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瑞德医院毗邻一片高级住宅小区,就在地铁口上方不远,就是小区的建筑,家家户户都是落地玻璃大平层,还配有宽敞的阳台。此时此刻,周楚楠就站在十几层的阳台上,冲乔春野招手。

和沙丁鱼罐头似的地铁站相比,他所在的阳台简直就是天堂。

两人虽然看到彼此,但距离太远,仍然只能通过手机听筒讲话。周楚楠问道:“你来这边有事吗?”

“我在打工?”

“打工?在哪儿?”

她报出瑞德宠物医院的名字。

“你怎么不早说,”周楚楠在电话里咯咯直笑,“我爸就在这家医院工作。”

“咦?”

“我没跟你说过吗。我爸爸是宠物医生。”

“我第一次听说。”

“对了,你打工就打工,跑来地铁站挤什么?”

“有位顾客急着拿药,医院这边没有了,要我去旗舰店里取。”

“喔,很急吗?”

乔春野想起宋奶奶忧心忡忡的脸庞,点头道:“挺急的。”

“但现在是晚高峰期,照这个排法,没有二十分钟根本进不去地铁站。”

“我知道,但也没办法……”

“这样吧,你等一会儿啊,我现在下楼。”

乔春野愣住了:“你下来干什么?”

“帮你啊。”周楚楠答得很轻松。

“不用麻烦了。”

“跟我客气什么,你别排了,到小区门口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到。”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乔春野只能遵照他的话,退回小区门口等候,她是个急性子,等得不耐烦,便在大台阶上踱来踱去,引得门卫频频投来瞩目:“同学,你有事么?”

“我等人。”

她今天没有化妆,也没有打理头发,出门前脱去白大褂,身穿校服,朴素至极,和周围城堡式的装潢格格不入。门卫一脸狐疑地打量她:“你确定没找错地址?”

“没找错。”乔春野答得理直气壮。

门卫皱起眉头:“我们小区实行封闭管理,访客都要登记的,要不你先登记一下信息。”

“登记?”乔春野愣住,“可我不知道周楚楠家的门牌号啊。”

门卫也愣住:“周楚楠?你说的是周医生的儿子吗。”

“应该是吧……”

两人面面相觑,门卫愈发不耐烦:“我们小区不接待陌生客人,你至少先打电话预约一下吧。”

“不用打电话,我来了。”远远地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周楚楠终于从楼林中现身,快步走到两人面前,转向门卫,义正言辞地说:“她是我朋友,请不要为难她。”

门卫练练鞠躬道歉:“是我多管闲事了。”

乔春野不禁打量周楚楠的模样,他今天穿了便装,T恤上飘出淡淡的香味,大约是用了男士香水,以她的见识根本分辨不出种类,只觉得厉害。自从前几日他慷慨解囊,帮乔春野修好手机屏幕之后,乔春野便发现他是货真价实的有钱人。

有钱人转向乔春野,彬彬有礼地说:“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

乔春野的脸又不争气地涨红了,慌乱之中想起刚才的电话,便顺水推舟地问道:“你爸爸也是宠物医生?”

周楚楠点头:“对啊,他就在瑞德医院工作。倒是你怎么跑去打工了?医院也不能雇佣未成年人吧?”

乔春野说:“也不算打工吧,就是社会实践活动,我姑姑让我去的。”

周楚楠怔了一下:“你姑姑?该不会是乔冰珊吧。”

“是她。”

“巧了,她和我爸一个科室的,人称冰山医生,脾气不太好。”

“我知道。”乔春野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周楚楠突然停下脚步,脸色一沉,问道:“她该不会趁火打劫欺负你吧?”

乔春野被问懵了:“什么意思?”

“她是你的监护人吧?”

“算是吧。”

“可她连修手机的钱都不给你,还逼你给她打工干活儿,一般人看来,都会觉得她是在针对你吧。”

乔春野垂下视线,黯然道:“你这么说也没错,她大概挺讨厌我的。”

说到此处,她的鼻子又是一酸,眼眶阵阵作痛。

不知为何,自从上次当着周楚楠的面大哭一场,她心里的硬壳就有了豁洞。在别人面前,她能当个特立独行的酷女孩,可在周楚南面前,她就像是个漏风的布娃娃,怎么也藏不住脆弱的部分。

周楚楠看到她表情,也跟着慌了神:“如果她真的欺负你,虐待你,你可以起诉她的。”

“没事,”乔春野抹了抹鼻子,强迫自己扬起头,“还没到那个地步。打工也是我主动答应的,我不想平白拿她的钱。”

“好吧,”周楚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问道:“你要取的是什么药,能给我看看吗?”

“你先回来!”乔春野点点头,把口袋里的字条取出,用另一只手捻平,举到对方眼前看,“这两种,都是降血磷的药,中大型犬类专用的。”

“我知道了。”周楚楠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没过多久,小区里便又出现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穿着黑衣,行色匆忙走向两人。

乔春野定睛细观,这人头发斑白,看模样有四十多岁,停在十几岁的周楚楠面前,神态毕恭毕敬。周楚楠把便签纸塞给他,简单嘱咐了几句,他又鞠了个躬,转身快步离开。

乔春野满脸疑惑:“刚才那位是你爸爸?”

周楚楠怔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你可真幽默,你见过老子给儿子鞠躬的吗?”

“噢……那是谁啊?”

“是刘叔。”

“刘叔?”

“就是我爸雇来的司机啦,平时帮我们跑个腿,也负责打扫卫生什么的,和管家差不多。”

“管家?”乔春野仿佛听到天方夜谭。

周楚楠解释说:“我爸是主任医师,工作很忙,所以雇个人打理家事,不是很正常么?”

乔春野对有钱人的生活一无所知,自然也无从分辨是否正常,只是不假思索地问道:“那你妈妈呢?”

周楚楠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我妈……她身体不太好,需要静养。”

“这样啊。”

周楚楠很快恢复了平时的神色:“让他开车去旗舰店拿药,省的你还得挤地铁。”

乔春野心头一热:“多谢你啊。”

周楚楠笑了:“不用客气,我们等一会儿吧,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

乔春野灵机一动:“你想不想看我养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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