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又进入了睡眠状态。吕布不知她是不是真得睡着,但无论如何,他也不愿去惊扰她,而他也就有余裕,想一些自己的事。
他想自己在途中出事,只怕眼下已经惊动并州府、五原郡,甚至九原县署了。就不知张援和杜鹃会不会太过着急担忧。他们哪里会想到我吕布现在是好端端的毫发无损呢,说不定会跑出来寻找我吕布,那可往哪里找啊,所以他们还是千万别出来寻找为好。
所以啊还是早早上路往晋阳,到了晋阳,再奔并州府,交了差,事情通报了,九原县署得到确切消息了,秉义大哥和杜鹃妹子心上石头就落地了。哎,是啊,再两日,等婉儿再养好些,自己是一定要跟她辞行了。
可是她怎么办呢?
吕布没想到现在自己也会发愁,是因为婉儿而发愁。过去自己在北山的时候,还没真正地发过愁呢。
又过去了两天。婉儿好像病势大减,人长了不少精神,行动无恙,面色也红润了许多。见此光景吕布暗喜,就说:“现在药已服完,要是你还行,就坐马车去再看病一回,以期彻底痊愈。”
婉儿说,好的,不过那里不远,就步行过去,不必雇马车了,省点银子吧!
于是同行,方才走了百余步,吕布就发现她身子有点摇晃,忙搀她一把,问道:“是腿上伤痛呢,还是头晕呢?”
“不是伤痛,伤口有点痒,应该是快好了。刚才只是有点头晕,现在好了,不碍事的!”她好像挺爱跟吕布说话似地,就多说了些,而且一边说,还一边拿眼看吕布。
济生堂的大夫刚诊治了一名患者,正送他出店门,见他俩进来,连忙招呼说请进。然后端详婉儿脸色,又切脉了片刻,这才吁了口气说:“好,尊夫人已无大碍!老朽再开一方,仍是煎服三天,就可痊愈!”
从店里出来婉儿好像挺高兴的,不知为何,她对大夫刚才那个称呼挺认可似地。因为吕布也没有出口纠正,所以她这才高兴。一路上吕布却不说话,他可能发现到她这个秘密,他本来是要跟她特别纠正的,后来见她高兴,心想就让她高兴吧,女人就是这么特别,唉,自己也没必要大煞风景。
反正他是要走了。
原来吕布就在这一会儿,已经决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离开她,前往晋阳。
回到客栈之后,吕布先将婉儿送到楼上,然后把药托付老板娘代煎。最后递了银子,跟她说自己明日要远行,姑娘就托她照顾了。那老板娘倒是快人快语,满口答应。
又到天黑时候,吕布依然席地坐门外,身背半靠着门上。
“吕壮士!吕布哥!”
她的这后面的一声称呼,竟然都甜到他心里深处。不过此时却让他更想起了杜鹃。他起身到她榻前,他不能再表现出那种无动于衷的样子了。
“吕布哥!”她又说道,“我能这样称你吗?”
“你不是已经这样叫我了吗?”
“是啊是啊,我真傻!我不是已经这样叫了吗?吕布哥不是已经也没拒绝我了吗?”
“婉儿啊,你不是傻!你是太聪明了!不过再聪明的人,也有可能犯傻!唉,唐周就是发现你太单纯,这才欺心蒙蔽你!他太毒了!”
刚刚情绪高涨的婉儿,现在脸色又黯淡下去。
但她还是说话了,吕布哥,就先别说这个,好吗?你这几个晚上一直没睡好,让你睡到这……榻上,又嫌唐突,所以你今夜就不要再陪我了!可以让老板娘再开一间房,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她的说话好像也变了调,竟然有点断断续续起来。
“多谢婉儿提醒!”吕布俯下身来,也许是觉得自己个头高大,如果再昂然说话,就离床榻太远,这对婉儿就多少显得太过疏远。所以吕布现在是有意如此。
“不过,婉儿,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他说话的样子却有点踌躇。
见他头低下来,离自己近了些,又犹犹豫豫说了这话,婉儿顿时又是满面春风了。
这时吕布终于像决定了什
么似地,一咬牙说道:“婉儿,我明天要走了!”
原来要说的是这样一句话!婉儿的神情更加黯淡下去了。
“嗯,婉儿知道了!”
她停顿了一下说:“是啊,你到底还是要走的!”她又重复了一句,又开始有点喃喃自语了。
“那你早点歇息去吧!”她终于声音又坚定了。
吕布对此,也只能点点头。
他离开她,把门带上,就按她的意思,让老板娘又开了一间房,然后觉得也真是累了,便躺到榻上,好好地伸展一下身子。然后思绪就又开始包围自己了。
他本来是粗犷的,没有那么多的细腻情思,可是现在他也有所变化,慢慢地就又想到她。这个女人将来的命运,不知为何,却让他很是伤感了。但是身逢乱世,人间有多少悲剧,又岂是吕布所能挽救的。他能管得人间多少事,斩却人间几多愁呢?
所以后来他只能不想了,他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自己明日的并州之行了。
次日,他起了一个早。在婉儿关闭着的房前踌躇了一下,还是敲了门。因为他一定得跟她道别,还有有关的事要交待。
“是吕布哥吗?”门里边的声音亮亮的,挺精神饱满的样子。这让吕布甚觉奇怪,看来婉儿差不多已痊愈。他想。
门开处更让吕布十二分惊讶了,她身上衣着有了一定的改变,是一身男装打扮,素朴劲装,显得精神干练。难道说她也要出门?还女扮男装!他想。
“看来你病好了许多?”
“有吕布哥的照料,婉儿病情大大减轻,确是好了许多!”
“你是不是……不想再住这客栈?”
“吕布哥要走,婉儿也就不想再住这里了!”
“那你打算上哪儿?”
“没地方去,只能回家乡了!”
“你家……远吗?”
“在陇西道上,就在陇山脚下!”
“啊,这么远!”
“不远!吕布哥将往晋阳,由此南行快到晋阳之前,有一条道往西,就是通往陇山的路。”
吕布突然不说话了。那婉儿眼睛看着吕布,突然说:“吕布哥,为何不说话呀?”
“不知姑娘是一路独行呢,还是与人同行?”
“你还是叫我婉儿吧!婉儿一个弱女子,虽说有些武功,有些法术,但是要是遇上歹人,只怕还是难以对付,所以自然是与人同行了!”
“不知一路护送是是哪位公子呢?”
“这天下,除了吕布哥,如今我婉儿还会相信谁?”
“《太平经》也不信了吗?”
婉儿看了吕布一眼,却叹了口气说:“吕布哥,赶路要紧,要是觉得婉儿不是你的负担,就让婉儿与你同行,好吗?”她避过了问题,却抛了个新问题给吕布。
吕布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个事。不过他只稍稍寻思,就决定了。“好吧!不过你得骑马!这点银子,应该够你买一匹马!”
他把手上银子递过去。
她笑了,红唇之内,一排碎玉灿然一闪,“多谢你这么关心我!不过我有银子,够买一匹马!你还是留着给自己买一匹马吧!”
“如此甚好!”
吕布这会儿也笑了。
其实要是将婉儿就撂在这客栈,吕布心里一定是不安的,他能这样就甩开她,自己一走了事吗?
第一次住进客栈的时候,他就要走了,可是他突然感觉到,婉儿已经成了自己必须承受的责任了。因为他觉得,只要自己一走,说不定这女人就会遭到不测,他的责任感使他夸大了对她未来命运的判断。
现在看到她这般精神,又说要回去,刚好又顺路。再说骑马就更利索。所以当下他心里倒是安稳了。
于是将未煎服的两副药带上。老板娘介绍说可到西市大街那边买马,价格公道呢。他俩就听她的,然后就到了西市,买了两匹普通马匹,还剩下些银子,勉强够路上吃喝住店的。
正好赶上天气晴朗
,春光无边,一路骑着,婉儿心情也好了许多。中午在路上用了午餐不久,就还是一路赶路。也是吕布许久没骑马了,所以一骑上就不想个歇。这样贪赶着些路,错过了宿头,才发现眼前茫茫尽是旷野,却见不着村庄。
他稍稍控辔,等落到后面的婉儿赶上来,然后跟她说:“饿了吗?是我大意,错过了宿处!不过再走一阵,只要是村庄,咱们也求人家借个宿,待明早行时再给他们银子,他们应该也是巴不得的!”婉儿点头以为然。
原来先前吕布因为耽误了好几天的时间了,所以他骑马赶路就有些急。得赶快往奔并州。已经快到暮春时节,这天气也变得快,先时的朗朗天空,现在也变得暧昧,以致昏沉,终于下起大雨来了。
于是只能躲雨,吕布这时才想起穿棕衣,还有戴竹笠。
戴竹笠的记忆里头,就是对杜鹃的记忆了,他现在一想起来就是重重叠叠的北山印象,可惜她并不是自己所心仪。然后自然想到张援的兄弟情。九原情缘的记忆暖流又一次温暖了自己的心胸。可惜的是天各一方,相隔遥远,音信难通。要是他能通过呼喊,能让他们听到自己的声音就好了。或者,就是自己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吕布自己死里逃生,也就更加珍惜友情。不知几时才能跟他们相见。
雨终于停了,然后就更抓紧赶路。这一抓紧太过了,就错过了宿处。
眼前总是一片荒凉,不知何时月亮升上来了,那种冰凉的感觉,跟眼前的荒凉融为一体。无奈只能挥鞭,突然吕布眼前一亮,村庄!他看到村庄了。
月色下面散落着的,那些影影绰绰的灰色的屋脊和褐黄色的土墙。
于是他也明显感觉到自己马蹄下的欢快了。
随即就听到了一声两声的狗吠声。
他终于想到要跟婉儿说说,连忙再次控辔驻马,他一路上已经无数次这般停着等她了。本来他是想让她骑前头,但是就怕影响速度。而她也更喜欢他在前头,还说这样可以向他多学点骑术!
她的眼睛还是挺亮的,一上马,就知道吕布是个驭马高手。
看来他确是跑太快了些,片刻之后,他终于喊了起来。
他是太焦急了,其实天也是刚刚黑下来。不过村庄那边好像是有一点两点火光,那却不是灯笼的火光,而更像是火把的光。这时狗吠声也多了起来。
这村庄有点意思,难道说这时还有什么集会不成?正想着,婉儿骑马过来了。“吕布哥,你骑得真快,飞一般呢?”
“你赶不上,还不赶快提醒我?”
“我叫你了,可是一眨眼你就不见了!”
“那这一阵子你怕了吧?”
“是有点怕怕的!不过现在好了!”
吕布等她喘息已定,这才指着眼前的村庄说:“看到没有?咱们可以进去借个宿!”见婉儿点头,就说,“这一回,就让你在前面!”
于是他就跟在婉儿骑的那匹黄马——不是黄骠马,但让吕布又想起骑黄骠马的杜鹃来——后面,一步步地*近村庄。但很快地,他俩就发现这地方不对劲。于是干脆马也不骑了,就绑在外头的杨树下面。
“进去看看,不过得小心,咱的靠近点,不能分开太远!”吕布压低声音说,婉儿点头,然后两人潜入村庄去了。
原来他俩看到好多好多人就往着一个方向而去,而且差不多人人都举着一个火把。果真是有集会!他俩不约而同作了系马的决定,然后偷偷进村,这里人地生疏,先看个明白为好。
隐伏一边,随着人流而移行,就看到一边有火光,像是个筑着土台的会场。看得出来,这里原是一片荒凉的废墟,土台前面案子上摆着香炉,有人端来牛头羊头和猪头,也放在案子上了,再看其他的一些设施,吕布和婉儿都断定,这是一个临时的祭坛。台上正中木桩上绑着一个女孩。婉儿碰了碰吕布的衣服,意思是说看到那女孩了吗?吕布点头。
残忍的祭坛,他们要杀人了!吕布不禁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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