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懵 懂 宫昧 青豆
每当黑夜降临之时,整座皇宫对宇文炎而言便是冷冰冰地犹如死城。
他所居住的焉阳宫,位於最偏远的皇宫北角,几乎临近北门,以至於往日里根本没什麽人烟,更别说是有什麽皇子公主来他这里串门了。
平日里,他唯一的乐趣便是与奶娘聊天,奶娘是他来到这里之後唯一对他和颜悦色,会关心他的人,尽管奶娘说他们身份有别,但幼年失去娘亲的他早已把奶娘当成第二个娘亲,虽不能代替亲娘却也是他最亲最亲的亲人。
结束足以称之为灾难的一日,想著太子临行之前恶狠狠瞪视他的目光,依然心有余悸,想必这一回当真是把太子与皇後给彻底得罪了,可是他并不後悔,即使当时四皇兄并未挺身而出,他亦不想成为他人谋夺权位的工具与帮凶,就算最後的下场是……死!
娘会责怪他吧,毕竟娘是希望他好好活著,可是娘……炎儿一直如此苟且偷生,您可知炎儿好辛苦,如此一生、生又何欢?
淡对窗外冷月,北边的寒风尤其刺骨,就像人心冰冷如铁,此生他恐怕当真无法再次离开这座金碧辉煌、冰雕玉砌的大牢笼了,就只一人从此孤老,真的有些寂寞。
「殿、殿殿殿下……来……」
寂静的夜,宇文炎独自陷入思绪之时,奶娘却突然跌跌撞撞魂不附体的奔了进来,跳下窗栏,上前轻柔地扶起仅只是中年却显得格外苍老的奶娘,心疼她为照顾他这个什麽都没有皇子劳心劳力却毫无回报。
「奶娘,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吗?」奶娘脸上又惊又喜还夹杂著惧色,让宇文炎侧著小脑袋好生不解。
「殿、殿……那里……」向来只是耳闻,莫说是亲眼见到本尊,就连要见那些得宠的奴才对她们这些冷宫奴婢而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奶娘此刻根本无法清楚地表达自己的心情。
「……如此寒酸之地,要如何住人?连个暖炉都没有吗?」
顺著奶娘颤抖的手指,传来一道熟悉也陌生的嗓音,伴著透著愠怒的话语,早前才刚刚分开的四皇子宇文龙的身影映入他的双眼,但同时也带来无数疑问。
相信即便是父皇当真有一日亲临焉阳宫也不过如此架势吧,看看那些如同奶娘一般慌了手脚的宫女太监们,还有不一会儿便急急忙忙、跌跌撞撞而来的御事总管,在那里不停地点头、认真地拿著本子笔墨记下他这里缺少什麽御寒之物之时,总觉得看著看著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感觉。
「——简直岂有此理!」
赫然一声怒吼,尚且处於茫然之中倏的觉得身上一暖,木讷地垂眸,身上多了一件雪白的毛皮,看起来很美也很暖和,可是……眨了眨盈满疑惑地星眸,见到一双含怒的凤眸,耳边似乎是四皇兄在责怪什麽人。
「……你们这些奴才,究竟会不会伺候?北边如此寒冷,居然让炎只穿如此单薄的衣物!」宇文龙有生以来从未像今日这般连续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愤怒,尽管他一直刻意保持距离,小心地守护者,只为不让炎牵连到众兄弟与他的战争中,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炎身为一个皇子居然住在如此寒酸破旧的寝宫。
一想到只需一场大雪或是酷寒多日,身子单薄的炎兴许就会冻死而无人知,如此可能性让他恨不得把焉阳宫的奴才都拉出去砍了。
「……你们这些死奴才,还不都给本王滚!」又一声怒吼,就连始终跟在宇文龙身边服侍的小季子亦面露惧色,焉阳宫的一干人等更是吓得趴在地上颤抖,然而盛怒中的龙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他一心只想著,决不可再如此放任这些奴才照顾炎了,他要调景阳宫的人过来,一来可以保护炎,二来他的那些奴才一定比这些人更懂得服侍。
「四、四殿下……请、息息怒……」分不清是害怕还是惊恐,锦绣几乎整个身子前倾在地上,她清楚自己无回天之力,可不想与自小看著长大的九殿下分开的心情促使她开口求著,「请、请殿下、开、开恩……」
「哼,来人呐,把这些奴才都给本王拉出去!」大手一挥众,侍卫即刻齐声领命,「……都送回内事房去!告诉骆魏海……以後焉阳宫这里本王会调派人手伺候九皇子!」
「四殿下、四殿下……开恩呐……」
直到耳边骤然一声轰雷震响,宇文炎才恍如梦醒,满屋子凄凉景象不由令他心惊,看著一群侍卫又拉又扯得拽著他屋里的人往外走,他最亲的奶娘更是哭得整个泪人似地喊著“殿下开恩”。
「慢著!」上前几步拉住奶娘努力伸向他的手,他不懂为何四皇兄要带走他屋里的人,「四皇兄,奶娘、奶娘她们倘若做错了什麽……请您、多多见谅,饶恕她们这一回吧!」
闻言,宇文龙狭长的凤眸微微一眯,看著心有挣扎却依然与他据理力争的炎,多少让人有些惊讶,视线淡淡落在炎执起中年宫女的手上,「这些奴才、如此寒冷之日居然连个暖炉也不曾为你准备,你看看你穿的如此单薄,如此这般你还要替他们说话吗,炎?」没想到,小小一个半老宫女,居然能够得到炎如此关切,就连一直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温驯面具都不惜为其剥去,一想到日间自己曾要炎以真面目对他却遭到冷言对待,更是让他心有不甘,气不畅顺。
「……殿、殿下……」
「奶娘,让我来说吧!」柔声阻止锦绣难以出口之言,有些事他不是不知,只是知与不知倘若都不会改变什麽,他宁愿选择不闻不问,心知皇兄乃是好意,怯惧之心褪去些许,思索著与他身处截然不同之地的皇兄能够理解的方式,炎缓缓说道,「皇兄的关心、炎儿铭感於心……只是奶娘她们又何尝不希望住暖屋披厚衣,如果可以、炎儿深信奶娘、就算自己受冻也不会让我感到半分寒意!可是,有些事她们也无能无力……」
多少年来,碰过无数钉子,若非多位善意的皇兄多加照顾,他恐怕早已无法安然存活至今,对於那些暗地里照顾过他的人,炎一直心存感激,只叹自己无权无势,无以为报。
「总之……奶娘她们真的不是伺候不周,皇兄……」
「炎,你太易相信人了!」冷冷打断对方淡漠之言。
「殿下……」小季子在一旁轻唤,递上一捆东西。
「你说这些奴才待你如何好,你自己看看这些是什麽?」接过小季子自侍女屋取来的上等丝绵与毛皮,直直地凝著炎,将手上之物摔在地上,「这些奴才居然胆敢私藏贡品,本王今日不砍了她们已是给你面子了!」
「不、不是的,四殿下……奴婢不是……」
「闭嘴,当真要本王砍了你这奴才才知悔改麽?」怒目一瞪,大喝一声,後者即刻跪倒在地,颤畏地想说而不敢再说。
「炎,你也无须再替这些狗奴才多言,你想说的、本王都懂……但决不可姑息养奸!」垂眸看著蹲在地上,此刻无法清晰神情的炎,心底有一丝怜惜,怒火也消除大半,「算了,本王亦知你心地善良,把她们都带下去,让骆魏海好好安排去处,就说是本王的意思!」
「殿……」锦绣还想再说些什麽,可是她一个卑微之人、不、或者连人都不是,她还能如何?
……只能心底默默祈求九殿下多保重身体!
「且慢!」再一次起身,炎手中执著宇文龙丢在地上的皮草与上等丝绵,紧蹙的淡眉回身面对含泪不语的锦绣,看不出是怒抑或是悲,「奶娘,这是前些日子三皇兄送来的东西麽?」他记得这些东西。
「……是的、殿下……」偷偷看一眼面色瞬间更为凝重的宇文龙,锦绣嗫嚅地开口。
「您偷偷地……裁下这些边边、就是为了替我缝制护手麽?」他记得很清楚,因为每年父皇寿辰准备礼物对他而言是十分艰难的事情,所以他让奶娘亲手缝制了一对精致的护手准备待大寿之日献给父皇,前几日奶娘用他积蓄了一整年的月俸换了些上等的金丝银线,制成的护手给他瞧了,装好在锦盒中并且神秘兮兮对他说,稍後要送他一对亲手缝制的护手,思及这些,再看看手上剩下的棉和皮草……
「奶娘……」执起奶娘千疮百孔苍白不似女子的手,酸涩的泪一点一滴模糊了视线,如果他可以更得父皇喜爱,奶娘也就不会过得如此凄苦,自小失去亲娘,可幸上天赐予他一个堪比娘亲的奶娘,事事为他著想,他却无法回报分毫。
「殿、殿下……奴婢粗手粗脚,不值得您落泪……殿下您、身子弱……以後没有奴婢在身边,您可、可千万多保重啊……」
「……」伸手抹去颊上辛酸的泪,回身上前几步宇文炎二话不说跪在宇文龙面前。
「九、殿下……」
「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但奶娘真的没有偷贡品……」仰起精致的脸,微红的眼眸中满是恳求,「我也不知如何对皇兄你解释,这也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的清……我、总之……」
「……先起来再说吧!」阖起凤眸,心中暗叹,胸口被一种陌生的酸楚压得几乎喘不过起来,俯身将双膝跪在冰冷大理石地面的炎拉起身却始终甩不开心头紧窒的郁结。
「可是、四皇兄……」炎急切地辩解,让宇文龙原本已然低沉的心情陷入谷底。
他不喜欢炎如此看重这个半老宫女,就好像他堂堂四皇子居然比不过一个奴婢……
——不,事实兴许并非如此。
他只是无法忍受炎对他人的重视,即便是自炎的口中匆匆耳闻其他兄弟的名字也是如此,每一个字、每句话都烙在他心中,无法充耳不闻。
只想要、想要炎完完全全地只属於他一人!
「既然炎如此看重你……你就留在这里继续照顾他吧!」
话音才落,幽冷的凤眸中便映照出炎喜悦的模样,将一切纳入眼底,宇文龙作出人生第一次妥协,任由一阵又一阵酸楚挑战著心底的极限,仅只为了……此刻对欣然一笑言谢之人。
临近新春时节京城内外依然寒风凛冽,皇宫内尽管不比严冬风雪飞絮却寒冷更胜冬日。每逢初春,新春将至之际亦也是御花园中百花争豔之时,露水凝成晶莹雾霜,沾染嫩绿的枝丫,一朵朵色彩缤纷的花朵傲雪绽放,千姿百态、争奇斗丽。
一年一度宫中御设的百花大会,伴著些许凉风拂过,一阵阵芬芳牵动漫天飞花,在众家皇孙贵女的殷殷期盼下,如期而至。
这一日宫女太监们自天色蒙亮便开始忙碌打点,却没想御花园中清冷傲对百花豔,月明莫妒倾国姿的花中之王牡丹竟悄然绽放。闻之鸿帝视为大吉,御驾定为依花而立,垂首轻嗅沉香百里花心含羞的娇嫩牡丹,大赞其豔而不妖、净而不素,香而不怅、贵而不俗,唯有牡丹才具真姿国色。
鸿帝金口一赞,各皇孙贵胄齐声附和,今日之宴除却尚且被禁足於东宫的太子,鸿帝膝下其余八子皆有出席,其中包含久病缠身的三皇子宇文治以及刚刚大败匈奴立下战功的五皇子宇文静、七皇子宇文策,此刻也在其中。
「儿臣等、(咳咳)参见父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咳、咳咳……)」
几声细微的轻咳参杂在请安之中,示意众皇子起身,鸿帝担忧地望著犹如风中柳絮般,由九皇子宇文炎搀扶而起的修长纤弱身形。那是他体弱多病的第三子,一身较之其他兄弟更为单薄素雅的衣著,理应俊美不凡的脸上此刻灰暗苍白,尽管带著淡淡地儒雅浅笑,看上去却一副随时会被大风吹跑的模样,鸿帝眉头深锁。
「治儿,你身子不好,赶紧坐下吧!」
宇文治的母妃湘妃也算是鸿帝的宠妃,尽管今时今日风光不如往昔,但鸿帝对於湘妃所生的病秧子却始终未有露出过嫌弃之色。只因尽管宇文治体弱,武功方面欠缺,但天生一副好才华,善於弄墨,诗词亦甚得鸿帝心,以至於虽不及宇文龙得天独厚,可是比起被丢在一边不闻不问的炎,宇文治的地位显得更为超然。
「咳咳……谢父皇关心,儿、儿臣无碍……」有气无力地拱手谢恩之後,由向来与他较为亲近的九皇弟扶著他入座,眼看著身侧心思细腻的宇文炎面露忧色,他安慰般地轻抚搀扶著他的手,「炎弟,你亦无须过分担忧,这是老毛病了,并无大碍。」
「欸啊、欸……」沉溺於自身的思绪,蓦然感觉手上的温度抬头,随即又为自己的分心而愧疚地垂下脑袋,「对、对不起,三皇兄……」
都是那个莫名其妙地四皇兄,无缘无故大闹焉阳宫之後,又三不五时送来许多以往他连见都不曾见过的珍贵之物,就连珍贵的雪貂披风都十几件,不止奶娘她们都傻了眼,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惊奇,想想哪一个皇子能够随随便便拿出这麽多好东西,想必除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四皇子,恐怕再也无人能出其右,可是……想他一个孤独皇子,哪里需要这麽多好东西呢。
耳边似忍不住哀声叹气,换来身侧宇文治若有所思地眸光微敛,依然覆盖而叠的手轻轻一拍,柔声轻问,「咳咳……皇弟是否有何烦恼之事,如若皇兄能够为你分忧……」
「……有劳皇兄关心了,炎儿、没什麽!」三皇兄是这个宫中少有的淡漠之人,他并不想把自己的烦恼牵扯到皇兄身上,更何况皇兄的身子一直不好,如此想著,炎扯出一抹安抚的微笑,「难得百花盛开,我们还是赏花……」眼尾扫到各家贵女层层围著宇文龙的景象,不知道为何骤然觉得心一阵紧抽,他是怎麽了?羡慕天子骄子的皇兄吗?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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