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被袭后的日子里,每件事都挺大的。这样说很糟糕,可没我什么责任。真的,我做得越少,对我(以及我的理念)的谈论就越多。我现在已经有自己的代言人了,他们都在四处宣扬我的观念。我渐渐康复了(尽管我的伤并不重),防御派那边想方设法提出的每一个重要论点都不堪一击。另外,我知道我和米兰达之间的关系,即便我没有险遭暗杀,也肯定会变得怪怪的。但至少发生这样的事之后,我便可以假装我任何古怪的行径都源于不堪重负,源于我认识到真的有人如此地想置我于死地,他们的意愿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们真的会亲自动手。

当然,还有几件事让我不太开心。首先,我不能回公寓去,所以也不知道卡尔的手怎么样了。我相信是有安全的方式可以回去的,可我不能回去。险遭刺杀的一个好处就是,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回公寓,没人会勉强你。我自己不会回去,也不让任何人去我的公寓。这样,就没人知道我卧室的窗户被打烂了。至少,除了美国政府,还没人知道这个秘密,而政府让我保守这个秘密,我相信自有其原因。

安迪早就在曼哈顿玫瑰山街区买了套不错的房,他让杰森同住,我想是为了方便他俩继续弄他们的播客。出院后,我暂住在他家的客房里。大约一周后,罗宾替我找了个新地儿,可我怎么也不想一个人住,于是就赖在安迪那儿。我又赚了不少钱,赚钱的方式仍是如此的荒唐,虽然与我呆呆的好友以及他更呆的室友住一块儿,并不是我想要的消费方式,不过我就住那儿了。

另一个不爽的事,在767序列的解题过程中,我一次又一次地彻底失败了。我非常的沮丧,以至于都厌恶睡着了。但是每晚,我依旧会围着飞机绕圈圈,爬引擎,在机翼上行走,尝试打破窗户。我读了所有能找到的跟飞机有关的资料。好不容易,我终于想明白了,那些六角形就是我们需要解开的密码,于是我费力地记住它们,画下来给玛雅看,可我们还是破解不了。

与玛雅相处时,她把我视作娇弱的花朵。即便我已经混蛋到偏偏去做她叫我别做的事(那就是和米兰达的关系,而且她还不知道),可她现在对我除了客气也没什么了。而且我也清楚没什么能做的了,尽管在这场纠葛中,目前的境况还不赖,可我已经走进了禁区,我能想象从玛雅的视角来看,这场灾难的源头就是我。

我觉得要逃脱这个灾难的唯一方法就是来点前奏,好比送她些花啊,或者写封长长的道歉信什么的。当然,这些看起来都完全不够,所以,我转而做了一个决定。

我跑到“摩纳哥会馆”专卖店,花了1200美元,买了新的夹克、衬衫和牛仔裤,然后回到安迪的公寓里制作了一段视频。文稿是这样的:

大家好!实话对你们讲,我现在十分凌乱。我的身体并没有受什么伤,可是我,而且我认为我们很多人,目前心理上都有创伤。我断了几根肋骨,缝了十几针。可是面对这样的现实,有人想要……(这里得来点感情,我可没在表演)……杀死我……而且还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而这些人只不过对地球的来访者表现出兴奋和兴趣而已……这样的伤害来得太深。

当然,现在防御派否认与这些袭击有关。这样做没什么错,我也真心认为他们中肯定有不少人永远不会宽恕这样的行为。但是,当言论变得如此煽情,如此愤怒时,有些人会合力误导事态,这并不奇怪。

我的方式没有那么激烈,不过我确实也在引导。

自7月初以来,大家都清楚梦境中的所有谜题序列都得以发现和解开,只剩最后那个。这些码都得到了完整的汇编,看起来只缺某一种密码,但没人知道到哪里去找。在情况变成这样之前,我已知道梦境里还有一个谜题序列,而且只有我接触得到。我一直在解这个我们把它叫作767的序列。可是都一个多月了,坦白讲,我毫无头绪。我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我想独自解开这个谜题,我想成为你们都会铭记的英雄,我想维持我的名气和特殊性。因此,我拖累了我们解开梦境的过程。假如我没有封锁这样的信息,也许早在一个月前,我们就解开梦境了,也许这一过程会更快、更安全,也许……(然后视频在这里跳到了下一句台词,因为我不想说完那句话。)

此外,我十分清楚卡尔救了我的命。政府已经发布了初步报告,报告显示袭击我的人,马丁·贝拉科特,当场就死了,而他的内脏器官显然变成了葡萄果冻。虽然这听起来像是个笑话,可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事实。这明显是纽约卡尔做的,纽约大陪审团将决定是否起诉卡尔。我完全支持这项法律程序,同时坚信卡尔将免于指控。

一直积极参与的追梦人,我们现在有最后一道谜题要解。我把我们所知的767序列的所有信息都放在颂站里了,说明里有我帖子的链接。卡尔显然也想让我们一起解开这些谜。我很抱歉我花了这么些时间怀着私心扣下了这个信息。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原谅我,我也没有理由期待你们会原谅我。但我希望你们愿意相信:我真的,真的很后悔隐瞒了这个信息。

视频就此结束。这个视频上线后的一个小时内,我在颂站读到了这条线索:

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不过你知道吗?那个六角形排列让我想起了爷爷的手风琴。我不知道手风琴有多少个键,不过我觉得就是那样排列的。

置顶吸引关注……有人会弹手风琴吗?

嗨!有啊!我把我爸给找来了,他会弹手风琴和六角手风琴,他说(我直接引用的原话,因为我完全不懂这个):“这是六角形同构键盘。不管从哪个键开始,如果向右,就是下一个全音,如果向左向上,就是升上去的第三个全音,如果向右向下,就是降下去的第三个全音(比如从C开始,右边的键就是D,左上的键就是F,右下的键就是G。——译者注)。正上方最近的那个键就是高八度的同一个音(比如开始键是C,这个键也是C,只不过高八度。——译者注)。”

到第三条回复出现的时候,这条评论已被置顶,全世界的手风琴手和六角手风琴手都加入了进来。他们迅速着手破解我从梦境中带出来的蜂巢图案,如果红色的六角形图案代表按下的键,那听起来会是什么曲子呢。半小时的工夫,虽然没有人能够肯定地说出该用什么调来弹,但明显的答案是,767一侧的六角形图案代表加拿大歌手卡莉·蕾·吉普森(Carly Rae Jepsen)的歌曲《有空电我》(Call Me Maybe)。卡尔的音乐品位真是令人惊叹!

安迪和我迅速进行了全面的调查,竭尽所能去了解这首歌及流行音乐大咖卡莉·蕾·吉普森。

记熟《有空电我》的每句歌词后(我本来就记得一大部分),我拉上了安迪家客房的窗帘,躺上了床。那时其实才刚到下午,但我和往常一样,已感到疲惫,急着想看一看这条新信息能起什么作用。想睡着可没那么容易,可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睡着。我知道可以说全世界都在等待这个答案,而我是全世界唯一一个能够知道这一答案的人。

我开始放空思绪,任由疲惫席卷而来。在反反复复尝试了23次之后,我终于进入梦乡。此刻,我身处一座高级写字楼的高级办公大厅里。整整30分钟后,我站到了一架波音767飞机前,用我那纤细的,有些走调的嗓音唱道:

我对着许愿池许下了愿

别问我 我愿将它藏在心底

许下愿望时,我默念着你

而现在,你就站在我面前

我继续唱着,这倒也没什么。等我唱到副歌部分的时候,那才叫怪呢。副歌部分可是精心制作的,唱的时候想不投入都难。不过好在梦境里始终就我一个人,没有人围观,我尽情地对着一架波音767边扭边唱:“你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我是多么渴望着你,我是多么渴望着你,我是多么多么渴望着你。”

在睡梦中,我感受不到疼痛,所以在现实中,把左手臂举过头顶这个动作,我努力了好几个月都没能实现,可在梦境里,我却能像个没事人一样,一副活蹦乱跳的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模样,轻松舞动着。

一会儿我就唱完了,我敢肯定唱完了整首歌,没有漏掉一个词(虽然肯定错了几个音),我开始听到轻轻的嘶嘶声。然后,声音越来越大,传来的是电动机或液压发动机的噪声,装载起落架的舱门打开了,机翼和机头处放下来几个巨大的轮子。轮子轻轻接触到停机坪的草地,立刻静止不动,就像一直在那里一样。我终于进去了!

或者说,至少,我走进了放飞机轮的那些小空间。我研究波音767飞机时得知,这些轮舱大到能让一个人待在里面,直到收回轮子,当然在这种情形下还没被压碎就太幸运了。有些人曾经爬进前轮舱企图搭便机。结果表明那简直就是找死。不管怎么说,爬进轮舱是可行的,所以我立刻爬了进去。我去了前轮舱,因为我知道那有一个舱门连接航空电子设备舱,飞机的所有控制设备都在那儿。从那儿进去又有另一个舱门通往飞机内部。我还知道,这两个舱门不仅仅是门。它们是密封的,需要特殊工具才能打开,不过我认为这是我进到飞机里的最佳方式了。进入起轮舱后,我看到了很壮观的像意大利面一样一根根的管子和线缆。要是我是波音工程师的话,我一定很清楚看到的是什么。可惜我不是,所以,借着从敞开的舱口照过来的昏暗光线,我看到的就是一大团乱七八糟的景象,还挺吓人的。

不过要找到舱顶上的舱盖,一点不成问题。那里没有大量的管子和电线,而且基本上是天花板上唯一的平面,因而很明显。可另一方面,要打开舱盖却十分不易。有十几个平头螺栓把它锁得死死的。这些螺栓不像普通的十字螺钉或一字螺钉,表面平平的,就像大头针平顶那样。

而且舱盖严丝合缝,就连指甲都插不进舱盖的边缘,所以我没有再试。

我在舱里爬来爬去,爬了较长一段时间,我是想寻找……任何线索,可整个轮舱看起来就是一团乱麻,而且仅此而已。

我又回到舱盖处想把它弄起来,因为我设想着,也许在过去的20分钟内,我说不定获得超能力了呢。不过,这一次,我注意到把手上有一些凹凸不平的小字。借着昏暗的光线,很难辨认出这些字,至少一开始我是这么认为的。最后我才意识到不是因为光线暗看不清,而是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字,但它们就在那里,可惜只是一堆在我的脑子里构不成字的线条和圆圈。

当你偏离轨道并且梦境的细节开始消退时,就会发生这种情况。可是怎么会这样?我不是唱了歌,而且还起作用了!应该就是这样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尖叫了起来,沮丧充斥着整个空房间。可是没用。我打算踢一脚墙上的管线,振奋一下受挫的我。并不是说我没得到什么去给大家报告的信息。而是说,既然他们已经成功地给了我一条线索,我可不乐意回去告诉他们这是条死胡同!

所以我踢了一脚,不过也只是发出了令人满意的“砰”的一声,但并不足以让我振奋。

舱里的空气闻起来有些陈腐黏腻,于是我判断也许在飞机外面我还遗漏了点什么。也许秘密是在其它轮舱里。

我再次围着飞机打转。我使劲拽了所有我可以拽一拽的单个东西,有几个完全拽不动。我还爬完了剩下的轮舱,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引起注意或是有用的线索。

我感到灰心丧气,就从飞机处走开了。

走了几个街区后,我转过身看向这个庞然大物。在梦境里,我已经花了无数个小时盯着它看,所以也不指望能看出什么新花样。我确实也没看出什么来,可我的心突然就提到了嗓子眼,我开始全速跑回飞机旁,因为我想到了!

回到前轮舱后,我不得不让我的眼睛先适应几分钟后,才再次看到了把手上那些浅显的凹凸形状。它们可不是梦里用来表达“搞错了”的难以破译的乱写乱画,而是米兰达曾经在哥伦比亚特区那家酒店里教过我的玛雅数制里的点和线。我现在可以肯定,和机尾代表数字6的数制一模一样。

我完全可以选择给自己脸部一拳,让自己醒过来和安迪一起查找这个数制,可是,我太想自己单干了。在全世界人花费数月时间共同解开各种序列后,我可不想仅仅成为这个最终序列得以解决的交流工具,我想成就更多,我想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那该死的维基百科页面上!

于是我坐在那儿,绞尽脑汁地去想米兰达告诉我的内容。点代表“1”,线代表“5”。所以说,两条线一个点就是11啰。我很肯定。两个点,是2。这个简单,玛雅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于是,我得到了一串数字:11, 2, 7, 19, 4, 4, 12。可是,我现在该拿这些数字干什么呢?哦,门的一侧有七个表盘,每个表盘有1到19的数字。天哪,这不是很容易的吗?

我把每个表盘设置到相应的数字上,没想到舱盖直接掉了下来,跌进了轮舱里。而我没来得及躲开,脚下一滑,居然从打开的舱口摔了出去。落下去的时候“砰”的一声撞到了起落架上,我在安迪的公寓里醒了过来。

“该死!”我大叫了起来。

安迪在另一个房间大喊:“你怎么啦?”然后跑进了我的房间。

“哦!我很好!只不过,晕!我进飞机了,然后我解开了序列的下一步,是米兰达告诉过我的玛雅数制,印在轮舱的一个舱盖上。我都打开舱盖了,可是该死的,我居然掉下来撞到头,然后就醒了!”

安迪笑疯了。

“不许笑!”

“太好笑了,阿普丽尔。你好不容易拿到了第一条线索,结果头撞墙上就结束了?”

“我头撞到起落架上了,我谢谢你。我必须回到梦里去!可上帝知道我不能现在又去睡啊!”

我翻了个身,拿起电话,当然是把它设置为“请勿打扰”。我看到一条玛雅发来的信息:“谢谢你做了那个视频。真棒!”

这感觉不错。平静的感觉。

“没事的,阿普丽尔,”安迪说,“你是唯一能接触到这个梦境的人。你有充足的时间。”

我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只是……可恶!你知道的!我几乎就要成功了!”

“好啦,你已经接近下一条线索了。我可不是泼你冷水,不过,肯定还有更多线索在那儿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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