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漏风的军营里头,刘破军打着哈欠,刘昌祚正在倒腾快没了火星的煤炭,加了一些新的煤炭进去以后,黑色的块状煤炭底下,又露出来了些许鲜红之色。
刘昌祚又缩了缩肩膀,把双手抄在袖子里头,看了一眼打哈欠的儿子:
“你催我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今天那锅子里边煮的,可不是一般的鱼儿,御膳房都吃不到,你这傻小子,让你过来,你还觉得不好意思。”
刘破军一个哆嗦,顿时精神起来:“爹,你说你最后说的那句话,君侯能听得到吗?”
“你知道为什么我在西边打了半辈子的战,却一直都没有灭掉西夏;可君侯去了,只是几个月,西夏就完蛋了的原因是什么?”刘昌祚反问了一句。
刘破军看着逐渐燃烧起来的煤炭发愣:“这我哪能知道啊?我要是知道,那咱家也不知破落成现在这个样子。”
“因为君侯懂得是脑子杀人,而我们是用刀杀人。”刘昌祚道:“我说的那么清楚,杨志怎么可能不让君侯听到?那就是一个大傻子,跟你一样,只长个子,不长脑子。”
刘破军听着老爹损自己,丝毫不在意,甚至觉得说得非常有道理。
“那什么,爹你靠着火,我出去看看,弄点干草过来,把这个破军帐漏风的地方堵起来,看着天儿晚上快要下雪了。”
“别去了。”刘昌祚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色,夜幕即将降临,似乎要下雪了。
“那成啊?咱家再怎么破落,也不能让爹你冻着了!”刘破军坚持要去。
刘昌祚骂道:“缺心眼儿的笨蛋,坐着,等会老子就要升官了!”
刘破军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正要走出去的时候,军帐外边就传来了马叫声,随即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军汉掀开了军帐,黑大三粗,满脸大胡子,看起来就给人一种凶悍粗狂的感觉。
来人正是文定侯侍卫军统领将军李逵。
“嘿!”李逵先是看着刘昌祚父子笑了笑,这才道:“老刘,君侯擢升你为文定侯府侍卫军副统领,职务等同于军都指挥使,你儿子擢升为指挥使,还不走,赖在这破军帐里边喝西北风?”
刘昌祚起身,笑眯眯的拱手一拜:“小卒谢过君侯大恩!”随即直起身来,刘昌祚又笑道:
“日后和李将军便是袍泽,还请李将军多多照看。”
“哈哈……”李逵大声笑了起来,“哪里的话!倒是你老小子一句话,就让劳资挨了二十军棍,军中主簿一共十人脑袋搬了家。”
“哦?”刘昌祚一脸茫然:“我还以为是我抓了耶律长安现行立功,这才得到升迁,将军挨了二十军棍,侍卫军主簿一共十人脑袋搬家,与我刘昌祚有什么干系?
更况且,我和我儿子回来以后,就在军帐里边烤火,最多就是我儿子去偷了些石炭回来,也不至于惹得主簿大人脑袋搬家吧?”
李逵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回头看着身后的军卒们咧嘴道:“你们看!和君侯说的样子都一模一样,你这老狐狸,简直了,来吧!把副统领的披挂送上前来,印绥令印都拿上来!”
刘昌祚嘴角微翘,脱掉身上的破旧军服,双手平伸出来,军汉们一言不发的帮着他穿好棉衣,随后又披上甲胄,甲胄外边又挂了大红的披风。
看过印绥令印以后,刘昌祚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跟着众人走出破军帐,翻身上了马。
刘破军满脸见鬼的牵着自己老爹的马,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端坐在马背上的父亲,感觉自己的父亲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看什么看,好好牵马!”刘昌祚低声轻喝了一句。
刘破军这才挥动了几下手里的火把,低着头牵马,不再回头看。
李逵那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把身后那些骑着马的将领一个个骂的狗血淋头。
刘昌祚依旧半闭着眼睛,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到,任由自己的儿子牵着马。
雷霆般的粗俗咒骂声伴随着各种污言秽语,听得刘破军脸都有些发红,但心中想着这位大统领早些时候是下层的百姓出生,能骂出这些死人都能气活了的话来,到也就不觉得稀奇了。
“啊呀!痛快啊!骂得痛快!”李逵驱马来到了刘昌祚边上,侧着头道:“老刘!你就不问问俺铁牛,那主簿为那样被斩了?”
刘昌祚抬了一下眼皮:“不问,老夫一点都不好奇。”
“啊呀!你这才四十出头的年纪,说什么老夫?”李逵拍了拍自己胸口得护心镜:
“我这人藏不住话,你不问我也要说出来,我告诉你,因为你说你已经半个月没吃到肉了这句话,传到了君侯耳朵里便去。
君侯就觉得奇怪,他给的军令是每三天吃一次肉的,结果你说半个月?
那君侯肯定就知道是下边得人克扣了军粮军饷,所以就顺着往下彻查。
那什么主簿等大小管理粮草的官员,可都是少君的娘家人,全都姓武,结果现在全被砍了。
看看这天,气候怎么样?”
别的话,刘昌祚都像是没听到,就唯独有最后这句话,刘昌祚听到了,他睁开眼,打了一个哈欠,点头道:“嗯,这天确实是挺冷的。”
“我来的时候,主母还站在院落中,主公大发雷霆之怒,训斥宗泽这小子,说他怎么盯着大军的,哦,对了,你这个副统领的位置,就是宗泽小老弟的,现在你取代了小老弟的位置,小老弟自然就坐了你的位置。”
“哦?”刘昌祚很是意外:“君侯有如此胸襟,倒是令属下佩服。”
“那不知少君可还在寒风中立着?”
“过去看就知道了。”李逵眼里满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刘昌祚嘴唇动了动,心里说了两个字:棒槌!
文定侯下榻之处,就在大军扎营的边上,一行人驱马疾走不到盏茶时间,就已经顺着院落,挑着灯笼直走进去了。
还没有走进文定侯居住的院落,刘昌祚就已经听到一阵痛斥的声音,可今夜的风大的出奇,呼呼呼的吹过屋檐,发出像是妖魔鬼怪一样的凄厉声音,听得不真切。
刘昌祚低着头,跟着李逵走过悠长的走廊,方才走进院子中,就看到一群人立在寒风中,一动不动的,跟雕塑似得,丝毫不怕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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