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沈慕锐一僵,银白闪亮的离魂刀就架在脖子血管汇聚之处,稍稍用力,皮肤刺疼,想是已然被刀刃所伤。郭荣一张脸毫无表情,两眼定定看着沈慕锐,持刀的手稳到不见一丝颤抖。

只要他轻轻往前一送,沈慕锐便是再有通天本事,盖世武功,也得交代这此,一命呜呼。

龙骑尉众军士见擒下沈慕锐,不由齐声欢呼,皇帝萧宏铖脸上这才缓了脸色,讥讽地道:“萤火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沈慕锐,朕为抓你不惜天子离京,南下亲征,天启朝开国一百七十三年,可从未有一个流寇草莽,如你这般承蒙圣恩。如今你命丧此处,也算值得了吧?”他眉头一扬,下命道:“厉将军忠义可嘉,即刻抬下去救治,郭荣郭大侠武艺非凡,擒获匪首当居首功,回京后再行赏赐。郭大侠,快快将这恶贯满盈的贼人杀了。”

“是。”郭荣刀口一进,便要取沈慕锐xing命。

“且慢!”沈慕锐大喝一声,定定地盯着萧宏铖,临危不惧,双目反倒熠熠生辉,已然回复清明。他满不在乎地道:“蒙皇上如此厚爱,沈某自然感激不尽。只是临死之前,有几句话想问一问,却不知可否?”

“死都死了,还问什么?”萧宏铖冷冷地道:“你放心,你死以后,凌天盟余孽朕会一网打尽,一个不留,总之,不让你孤身上路便是。”

沈慕锐嘴角勾起,眼中有说不出的讥讽之意,笑道:“沈某死也要做个明白鬼,怎么,萧宏铖,你难道还怕为一个将死之人解惑不成?”

萧宏铖脸色yin沉,道:“你要问什么?”

沈慕锐目光悠远,看着前方,忽而叹了口气,黯然道:“墨存,现如今葬在何处?”

“自然是我天启朝历代皇陵之中。”萧宏铖微眯了双目,不无得意地道:“朕的陵寝之侧,百年之后,待朕下到地里,便将他挪到棺椁之内,生同衾死同囧,他仍是我的臣子,我仍是他的皇上,他到死了,也是朕的!”

沈慕锐闻言,却嘿嘿低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我看你才真是痴心妄想。墨存何等清高,在世你尚且逼迫不了他,死了你又能奈他何?入葬皇陵,又能怎样?不过一抔黄土罢了。萧宏铖,”沈慕锐讥讽地看他,笑道:“当初你在他身上下毒,拿他试药,他一生苦楚,皆由你而起,你倒是说说,墨存若地下有知,知道你死了都逼他跟你合葬,会不会吐?见着你,第一句话,会不会就是,你给我滚?”

皇帝面罩寒霜,狠声道:“萧墨存生在皇家,便是死了,也是皇家的鬼,君臣之道,本该如此!沈慕锐,你莫忘了,朕便算对不住他,可到底没害死他。反倒是你,”他顿了一顿,继续道:“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瞒骗在前,利用在后,你莫忘了,他最后,可是死在你手中。”

沈慕锐面色颓丧,目露痛苦之色,皇帝冷冷一笑,道:“朕是不知百年之后,见着墨存,他第一句话会说什么,但朕却知道,墨存若地下有知,绝对不愿见你。他活着的时候,宁愿服毒自尽,也不为你所用,更遑论九泉之下,还理你作甚?”

沈慕锐浑身微微颤抖,握拳的手弄破掌心伤口,鲜血涔涔滴下,面上眼中,笼上一层yin霾。萧宏铖瞧着甚为快意,忽觉如此一刀宰了此人,真是便宜了他,在此世上痛失所爱,一生经营之基业又灰飞湮灭,这等苦楚,活着的每日每刻,均会不停折磨于他,这才是对此人最大的惩罚。皇帝眼中闪过一丝yin狠,勾起嘴角道:“也罢,瞧在墨存面子上,朕赏你一个恩典,留你一命。”他轻轻挥手,道:“郭荣,将沈盟主的琵琶骨刺穿,武功毁了,再挑断脚筋手筋,脸上刺上黥印,朕倒要看看,一代枭雄,若是连猪狗都不如,会是何等光景,墨存瞧了,会何等解气。”

他冷冷一笑,看着沈慕锐,轻声道:“动手吧,郭荣。”

沈慕锐忽而仰天大笑,道:“萧宏铖,我是该笑你妄自尊大,愚钝不堪,还是该笑你固步自封,养虎为患?”他猛地看过来,目光晶亮,宛若夜间觅食野兽,一字一句地问:“陛下见我只身在此,难道不奇怪,我那些忠肝义胆的属下,都到何处了吗?”

萧宏铖脸色一变,退后一步,喝道:“郭荣,快快动手!你要抗旨么?”

郭荣刀一转,银光一闪,却听得一声惨叫,砰砰两声,两人应声倒下,却是才刚护在皇帝身前的带刀侍卫。他刀锋一振,对准萧宏铖,一张平板无波的脸上仍是毫无表情。

沈慕锐慢腾腾地擦去脖子上的血,转转脖颈,斜睨着笑道:“萧宏铖,这一出,你没想到吧?”

皇帝连退三步,却冷笑道:“原来郭大侠投去了凌天盟,这倒是意外之喜啊。”

郭荣淡淡地道:“凌天盟与我全无干系,郭某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皇帝何等精明,稍事一想,便已明了,忽而嘿嘿冷笑,道:“一帮乱臣贼子,狼狈为奸,就凭你们,能成什么气候?这客栈里里外外,全是龙骑尉将士,外头骁骑营三千精兵,将此去围了个水泄不通,来人哪,给朕将这二人乱刀砍死!”

客栈内众位龙骑尉齐齐领命,提刀杀将过来。这天启朝精兵,自来由厉昆仑统率,忠肝义胆自不必说,且个个身手不凡,不惧生死。这时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个个恨沈慕锐适才将将军打成重伤,红了眼要为他报仇。客栈大厅本就狭小,数十人一拥而上,场面顿时混乱不堪。刀光剑影之间,却见沈慕锐、郭荣二人应对从容,气息不乱。郭荣一把离魂刀银光四起,犹如索命阎王,所到之处,皮肉分离,鲜血四溅。沈慕锐左手成爪,右手忽拳忽掌,恶斗之下,杀得兴起,威势不可抵挡。他一双肉掌之下,中者或被硬生生击碎天灵盖,或被当胸抓穿,血肉模糊,或被一掌毙命,尸首直扑他人刀剑之上。顷刻之间,客栈大堂成一修罗炼狱,两人脚下,尸首堆积越来越多,墙上斑驳点点,尽是血迹。

龙骑尉副将一见形式不妙,立即禀道:“陛下,贼人狂xing大发,留待此处恐有不妥,请您退避别处,待末将指挥弟兄们杀了他们便是。”

萧宏铖见此情形,也知已方人数虽众,然却不是那二人对手,再呆下去,恐怕xing命有虞,当即点了点头,由三五名龙骑尉护着,渐渐要退出客栈。沈慕锐眼神甚好,一见之下,右手一拿,抓起一名龙骑尉,劈手夺了他的单刀,用力一投,单刀夹着风声呼啸着朝萧宏铖扑面而来。那龙骑尉副将大惊,忙挥刀劈去,却听得哐当一声响,那刀竟被沈慕锐扔过来的飞刀硬生生迸裂一个口子,也幸而这一下,刀飞得斜了,朝一旁扑去,一名龙骑尉不及躲闪,正中眼眶,惨叫一声,倒到地上。

萧宏铖早已脸色发白,当下不再多呆,命道:“快走,让外头骁骑营的人放火烧店。”萧宏铖yin狠地道:“朕还不信,烈火熊熊,烧不死这两个逆贼!”

龙骑尉副将领命,正要扶着皇帝出店,却听得外头杀声震天,冲出去一看,才发现守在外面的骁骑营将士遭到埋伏,敌人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下手狠绝,将骁骑营杀了个措手不及。萧宏铖心下暗惊,心知这是凌天盟拼了最后残部,要与朝廷军队一决高下。正所谓穷寇莫追,凌天盟众本就个个乃江湖好手,此番拼了命,便是骁骑营英勇善战,却也被杀了个手忙脚乱。

而最为诡异的是,中埋伏的骁骑营只为部分,旁边密密麻麻另一片全身戎装,骑着战马的朝廷军士,却冷眼旁观,按兵不动,仿佛眼前厮杀,与己全不相干。

龙骑尉副将大怒,喝道:“你们是哪番哪对的兵马,拿朝廷俸禄却不行忠君之事,还不快上去杀了那些乱臣贼子?”

那军士骑在马上也不下来,神情倨傲地道:“我们兄弟们拿的可不是朝廷的真金白银,何需听命于你?”他眼力甚好,一眼瞧见躲在龙骑尉其后的萧宏铖,登时大喜,朗声喝道:“皇帝在此,大颗儿将他拿下了就是头功一件!”

那人一头大喝,一头拍马而上,几名龙骑尉立即赶上去拔刀相向,副将大喝一声,飞刀而去,正中那人胸口,登时将他一刀毙命,滚下马来。然此人才刚的话已清清楚楚,传入众人耳内,利之所趋,那后面丧心病狂的人前赴后继,涌了上来,顷刻间便欲将皇帝等人围起,外面骁骑营其他将士一见,不顾一切杀将过来,要保皇帝周全,场面登时乱作一团。

如此厮杀声中,萧宏铖由龙骑尉护着避到一旁,皇帝见此光景,心里透凉,明白所不欲发生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他毕竟是天子风范,便是身处险境,也不慌张,深吸一口气,冷静调遣各队军士,应对这些杀红了眼的流寇匪众,叛逆军士。凌天盟众虽武艺不凡,然却不擅此等行军打仗,涌入军队之中,便是以一当百,也讨不了好去。骁骑营骑术精湛,厮杀肉搏均训练有素,长矛短剑相拼,本就不落下风,要不然,凌天盟与朝廷之前数次交锋,也不至于尽数败北。此番皇帝亲自调度,众军士精神一振,倒士气充沛,虽中了埋伏,寡不敌众,可却个个面无惧色,誓死保卫皇上安全。

若无场上无叛军,单凭凌天盟剩的那些人,虽难应付,但趁乱保皇帝全身而退,并非不可能之事。然加上叛军,敌人数量剧增,龙骑尉并骁骑营将士再英勇,却毕竟只是在勉力支持。眼见地上尸首越来越多,血流成河,皇帝周围护驾的军士越来越少,龙骑尉副将一声怒吼,夺过马匹,正待带着皇帝杀出重围。就在此时,只听轰鸣一声巨响,客栈房门,已被一掌击碎,一人如神祇一般自内缓步走出,身材魁梧,满面血污,衣襟上尽是鲜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身后跟着一人身形瘦削,银白一柄刀不沾血气,可整个人却宛若地狱修罗一般,满身浴血。正是沈慕锐和郭荣二人。

凌天盟众一见沈慕锐,齐声欢呼,个个脸上现出光彩,纷纷喊道:“是首领,首领没事,首领没事。”

萧宏铖一见,便知客栈内百来位龙骑尉尽是被此二人歼灭,无人幸免。他微微闭上眼,一时间百感交集,余下护驾众人一见之下,心知大势已去,却更握紧手中兵刃,均想着便是死,也不落入敌手。皇帝脸上yin晴不定,瞧着沈慕锐越过众人,缓步上前,忽而一笑,冷冷道:“沈慕锐,想不到你也有囧囧给人做狗的一天,说吧,你家主子拿朕的xing命,换你什么恩典?”

沈慕锐满不在乎,掸掸衣襟,道:“各取所需罢了,谈不上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倒是陛下你此刻如丧家之犬,不出片刻便要命丧我手,人生际遇,莫能揣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萧宏铖瞥开视线,淡淡扫向在场骁骑营叛军,他目光如电,积威之下,不少人偏过头去,不敢与之视线相接。萧宏铖淡淡地道:“你们也是一样,你们主子,拿朕的xing命,许了何种好处?”

“狗皇帝,你死到临头,问东问西作甚?”一名叛军按捺不住,破口大骂。

萧宏铖盯住他,凌厉的视线下,那叛军不由脚下一软,污言秽语自动消音。萧宏铖冷冷一笑,道:“朕叹的是,无论你们主子许了何种好处,说得天花乱坠,你们也个个无福消受,只怕朕这一刻丧命在此,下一刻,就轮到你们,无人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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