨,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满人铁骑天下无敌,他崇祯有了骑兵又如何?”
“老夫不跟你多说,我去找摄政王!”范文程跺脚长叹。
“范文程,你个老匹夫,少拿摄政王来压本王,本王难道连这点权力都没有了吗?”多铎爬起来叫骂,但范文程已经出府而去。
多尔衮是个聪明人,不像多铎一般鲁莽无脑,听了范文程的汇报分析之后,立即下旨让多铎带兵追杀徽商。
多铎又恨又恼,无奈之下领着一千兵马急速追赶。此时徽商已经离开京城五天,一直追到聊城地界,总算见到了商队踪影。
“拦住他们,把马匹要回来!”多铎挥着刀子下令。
就在此时,突然杀出五千骑兵,一万步兵,枪声大作,箭矢如雨。
原来阎应元和翁之琪早就奉了密旨,前来接应商队。多铎兵力不足,抵挡不住,灰溜溜逃走。
逃得远了,还能听见明军们大声喊叫:“多谢豫亲王赠马,多谢豫亲王赠马……”
满清贵族熟读《三国演义》,此情此景,多铎不由得想起了诸葛亮草船借箭的故事,几乎气得吐血,狂喊一声晕了过去,从马背上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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