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妘虽然每日闭门不出,在府里行偷听之事,但正经事她也没耽误。
不说事无巨细都能了如指掌,反正该知悉的情报一件没落下。
她很清楚,关于何翠华的流言,不仅多,而且个个精彩。
先是最早流传的,说何翠华精神失常,折磨得女儿差一点丢了性命。
这消息并不是凌妘放出去的。
她怀疑是凌鸿所为。
因为凌鸿也恨何翠华,而且此举在报复何翠华的同时,又能解释凌薇的怪病。
要知道在天盛国,身为女子最主要的职责便是生养。
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子子嗣势必艰难,又有哪个高门大户愿意将这样的女子娶回家呢?
不论何翠华如何,凌薇毕竟是凌鸿的亲骨肉,他会帮凌薇稳住与萧杞的婚事是情理之中的。
可是之后,又有流言说何翠华之所以会精神失常,是被凌鸿所害。
因为凌鸿的心中有一个白月光。
当年他被何阁老榜下捉婿,违背心意娶了何翠华,婚后仍对白月光念念不忘。
故而他搜罗了许多与白月光长相肖似的女子,将人收进府中,宠爱有加,冷落了何翠华。
不仅如此,他还虐待何翠华,硬是将何翠华给逼疯了。
这一流言又是谁传出的呢?
凌妘起初猜测,不是何家与凌鸿隔空打嘴仗,就是凌鸿的政敌趁乱踩他一脚。
而就在这个流言传出后不久,何家人闹去宰相府,把何翠华接回了娘家。
可他们又不把人给看好,三天两头被何翠华逃出府,披头散发四处游**,说一些疯疯癫癫的话。
她最常去的是药铺,要求开几副吃了能生儿子的药,说一定要生个大胖儿子出来。绝不能叫贱人抢在她前头生下嫡长子,母凭子贵骑到她的头上去。
这也就罢了,她还时常买一些落胎的药。
知道的,都明白这是高墙之中极寻常的手段,这药应是她从前常下给凌鸿的那些宠妾吃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自己吃的。
于是又有流言被传开,说何翠华成日买避子汤和落胎药,保不齐是偷人了,怕自己老蚌生珠,晚节不保。
还说得有鼻子有眼,什么凌家的马夫,何家的表兄,隔壁的老王……
这就很微妙了。
何家绝不可能往自家人头上泼脏水,而凌鸿何苦要给自己戴绿帽?
有个私生活不检点的母亲,也是毁了凌薇的名声,这是何家和凌家都不愿意看到的。
难道是政敌所为?
可一下子得罪两个位高权重的朝廷重臣,也太过激进了,很容易就会受到皇帝猜忌。
凌妘还有一个猜想,与孟岚不谋而合。
——有人在捣鬼,想引她出现。
首先,凌鸿为了凌薇的婚事不受影响,将何翠华禁足。那人借何家之力,将何翠华弄出了凌家,是为了给她提供便利,诱她动手。
而后那人又帮着何翠华逃出何府,任其在街市上游**,更是为她制造了复仇的机会。
见饵下了也迟迟没有鱼上钩,他便直接散播谣言。
那些谣言,与凌薇那日在天山寺的小树林里污蔑她娘亲的话一般无二。
所以,这是在向她示好吗?
萧杞。
虽然那晚在小佛堂里,顾稹彦将她及时带走,没让她见到后来的那个人。
可事后她很轻易就查到了,那晚去凌家的正是四皇子萧杞。
他一定是听到凌家另有一个嫡女,还是个有凤命在身的,所以动起歪脑筋来了。
凌妘觉得可笑。
前一世是凌家钻空子,将她这个隐藏的嫡女硬塞给萧杞。
这一世,换成萧杞钻这个空子,想尽办法要得到凌家那个隐藏的嫡女了。
回忆起前世的那个男人,凌妘恨得咬牙。
嫁他,还不如被顾稹彦那个混蛋白占一辈子便宜!
第二日,果然是个雨天。
雨从一大早就开始下,一直下到中午,雨势还不见小。
顾稹彦进宫时,宫道上已积了很厚的水,走到勤政殿时,鞋袜都浸湿了。
行完礼后,他当着皇帝和萧廷瑀的面脱下鞋袜,直接把水绞到地上。
“顾将军,你这样不好吧?”萧廷瑀笑道。
“有什么不好?”顾稹彦问,“对我的脚不好还是对你的眼睛不好?你若是觉得不好可以别看,但我若是着了风寒,不能及时回北境,那才是真不好。”
“我倒没什么,就是殿前失仪可是触犯宫规的。”萧廷瑀笑眯眯提醒。
顾稹彦说:“什么公龟母龟?我自幼在北境长大,没见过那玩意儿。”
“你呀,真是孩子气。”老皇帝指指他,宽仁地笑道:“在朕的眼中,你们都是朕的孩子。一家人,随意些无妨。”
“谢皇上隆恩,可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顾稹彦向他一抱拳,说道:“此次回北境,我要带一个朋友走,特此来禀报皇上,也请三殿下莫要再觊觎了。”
老皇帝略一惊讶,随后乐呵呵地问:“你们说的,该不会是同一个朋友吧?”
顾稹彦问:“哦?三殿下也说了什么吗?”
萧廷瑀道:“是啊,抢在你的前头说了呢。”
顾稹彦说:“谁前谁后倒没什么要紧,得看事情是否要紧。请问三殿下所说之事,有北境的军机那么要紧吗?”
萧廷瑀慢悠悠说道:“太平年间,第一要务是经邦济世,毕竟国富才能兵强嘛。今日我向皇上举荐贤才,便是因为那位朋友颇为精通经商之道,于振兴贸易有大用。而你要把人带去北境共谋军事,那就说不通了,除非你是想……”
他故意停顿,给皇帝留下足够的遐想空间,才缓缓道:“你是想倒卖军火军粮。”
谁不知道他的本意是想说“篡权夺位”。
而“倒卖军火军粮”也是灭九族的大罪,又不比篡权夺位好多少。
顾稹彦宁愿他说“篡权夺位”,因为那事他是真干过,没被冤枉。
“没错,我特地进宫觐见就是为了告诉皇上,我要带人去北境帮我倒卖军火军粮。等粮尽弹绝,我还可以把那人给吃了,三军都饿死我也不会饿死。我这样至少光明磊落,不像某些人,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假公济私,怕不是想拿捏住国之命脉,为自己谋求……”
他也略作停顿,看皇帝昏黄的眼眸中暗光微闪,才继续说道:“一些私利吧?”
萧廷瑀依然带笑的一张脸上,神色也变得不太好看,导致那笑阴恻恻的。
顾稹彦无所谓,反正和他彻底撕破脸是早晚的事。
萧廷瑀在他送玉佩给凌妘后,找去了药铺。在他和凌妘上天台山后,紧跟着也来了。
他以为萧廷瑀几次三番都是冲他来的,所以还可以忍耐,与他逢场作戏,虚与委蛇。
但萧廷瑀若是冲凌妘,那就不行。
勤政殿安静得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布给蒙住,这令人窒息的安静又很快被一声尖细的嗓音划破。
“启禀皇上,四殿下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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