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恶人中的善人

二十二 恶人中的善人

淡水楼依水而建,又偏僻难寻。平日里静谧非常,此时正值夏日,倒还有些虫鸣伴耳。

紫堇将苏希青带回淡水楼,自己便也不去外头了。他只在临近黎明的时候小憩了一会儿,卯时刚过便去苏希青床边守着她醒来。

想起半个多月前,苏希青第一次来淡水楼的时候,他们两个还是需要刀剑相向的敌人。再到如今,已经变了味儿,却是处在敌人与朋友的尴尬位置。虽然紫堇已经将其看成是自己人,却不知苏希青是否也是这样想的。

想了一会儿,日头升了起来,有阳光照进室内,辰时就要到了,只是苏希青还没动静。

紫堇记得医师说天亮便会醒来,然而苏希青却没有清醒的迹象。他不禁坐到床边,低头去看苏希青缺乏血色的脸庞,又慢慢伸手想去探一探她脖颈间的脉象,以确定她一切正常。

只不过,紫堇的手还未探到脉象,便半路被人抓住了手。苏希青猛地睁开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紫堇,眸中雾气散去,聚了神才辨清眼前的人。

紫堇将手收回,面色带了柔和,淡淡道:“你醒了。”

“这是哪里?”苏希青动了动手臂,能够感觉到那个伤口。一醒来就看见紫堇,让她有些意外。

“淡水楼。”紫堇答着便从床沿上站起来,又道:“我去拿药来,你的伤还未好,不要乱动。”

苏希青撇过头去看了看屋内景致,到底是没有听紫堇的话,还是起床下了地。紫堇立刻皱了眉道:“不是说过不要乱动吗?”

苏希青却道:“小伤无碍,再说又不是伤的脚。”

紫堇便只好搬出医师的话,正色道:“你身上的毒还未清,接下来五日都不可动武,否则毒气侵入心脉,必死无疑。”

苏希青愣了愣,一想到自己的小命,有些不相信道:“谁说的?”

紫堇便道:“昨日你中毒昏迷,你师兄将你背到魔教找医师解毒。医师是制药高手,有他在你才能安然无事。”

一说到尹书,苏希青便往房外探了探,问道:“那其他人呢?”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苏希青突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悠悠道:“你该不会是故意把我带到淡水楼,然后说不能动武吧?”

紫堇眉角上挑,不禁怒道:“这么做与我何益?倒不如你运功一下试试看,看你还能不能站着说话?”

苏希青看到紫堇的表情,这才相信他没有说假话。她举起双手看了看,忧伤道:“竟然要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五天……”

紫堇降了火气,道:“这五日你便在淡水楼待着修养,伤好之后再走。”

“嗯?你是要让我在这儿赏五天的景吗?”苏希青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满脸不愿了,她只是想说就算不能动武,她也能回荣安城。

紫堇知道她的心思,板着脸道:“经过昨夜的事,我们早就被人盯上了,你还指望着回城中?”

“啊,说起昨夜的事……”,苏希青顿了顿,忽然想起了重点。在她毫无意识地去为紫堇挡一刀之前,她分明想要重新审视这个人的。“与你有牵扯的人倒是不少,魔教、苦琴、秦彩儿……”这些,似乎真的能证明紫堇为人反派了。可是,苏希青杀人无数,她总能捕捉到人们散发出的正邪气息,而她在紫堇身上,从未发现过一丝邪恶,哪怕真正的刀剑相对,亦无戾气,有的只是一种执着。那种执着是一种背负,饱含的情感太多,迫使他在正与邪的中间摇摆不定。

苏希青说着看向紫堇,眼中神色半是不解,半是探索。她所秉持的“事不关己”已经在遇见紫堇之后慢慢脱落,到了现在,已是想要去了解了。

紫堇迎上苏希青的眼神,一一答道:“我与魔教是有关联,苦琴与我为敌,而秦彩儿,我无话可说。”

他这样一语概括,只会让人认为他刻意隐瞒。苏希青面色冷了下来,走到他面前说道:“是吗?我倒是从秦彩儿那边听了一个故事,还挺凄惨。”

紫堇眯起眼来。他早就想过苏希青已经从秦彩儿那边听说了什么,只是现在得到确认,心中仍不免泛起异样的滋味。他这样答道:“那又如何,你想知道什么?”

紫堇的态度很冷硬,苏希青不免有些不爽,她说:“我倒是想切开你的胸膛看看你的心。”

紫堇这才说:“她的事你不要插手。”

苏希青忽然勾着唇角摇了摇头说:“你知道我不会听你的。”

紫堇忽而上前一步抓起苏希青的手,冷声道:“就凭现在的你?”

苏希青却反过来抓住紫堇的手,逼近了一步道:“反正你不会杀我。”

“你……”紫堇看着贴着自己极近的苏希青,竟真的软了下来。手上传来她的温度,让他莫名的平静下来。

“哎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门口一声突兀的喊声打断了对视的两人。他们纷纷朝门口看去,就见梅千素捂着双眼正从指缝里看他们。

苏希青见他这样,撇了撇嘴将手松开,抱着双手说道:“你那双手形同虚设,拿掉吧!”

紫堇亦是转过身去,问:“怎么突然来这儿?”

梅千素一看没戏了,便笑嘻嘻地走入房内,道:“来请你们参加喜宴。”

“喜宴?”

他叼着烟斗兴奋地挑了一下眉,答道:“我们怡红院的头牌要出嫁了,自然是喜事一桩。”

苏希青不禁讶异道:“谁?秦彩儿?”

“自然是她。”他说着去看紫堇的脸色,见他没有异常又接着说道:“不过这桩喜事遇到了些麻烦,老鸨来诉苦,我便只好来这儿找楼主大人了。”

苏希青亦是去看紫堇,她心中做了翻猜测,道:“你难道找到一个肯出大价钱买秦彩儿的买主?不过她自己该是不愿意吧?”毕竟秦彩儿才找了苏希青说要寻死,不可能现在高高兴兴地去嫁人。

紫堇忽然眸色一冷,横眉道:“她是怡红院头牌,有人要买她实属正常,这种事情又何必问我?”

苏希青听了他这回答,面色骤冷下来,一开口已是冰冷无比,道:“你嫌她做头牌赚的不够,还要一次性捞笔大的?”

紫堇眸色一暗,哼了一声转而对梅千素道:“手下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这些事情都办不好?”

梅千素苦笑了一下,说:“这件事情实在有难度啊。”

苏希青看不过去了,道:“本来以为我双手沾满鲜血早就没了人性,不过现在看来有人过之而无不及。走,我随你回怡红院。”

紫堇骤然怒气横生,道:“我说过,五日之内你不准离开这儿。”

苏希青却扯过他的衣襟,一字一句道:“我现在是帮你,帮你斩断秦彩儿对你的情意,这不是你正想要的吗?”

“你……”紫堇无话可说,苏希青真的知道了那件事,他辩驳不了。

“苏姑娘,你……”梅千素愣了愣,想要说话却被苏希青拽着拉出了房门。“等,等一下,你真的要不顾楼主的话回城中吗?”

紫堇没有追上来,苏希青很肯定地说道:“无碍,秦彩儿自愿寻死,我杀她不会用一分功力。”

“什,什么?你要杀她?”梅千素惊得直嚷嚷,他又指了指紫堇所在的方向,道:“可是,可是……”

苏希青则是满心不满道:“紫堇要利用秦彩儿,我便不让他得逞。杀了秦彩儿一了百了,好叫他夜夜做噩梦。”

才说着,两人便到了岸边,苏希青急着上船,梅千素看了看身后的淡水楼,叹了口气,道:“如果是别人,我不会说,不过既然是苏姑娘你,我便不能让你误会了楼主。”

“什么?”苏希青拉着梅千素上船,坐稳了便叫船夫开船。

梅千素估摸着紫堇不会追上来了,这才悠悠说道:“为了秦彩儿,楼主可谓是费尽心思……”

之前的故事就像秦彩儿讲得那样——紫堇在大喜之日把秦府变成了人间地狱,而活下来的人被卖为奴仆,秦彩儿则是被带到妓院,成为了下一代头牌的候补。

秦彩儿本是大家闺秀出身,不用刻意培训便能姿态美好,她被带到妓院,谁都能够想象她的命运。然而,在接下来的两年内,她并未堕入风尘,而是被好吃好喝地养在怡红院,除了偶尔痛心失去的亲人,其他便还奢望紫堇对她还存有情意。谁知,到了第三年,在她及笄之日,她骤然被推上了妓院头牌的位置,从此堕入深渊。

江湖上早就知道秦府的惨案,此事一出,众人又是对紫堇一番辱骂,说是连自己未过门的妻子都是他的棋子,是他报复的对象,其大恶的性质已是无人能及。

可是,事情的真相,除了梅千素和仅有的几个手下,又有谁知道?

紫堇与秦桓仁有着不可化简的仇恨,而这种仇恨大可以让他杀光秦府上下所有的人。可是他没有,他留下了无关的人,为他们安排谋生之路,宁可被人说是大恶人,也从不辩驳。

秦彩儿对他有情,他却对她无意,然而总有亏欠。所以他安排了一出戏,用时三年。这三年里,他善养她,帮她安排妓院头牌的身份,为她找寻了一个心地善良的大富。他不想让她知道真相,只想为她以后的生涯找一个良人。

大富在□□之日买下她的**,这是安排好的。在以后的那么多日子中,秦彩儿也只有这唯一一个客人,这也是安排好的。大富时常来找她说话,不是作为客人,而是培养感情。可是秦彩儿的心中只有恨了,她注意不到这些了。

时至今日,大富上门提亲,秦彩儿却还生活在仇恨中,并且她始终只把大富看成嫖~客。在她心中,紫堇只是在充分利用她,即使是让她彻底消失,也要换取大笔钱财!

何其哀哉!紫堇给不了秦彩儿想要的情,他只要她去一个好人家,重新开始生活。

展开全部内容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