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赏金猎人
韩珍沿着原路返回,越近宴会地点,越觉得气氛有些古怪。……远远瞧见许多人站在那里,怎的听不到有人说话?
走近了,韩珍才发现众人围成一圈,疾步上前,探头一看,中间有一红一褐两个人影,正你来我往斗得激烈!
韩珍惊呼:“出了何事?”
只听身旁一人温言道:“逸之勿惊。兴王寿宴谁敢造次?”
韩珍扭头,只见柳昶一袭白衣,正站在他身旁含笑看他,不由暗悔冒失,微微红了双颊。
柳昶笑道:“你去了哪里闲逛?险些错过。”
这时韩珍已看清场中两人,红衣夺目者正是昌王,褐衣沉稳者却是李捷,心中已明了七八分。韩珍自从当年听了顾蝶一番劝诫之后,就有意无意地疏远了柳昶,此刻忽听见他口气亲近,一如师生二人过去私下闲谈的模样,不由怔了一怔。
柳昶见他不答,也不见怪,继续说道:“昌王殿下执意要与李将军比试武艺,李将军辞不过便应了。二人已比了一刻钟,还未分出高下。我对武艺一窍不通,只觉着那两位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看着十分之眼花缭乱。逸之可愿为我这门外汉讲解一二?”
韩珍忙道:“老师折杀逸之了,我哪里懂得许多?”
柳昶浅笑:“过去还称我子青,如今你长了几岁,反倒拘谨了?”
他既如此说,若一味推却反显小家气。韩珍索性大方地叫了声子青,然后看向场中二人,轻声为他解说。
场中两人各持一根竹筷充做兵器,正斗得难分难解。
只见昌王招招刚猛狠辣,围追堵截,步步紧逼。李捷身材矮小,平地打斗本十分吃亏,但他胜在敏捷灵巧,左闪右避,亦不落下风。
话说,自打昌王知道西戎武王死于李捷之手的那一刻起,就惦记上他了。
哼,当年他在拓拔浩那厮手中吃了大亏,天下人都知自己立誓手刃他,一雪前耻!可这没眼色的臭小子竟敢把他杀了。哈,这下可好,那只臭狐狸到了阴曹地府都要笑着说,大延昌王是他的手下败将。真是气死人!
另外,这姓李的还敢称延军四杰之一。闻啸功夫还行,带兵的本事也凑合,勉强算他一份。韩珍是个文官,就不与他计较。可这李捷,竟敢和他堂堂昌王并称,声名竟隐隐在三杰之上。呸,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乡野草民,他哪儿配?!
至于李捷,也素来鄙视昌王这种人。
在军中天天焚香沐浴,非锦衣不穿,非玉食不吃,直把行军打仗当成皇家出游。不许旁人赞他貌美,可是额头上才破点油皮,就急吼吼地召御医。若说比起一般的纨绔子弟多点长处,那大概勉强算是有才有貌。有半瓶晃**尚不自知之才,有堪比西子却鼻孔朝天之貌。简而言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妄自尊大的白痴小鬼。
他若是他,如今哪怕不是皇上,哼,也做上太子了。
只是昌王的心思写在脸上,李捷的心思搁在肚里。若论现下情形,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昌王寻衅李捷容让。在场的闻啸韩琮等宁西将领都是耿直之人,最见不得仗势欺人,而且李捷乃宁西一将,若当众落败岂不削了他们宁西军的威风?所以,他们虽不喜他此时却都暗暗盼着他赢。
昌王见李捷不停闪避,早已勃然大怒:“你个无胆鼠辈,只会躲吗?!”说着掷下手中竹筷,空手劈下一掌,掌风呼啸,竟挟着十成内力。若李捷挨实了这一掌,必然重伤!
众人均看出昌王这掌来意不善,心都立刻吊得老高。侍女们哪见过如此阵仗,个个花容失色,失声惊呼。
却见李捷闪身险险避过,众人暗暗长舒一口气。
李捷似未觉察旁人心绪起伏,犹自笑道:“末将惜命,只为留下报效皇上。”脸上一派洒脱,身上已冷汗淋漓。
应战之时,他便打定注意缠斗一会儿便让昌王赢,以免日后麻烦上身。如今和昌王斗了这许久,他已发现他确有几分真本事,不由收起轻慢之心,暗自警戒。自己若受伤,后果不堪设想。
兴王见昌王动怒,亦在场外惊出一身冷汗,连声高喝:“六弟勿躁。比试而已,勿下重手!”众目睽睽之下,万一小六失手将当朝将军打死,那麻烦可就大了。
万幸昌王听见这话,手下缓了缓,神色间也敛去些许躁狂戾气。兴王这才松了半口气。
接下几掌,昌王掌掌劈空,火气又盛,不由自主又用上内力。李捷虽内力不济,但靠灵活身手与他继续缠斗,拖到昌王力竭之时,未尝不能取胜。只是还不到如此,昌王恐怕就已怒气难遏,痛下杀手了。
李捷不再迟疑,故意露出个破绽,昌王果然一掌当胸拍来。李捷待到那掌将要触到前胸时,才猛一旋身堪堪避开。昌王一掌拍上树干,震得整株枫树不住摇晃,艳红枫叶萧萧而下。
此时,李捷已经闪身站在一丈之外,扬声道:“昌王殿下好功夫,末将输了。”深吸一口气,这才笑道:“殿下好高深的内力!末将只被掌风扫到,就已是气血翻涌头晕目眩了。”躬身一礼,口气极诚恳,“末将不才,多谢殿下手下留情。”
昌王静立树下,绯衣飘动,红叶漫天,端得是华美非常,夺人神魂!只是一张俊脸在那红叶雨帘之后若隐若现,教人看不清楚。
忽听得兴王朗声笑道:“哈哈,六弟好身手!李将军也让我们大开眼界。”这个李捷,……果真不错!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声叫好,赞不绝口。几个伶俐小婢端着香茗汗巾,捧着二人外袍上前服侍。二人穿好衣服,各自归座。自有人到昌王面前奉承,他却冷着脸不发一言。
经过这场比试,众人兴致高涨,闹到月上枝头才先后告辞。
韩珍看着旁人没有留意,便凑到李捷身边,揶揄道:“哎呀,常胜将军终于吃了次败仗。滋味儿如何?”
李捷瞟了他一眼,笑道:“前两天有个愣小子拽着我袖子把家底倒个干净,不知,是把我当成谁了?”
韩珍一怔。
李捷凑到他耳边,“好歹是个世家公子,怎的泡马子的手段这样粗鄙?过去那么辛苦默给你的诗词,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韩珍气道:“我还没和你算帐,你倒有脸说我!当时你一走了之,害我吃苦受累。”
李捷闻言正色道:“说起那事,我正想问……”
那边,韩琮转身不见弟弟人影,一张望,瞧见他和那家伙在一起,顿时不乐,叫道:“阿珠!你磨蹭什么?爹在车上等你呢。哼,就会在娘面前装乖。”
韩珍吐了一下舌头,“我得走了,不然我哥要过来揪我耳朵。”说罢匆匆拱个手,小跑着往韩琮那边去了。
“过几日,李某的宅子整好了就请韩大人到我府上吃酒,你一定要赏脸啊。”
韩珍停下脚步,点点头。韩琮不耐烦,又在催促。
韩珍似笑非笑地瞄了李捷一眼。你自诩老谋深算,怎不想法儿让我哥多待见你些?
李捷回给他一个似笑非笑。水到渠自成,日后定让他们心悦诚服。
这边泰王见了,笑道:“去病,我们这也回去吧。你和阿珠处得不错嘛,你们年纪相当,正该多亲近。”
李捷点头,“韩大人很随和。”
第二天,假期结束,早朝恢复,所以天未亮韩珍就被落玉叫醒,打着哈欠从被窝里钻出来。
这日早朝无甚大事,北肖睿王终于思乡心切,上表请辞。
两天后,睿王一行带着大延皇帝赠送北肖皇帝的二十车金银珍玩,帝后二人对北肖太子妃的殷切思念和五车首饰绸缎小吃玩物,以及两国世代友好永为兄弟之邦的美好誓言,由泰王代表景岚帝率领百官直送到延京城北三十里外,最后在众人的注目中向北而去。
又过几日,李捷的将军府整好了。
一大早儿,李将军领着一名亲兵,牵着一匹枣红马施施然地踱了进去。旁人大惊,哎呀呀,偌大的将军府只得将军亲兵二人成何体统?
到了中午,当朝新贵李将军已坐在自家的饭厅里,赞过宋尚书送来的厨子的手艺,尝口兴王殿下送来的美婢奉上的香茶,吃完一块自个儿亲兵刚买回来的桂花糕,便打发泰王遣来的管家亲自到韩府送请贴。
当晚韩珍拎着一篮家制精致小点前来赴约,二人院中对饮,畅谈古今。
却说风曜离开京城之后,一路马不停蹄赶到了青州凉山附近的小城拥凉。那个官府悬赏五千两白银的江洋大盗“田三光”近期就在这里出没。
青州的蚕桑业自古以来就十分兴盛,尤以凉山附近方圆五百里出产的生丝最为业内称道。入秋之后,便有许多青州甚至邻近州府的生丝商人到这里收购生丝,运出之后转手卖到绸缎作坊便可获利一到三倍。绸缎作坊收了好丝,经过熟制,染色,织出成品,一匹便可作价百余两,更有孤品曾以上千两的天价出售。
外来生丝商人前来收购生丝必然随身携带大量现银,这“田三光”就是瞧准了这一点,守在这附近伺机下手,接连作了三起大案,每次都是杀光、烧光、抢光,手段极其残忍,恶名立刻远扬。
这位田大强人过去也曾在其它州府犯过案子,但都没这一次这么轰动。如今闯出了名号,他不禁洋洋得意,索性用“三光”作了自己的诨号,做最近那次案子时,竟在旁写下“杀人者田三光也”七个血淋淋的大字,气焰之嚣张由此可见一斑。
有这么一位强人在凉山附近出没,生生把收丝商人们吓得裹足不前,利我所欲也,命亦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得兼,舍利而保命也。蚕农境况更为堪忧,辛苦一年,上好生丝囤积在家中不得出手,眼见一家人生计无着,怎能不长吁短叹,怨声载道?
田三光胆大包天又狡诈机敏,是以青州府大力缉拿近月却不得。
没有上好的生丝作原料,青州有名的丝绸作坊和丝绸商家都不出了精品新货,无疑是砸自家招牌。所以这些大商人都联名上书青州知府,请父母官大人一定要为百姓做主,速速缉拿要犯。
这位倒霉的青州知府见擒不来犯人也已坐卧不安。蚕农人微言轻,商人末流亦可不怕,但他不能不顾及青州出品的上好绸缎的最终买家,皇家御用的绸缎几乎全部都由青州提供。此事如果不能尽速解决,到时只消一个“庸吏”的考语,他这半生经营便要尽付流水。
因此,知府下令,巨贾出钱,悬赏五千两白银求江洋大盗田三光一枚人头。
我们风大公子一路鞍马劳顿风尘仆仆地赶到这里,冲得就是田强人这颗脑袋。
拥凉城外一个小茶棚内,几个愁眉苦脸的蚕农坐着喝茶。
“唉,卖掉了,都卖掉了……辛苦一年才十五两银子,一家老小可怎么活?”
“可不!外地人都不敢来了,城里只那么几家丝绸作坊,乘机联合起来压价,卖掉也是个亏!”
“不卖又能咋办?且不说家里没钱买米。这丝娇贵得很,一不小心受了潮生了霉,那可就血本无回了。”
“这个田三光,生生害死人了!”
“悬赏令都贴了小半月了,咋还没逮到人呢?”
“他娘的,那厮要是撞到俺手里,看老子不拧下他脑袋!嘿,等俺拿了赏银,就把城里的丝绸铺子统统买下,让那几个孙子爬在地上学狗叫,不把老子叫痛快了,就别想起来。呸,看哪个还敢在俺牛老爷面前神气活现?!”
话音未落,便听茶棚另一头“噗嗤”一声。
几人扭头去看,就见那边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手里端着茶碗,面前地面上一片水渍。原来这人听见“牛老爷”的话,一个忍俊不禁,将口中的茶喷了出来。此时那人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也往这边看过来。
“牛老爷”大怒,“你他娘的敢笑老子?!”说着就要打过来。
那青年端着茶碗一动不动,眼中神色却冷如寒冰,愣将“牛老爷”冻僵在原地。其他几个蚕农赶忙扔下几文钱,连拉带拽地把他弄走了。
等到再也看不见身后的那个茶棚,“牛老爷”这才恢复胆气,开口就骂:“你们几个作啥?一个毛头小子敢笑老子,看俺不好好教训教训他!”
“唉呦,你没瞧见他旁边放着把刀呢?那种人是咱招惹得起的?”
“那人看着面生得很,怕不就是那个……田三光?”
“牛老爷”脚下一软,差点没蹲地上。
“牛大哥,你这是咋了?天大的机会啊,赶紧回去拧下他脑袋啊。”
“啥,啥?”
“去啊,快去啊!去晚了,他的头让旁人拧去,大哥可就听不见那几个掌柜学狗叫啊。”
“俺,俺……”
“牛大哥你日后发达了,可千万记着咱们这哥几个。”
“牛老爷”支吾半晌,忽然记起,“不对啊,刚才在城门口看见告示。那个田三光明明是四十上下,脸上一记刀疤,留着一蓬大胡子!”
其余几人再也忍不住,俱是捧腹大笑。
“牛老爷”醒悟过来,想起自个方才豪言壮语,现下却一副熊样儿,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堪比猪肝。
而那位坐在茶棚中的年轻人,正是刚刚赶到拥凉城的赏金猎人阿九——风大公子赚钱时用的名号。
这几天网络检修,恐怕有时能上网,有时上不了。趁现在能发,先放上半章,只不定周末上不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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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放上来了!各位大人周末愉快啊!~~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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