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有一次,是“蔚枝”主动离开的。
天蒙蒙亮时,蔚枝睁开眼睛,眼皮好重,身体好暖。
“醒了?”
“嗯……”蔚枝打了个小哈欠,眨眨眼,“你不会盯了我一夜吧?”
段惊棠顶着两个黑眼圈,“没。”
蔚枝笑了,小爪摸摸他的脸,“知道啦,小国宝~”
段惊棠:“……”
“啊,好疼。”蔚枝试着坐起身,没成功,又瘫回了段惊棠怀里。
“每次被他上过,浑身都疼得跟要散架儿似的,真纳闷他到底用我身体干啥了。”
段惊棠:“……”
不要说这种虎狼之词啊!
“你们有什么约定么?”段惊棠给他揉着腰,一人一妖完全是一副事后状态,“他走之前说,让你别忘了答应他的事。”
蔚枝“啊”了一声,“对哦,哎,本来想赖账的……”
段惊棠心情有点复杂。
之前还怕得要命烦得要命,这么快就敢主动召唤他,彼此之间还有小约定了。
段惊棠:我吃我老婆心魔的醋.jpg。
“那个人,他走了?”
段惊棠手上的动作一顿,“嗯。”
怀里人似乎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叹息。
“段惊棠,我……真的是除妖师吗?”
段惊棠手掌上移,轻轻圈住蔚枝的腰。
“是。”
“就是《妖怪千年史》里面说的,靠捕杀妖怪赚取赏金,砍下他们的头、剥下他们皮毛和鳞片作为收藏的,那个除妖师吗?”
段惊棠闭了闭眼睛,“蔚枝,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好的。”
“千年前,大妖纵横的那个时代,如果没有除妖师,人类面临的很可能是灭绝。虽然……”
“虽然后来,社会安宁了,他们依然杀戮不停,并以此做为疯狂敛财谋权的手段?”
蔚枝将脸埋进段惊棠的臂弯里,“说不定,你的族人,也曾死在他们的手上啊……”
一只大手笼上蔚枝的后脑勺,先是揉了把他的小卷毛,然后指尖下滑,捏住他的后颈,用力。
“啊!”
蔚枝仰起头,杏眸里泪花朦胧,“你掐我。QAQ”
刚知道他是除妖师的后代,就忍不住掐他了,以后还了得啊,这日子没法过啦!
“蔚枝,禁止钻牛角尖。”
段惊棠冷着一张俊脸,对那惹妖怜爱的小泪花视若无睹。
“照你这么说,大家几千年前都是仇人,那还能当同学么?见面就打算了。”
“举个例子。荆楚的爸,我小姨夫,他有个姐姐,年轻的时候是金翅大鹏一族的族花。”
“族花?”人类崽眨巴着湿漉漉的睫毛,“好看吗?比你妈妈我阿姨还好看吗?”
“不许插话。”段惊棠十分严厉,“我妈当然是最好看的。”
咳,言归正传。
“我小姨夫的姐姐,后来找了个伴侣,是一条烛龙。”
烛龙?
蔚枝脑海里浮现出敖傲那张拽了吧唧的脸。
“可是,”蔚枝歪了歪头,“金翅大鹏和龙族,不是……”
“捕食关系。”
段惊棠道:“金翅大鹏最喜欢的食物就是龙肉,几千年前,一只金翅大鹏一天要吃五百条海龙。”
蔚枝倒吸一口气,“惹,怪不得荆楚总对着隔壁班的小应龙流口水。”
段惊棠:“……有这种事?”
“对啊,有一次还给人家孩子吓哭了,直接拿龙角把荆楚顶个大跟头。”
段惊棠:“……”
活该。
回家告诉小姨小姨夫,掰断他翅膀子。
“所以,”段惊棠还没忘记给小课堂收个尾,“你明白了吗?”
蔚枝点点头,“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说来听听。”
“保护龙族,人人有责!”
段惊棠:“……”
你是年级第一吗?你真的是年级第一吗??
“所、以。”
段惊棠咬着牙,一字一顿,“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龙和金翅大鹏这种捕食关系都能跨越一切阻碍在一起,可见种族恩怨和历史问题并不是关键。”
“关键是,你有没有正视它并克服它的决心。”
蔚枝望着身边的妖,眸光闪动,“桌桌……”
段惊棠表面无动于衷,心里疯狂翘尾巴。
怎么样,是不是被我感动了?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是不是——
“桌桌,你叭叭得这么有条理,为什么语文阅读还是2分?”
段惊棠:“……”
眼看着九条狐狸尾巴腾起来了,蔚枝嘿嘿笑着,抱住一条赶紧给顺顺毛。
“我知道,我知道呀。”
“可我就是,就是有点害怕。”
蔚枝又抓了两条白尾巴抱在怀里,左拥右抱,像个贪心的毛茸茸狂热粉。
“那份力量太陌生了,陌生,却又强大。我怕有一天,如果我控制不住……”
陶桃,展放,路呦呦,荆楚……小妖怪们的笑脸在眼前一一闪过。
如果自己做出伤害他们的事,蔚枝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那天,我还弄伤了你的手,不是吗?”
面对段惊棠,他都下得去手,更何况其他妖呢。
看着人类崽忧愁的小眉毛,虽然说出来有些欠揍,但段惊棠真的安心了。
害怕才是正常的情绪,他只怕蔚枝一味地压抑自己,故作坚强。
“不要怕。”段惊棠看着把脸挤在自己尾巴中间的人类崽,抬手拨开那碍事的毛茸茸。
“我会教你如何控制心魔,只要他乖,你不会轻易失控的。”
蔚枝已经做得很好了,那天晚上就是蔚枝自己抢回了身体的主导权。
虽然是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
“那个心魔,是我创造的吗?”
段惊棠迟疑片刻,点头。
果然。
其实蔚枝也感觉到了,那个他虽然可怕,但一举一动都那么熟悉,看着他,就好像在看着自己缺失已久的一部分。
“我的内心居然这么狂野。”蔚枝感叹,不自觉说出了和“蔚枝”一样的话。
“每个人都有心魔,妖也是。”
段惊棠望着窗外逐渐明亮的日光,“那是天性中的恶,是被我们压抑在心底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欲念,是一切负面情绪和念头的结合体。”
而比较特殊的是,心魔拥有自己的意识和魂魄,他自原主的魂魄中衍生而来,是一个独立的灵体。
“所以他是我,又不是我。”
蔚枝摇了摇头,“还真是复杂啊。感觉自己生了个不孝儿子,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但只继承了我的缺点的那种。”
段惊棠:“……”
你要非这么说……
“感觉孩子也挺可怜,天天被关着,偶尔偷跑出来一次,轻则被揍,重则关禁闭。”
段惊棠刚想提醒不要对心魔心生怜悯,就听蔚枝叹了口气。
“给儿子起个名儿吧,皮卡丘如何?”
段惊棠:“……你别气他。”
蔚枝嘿嘿一笑,脸颊在白尾巴上蹭了蹭,“我感觉咱儿子吧,虽然有点叛逆,但不是顽固不化的那种,好好改造一下,说不定可以重新做人,哦,做魔。”
段惊棠点点头,“性格的确有些顽劣,好打嗜杀,不过心魔都这样,他不算最凶残的。”
蔚枝“咦”了一声,“你很了解他哦?”
段惊棠:“……”
想起自己小腹上的牙印,段惊棠决定还是沉默为妙。
“哎,也不知道你的心魔是什么样的呢。”蔚枝试着想象了一下,“感觉会很帅。”
段惊棠默默又往蔚枝怀里塞了一条尾巴。
帅不帅不知道,不过他要是出来,你今天大概是走不出这酒店了。
“奇怪,这次被儿子占了身体,怎么没有记忆呢。”
蔚枝拍拍额头,好像这样就会想起昨晚的事一样。
“话说……”
窗外已经亮了,借着窗帘透进来的光,蔚枝看着自己的爪,还弯曲了几下爪尖。
“他是怎么做到动动手指就揍人的?我怎么不会呢?”
段惊棠把那只爪包进手心里,“因为他有除妖师的传承记忆。”
蔚枝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黯淡了一瞬,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
“除妖师里,也是有好人的,对吧?”
“当然。”
段惊棠捏捏掌心里的爪爪,“其实,现在还有公认的除妖师协会,里面基本都是正统的除妖师,平时会帮忙处理一些妖怪行凶、凶兽暴起之类的棘手事件。”
蔚枝“唔”了一声,脑袋缩进毛茸茸里,不吱声了。
良久。
“睡着了?”
“没~我在思考~”
“分享一下。”
“我在思考……”人类崽往九尾狐身边蹭了蹭,特别坏心眼地往他的兽耳边边吹气。
“那个和烛龙在一起的金翅大鹏阿姨,他们有没有宝宝呀?”
段惊棠的兽耳动了一下,开始发烫。
“有,有吧。”
一只小鹏鸟,两条小烛龙。他见过一次,可爱得很。
他们也有三个,数量上不输。段惊棠鬼使神差地想。
“哦~~”蔚枝拉长音,故意扰得狐狐心痒。
有些事,即使不说,懂的人自然都懂。
如果之前蔚枝还有些惶惶不安,那么现在,所有顾虑都消散了。
他的狐狐不会离开他。
蔚枝偏头瞄了一眼,飞快地在那洁白尾尖上亲了一下。
他确信。
“桌桌,你尾巴在摇哎。”
“我没有。”
“好像小狗。”
“……”
“好可爱~”
“那,那再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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