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院首也是头一回见活生生的吉祥蛋, 爱不释手的观赏片刻,方亲自盯着药童去煎煮。
“这是什么?”
江蕴放下书,好奇盯着浸泡在蜜水中的赤红色“鸡蛋”。
准确说, 比鸡蛋还要大一号。
“彤鹤蛋,能医治胃疾,孤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给你弄来的。”
隋衡亲手端着碗,要喂江蕴吃。
江蕴涉猎过医书,自然也是在书中看到过彤鹤传闻的,只是没想到,世上真有这种珍稀禽类。
江蕴自然也不知道,隋衡所谓的“费功夫”,是十分不要脸从刚满月不久的侄儿嘴里抢过来的, 江蕴只是有些稀罕的问:“我听说彤鹤三年才产一颗蛋,这么碰巧让你遇到了?”
“是啊,一定是孤的诚心感动了上天, 老天爷才赐下如此祥瑞。”
隋衡最厌恶那些怪力乱神之说, 但为了哄小情人开心,他愿意胡诌, 最紧要的是, 小情人脾气温软, 冷静克制,鲜少有如眼下这般, 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一个东西看。
美人一鲜活起来,比平日更加风雅好看。
两人凑在碗口上,一块儿研究了会儿, 隋衡道:“别看了, 赶紧趁热吃, 凉了味道就不好了,药性说不准也会减弱。”
江蕴:“要不你先尝尝?”
这样稀罕的东西,他有点不敢下口。
隋衡断然拒绝:“那不成,这样珍贵的蛋,孤吃一口,你便少吃一口,再说,孤从小就不喜欢吃这些东西。”
江蕴一怔,由他喂着,先喝了口糖水,才小猫一般,轻轻咬了口那颗红色的鹤蛋。
“如何?”
隋衡紧问。
江蕴想不到合适的词,就说:“有些怪。”
“要不再尝一口试试?”
“嗯。”
江蕴又试着咬了一小口。
片刻后,道:“其实还挺好吃的。”尤其是搭配上糖水,看来前人医书里写下这个方子不是没有道理。
一颗彤鹤蛋,江蕴吃了足足一刻钟,才全部吃完。
隋衡见怪不怪,只是有些紧张的问:“可有不舒服的感觉?”
毕竟是稀罕东西,吃过的人很少,隋衡怕有什么副作用,江蕴有不良反应。
江蕴感觉了下,说没有。
“那就好。”
隋衡微微松了口气,道:“若有任何不适,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孤,千万不要自己忍着。”
江蕴点头。
虽然彤鹤蛋并不一定如传言中那般神奇,但受胃疾折磨的确不是一件好受的事,如果能稍稍缓解一些也是好的。
而且,彤鹤蛋珍贵,虽然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得到的,肯定是费了一番周折的。撇除敌对关系,他欠他的,似乎更多了。
江蕴道:“谢谢。”
隋衡挑眉:“跟孤还客气什么,孤不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你以后如何给孤生小崽子。”
又开始了。
江蕴不再搭理他,自己拿起书,在殿里溜达。
隋衡一笑,也不在意,反而坐在榻上,颇觉赏心悦目的瞧着。
不多时,嵇安在外报:“殿下,宫里来人了,说陛下宣殿下进宫。”
隋衡说知道了,走过去,把小情人抱到怀里亲了下,才让十方去备马。
隋衡到了隋帝所在宫室,没进殿,就听到了里头兰贵妃嘤嘤哭声。
直到宫人发现吉祥蛋不翼而飞,兰贵妃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太子无故来访,根本不是为了探望什么侄儿,也不是头脑发昏,一时心血**,而是为了窃蛋!
那颗吉祥蛋,她专门派人在珍禽园里盯了整整一个月,蛋一落地,还是新鲜热乎的,就第一时间让宫人取了回来。
她向心腹御医打听过,刚足月的婴孩,吃鹤蛋是最补身体的,比任何补品都强千倍百倍。谁成想还没进宝贝孙儿的肚子,就被蛮横的太子用诡计抢走了。
一颗吉祥蛋何其珍贵,下一颗就要等三年后了,而且那时候彤鹤年纪大了,还不一定肯下。兰贵妃怎能咽下这口气,立刻奔到隋帝宫中,一顿哭诉。
颜皇后听说消息,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她不敢相信儿子会做出这等荒唐事,便一脸糟心的坐在隋帝旁边,听兰贵妃哭诉。
“行了,太子就是再缺东西,也不会觊觎你一颗蛋。事情还未查明,就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颜皇后刚皱眉说完,隋衡就进来了。
隋衡直接在殿中跪下,和隋帝、颜皇后行礼。
颜皇后:“到底怎么回事?兰贵妃非要说你偷了她的什么蛋,吵吵闹闹,弄得本宫脑袋都大了,你快告诉你父皇,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隋帝看颜皇后一眼,亲自问:“太子,兰贵妃宫中的彤鹤蛋,可是你拿走的?”
隋衡点头:“是。”
颜皇后:“……”
颜皇后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她腾地站了起来,脱口:“你脑子被驴踢了么!”
“皇后。”
隋帝不悦的唤了声,示意颜皇后坐下,方皱眉问隋衡:“为何要拿走贵妃的彤鹤蛋?”
隋衡大言不惭:“因为儿臣也想吃。”
颜皇后:“……”
颜皇后已经有些想离开。
当了这么多年皇后,她第一次觉得丢脸。儿子堂堂太子,竟然跑到死对头兰贵妃宫里,和一个刚足月的婴孩抢蛋吃。
“那蛋现在何处?”
颜皇后忍着心梗问。
隋衡道:“儿臣已经煮着吃了。”
“……”
兰贵妃立刻呜咽一声:“陛下,御医们说,璋儿身子骨弱,需用温热的补物好生滋补一番,才能养护精元,茁壮成长,寻常大补之物璋儿承受不住,这彤鹤蛋正是最适宜的补品,太子此举,分明就是见不得璋儿好。”
隋衡没有子嗣,因为嫉妒坑害侄儿,似乎很说得过去。
颜皇后脸色立刻变了。
隋衡忽冷笑一声,道:“身子骨弱?是哪种弱?孤听说他虽然刚满月,已经一顿能吃寻常一岁婴孩才能吃下的饭量了,所谓大补伤身,孤也是为着他身体着想,怕你太糊涂,给他补出毛病来,才好心将蛋取走。”
“而且孤今日去探望他,看他满面红光,胖墩墩的,脸肥的连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你是眼瞎吗?还给他瞎补?依孤看,应当让太医院研究些既滋补又不长肉的膳食才对。”
兰贵妃:!!
兰贵妃没料到隋衡还能反咬他一口,下意识想反驳,可触到对方射来的冰冷目光,莫名一颤,又闭上了嘴。可她依旧很委屈,虽然隋衡说得不假,隋璋的确是个健壮的婴儿,并不需要再多补什么,可彤鹤蛋毕竟是稀世宝贝,太子擅自取走蛋,就是不怀好意。兰贵妃便委委屈屈的望向隋帝,希望隋帝为自己做主。
不料隋帝看她一眼,道:“太子说得也有道理,璋儿那般年纪,补太过了,对身体并不好。朕知道你宠他,但也要有分寸。”
兰贵妃一怔,隋帝已起身离开了。
虽然隋帝没计较,可是颜皇后仍怒火未消,把儿子叫到自己宫里,狠狠骂了一顿。
“你缺那一个蛋吗?!今日是你父皇没有追究,万一那兰妃以此做文章,将谋害小郡王的罪名扣到你头上,本宫看你怎么办?!”
颜皇后心累不已。
儿子前脚刚和颜氏决裂,后脚就公然挑衅兰贵妃。兰贵妃仗着能生,近年来母族也跟着飞黄腾达,不少兄弟都在朝中担任着职位,就算成不了大气候,穿穿小鞋也够晦气的。
隋衡则不以为意,道:“一群宵小而已,迟早还不是得臣服到孤脚下。”
隋衡还忤逆的补了句:“母后您这脑子,儿臣奉劝母后,以后还是少参与朝事。”
气得颜皇后随手拿起案上一个茶盏就丢了过去,让他滚。
秦嬷嬷赶紧劝,颜皇后道:“不是本宫小心眼,而是三年前的事,实在让本宫怕了,本宫现在都会做噩梦,梦到他在北境雪山里出不来。本宫真是不明白,本宫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狂妄的混账!”
“可殿下不也凭着自己的本事闯出了一片天地么,听说这回春日宴后,很多寒门学子都愿意主动到殿下麾下效力呢。”
“你还替他说话。”
颜皇后缓过一口气,更气地拍了把桌案,道:“这个兰妃,真是越来越嚣张越来越无法无天,都敢把谋害郡王的罪名往太子头上安,那么个丑了吧唧的小东西,谁稀罕看!”
隋衡出了宫门,慢悠悠问十方:“孤记得兰贵妃有两个兄弟,是不是在羽林卫做事?”
十方看着他额角青紫,不敢问,恭声说是。
隋衡眼睛一眯:“孤记得他们是不是惹过一桩官司?”
“没错。那两人仗着国舅身份,在花楼醉酒闹事,打死了一个伶人,按律要判刑的,全靠兰贵妃打点,才把事情压下去。”
隋衡点头:“明日就将这桩旧案翻出来,把他们革了职,交给官府严办。”
隋衡本来不想计较的,可没想到兰贵妃这般小气,不识抬举,竟然为了一颗蛋闹到隋帝面前。彤鹤蛋虽珍贵,可能用来给他的小情人治病,是那颗蛋的福气,也是她兰氏的福气。兰氏,啧,他连颜氏都不放在眼里,何况这么个排不上号的小族,真以为仗着生了个丑了吧唧的小崽子就能横着走了,也敢在他面前耍威风。
要不是出了这事儿,他根本懒得出手收拾他们。
隋衡自然不会把这种小事告诉江蕴,但江蕴还是从十方口中听说了。
江蕴看着仍放置在案头的空碗,有些哭笑不得。
“你还笑话孤,孤这般没脸没皮,还不都是为了你。”
隋衡把人抱起,挑眉:“说吧,你要如何报答孤?”
江蕴便问:“你想如何?”
“孤想如何便如何?”
“嗯。”
隋衡饶有兴致:“上回孤给你的东西,你学到哪里了?”
江蕴伏在他肩头,道:“你知道,我学不来的。”
“对孤给你布置的课业,这般不上心,孤该怎么罚你。”
江蕴轻轻咬他一口,眼睛轻轻一眯,像只慵懒的小猫一般,道:“随你。”
隋衡自然是不舍得罚的,他趁机偷了个香。
江蕴坐起来,摸了摸他额角被茶盏砸出的青紫处,问:“还疼么?”
小情人手指轻轻软软,袖间弥漫着好闻的清香,隋衡很享受这种关心,“嗯”了声,煞有介事道:“你说呢,再重一些,你恐怕就要失去孤这般好的夫君了。”
“就罚你每日给孤按摩一百遍,直到孤的伤完全消了,如何?”
江蕴便真认真给他揉了。
好一会儿,见他毫无反应,问:“感觉好些了么?”
隋衡“嗯”了声。
声音比平日低哑很多。
他们肌肤相贴,江蕴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小腿下抵着的异样,咬牙,立刻撤回了手,从他怀里下去了。
隋衡把人捞回来,靠着窗圈在塌下,丝毫不觉无耻,反而理直气壮:“孤为你又窃蛋又受伤的,你是不是也该为孤做点事?”
窗户半开,还能看到仆从经过。
江蕴咬唇,道:“现在不行。”
“如何不行了?要不行也是孤不行,孤可行得很,你忍一忍,别让他们发现不就成了?阿言不是最擅长忍耐了么,正巧也让孤看看,你进步没有,学了多少。”
他声音更哑了。
轻固住小情人手腕,吻了下去。
**
次日一早,江蕴正在凉亭喝粥,十方扶着一个穿着朴素的妇人进来,为难道:“大娘,殿下现在真的不在,要不您回去等着,等殿下回来了,我去叫您。”
妇人却说不用,就在原地等。
江蕴远远看见,发现那妇人的眼睛似乎有些问题,便问嵇安:“那是谁?”
嵇安道:“是樊七的母亲,樊大娘,听说患了很严重的眼疾,已经快瞎了。”
江蕴便让嵇安把人请到凉亭里坐。
他记得患了眼疾的人是不能长时间被日光暴晒的。
妇人虽看不见,却听得见,立刻与江蕴磕头行礼。
江蕴扶她起来,看向十方。
十方叹道:“樊大娘是为樊大哥的事来求殿下的。”
江蕴请妇人坐下,问他:“你们樊副将又怎么了?”
十方有些无奈道:“樊大哥昨晚头破血流的回了家,似乎又被那群勋贵子弟给欺侮了。樊大娘急得哭了一晚上,这一大早,就过来求见殿下,想请殿下给樊大哥换个职位。可殿下今日一早去骊山操练去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江蕴点头,让嵇安去取些茶点给妇人。
江蕴自回屋里看书。
十方跟进去,踟蹰片刻,道:“公子如此聪明,一定可以帮樊大哥摆脱困境的,对不对?”
十方深知,隋衡治军严厉,向来一言九鼎,别说是一个樊大娘求过来,就是皇后娘娘亲自求过来,都不一定管用。但江蕴就不一样了,小郎君脾气很好,对谁都和和气气,还能拿捏得住殿下。
江蕴温和摇头。
“我的那点雕虫小技,你们樊副将看不上的,而且,我也不会帮他。”
“为何?”
“因为他总在心里骂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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