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出血, 在开始出血量少的时候可能没什么感觉，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出血，直到失血到某一个程度, 才会出现症状, 但那个时候也就已经是危险时刻了。

但是以黑水公爵这么庞大的体形，要达到“失血过多”的程度也需要一段时间, 毕竟刚才的爆炸没能把他的内脏炸碎, 只是出现了裂缝而已。

而且正因为体形太大，能把一个普通人烧成干尸的□□，也只是把他肚子上烧得焦裂了一大片之后，就燃烧完毕了。

所以他现在也还能称一声生龙活虎，甚至因为疼痛而更激发了凶恶与疯狂，转身就向海因里希又扑了过去, 同时张嘴又吐出了一道龙火。

这次海因里希却并没有躲避, 反而是一声长啸, 额头上的双角、背后的黑翼，身后的长尾同时亮出, 整个人化为魔族形状, 迎头而上, 呯地一声，结结实实跟黑水公爵撞了个满怀。

他还年轻，即使是魔族形态全开, 也比黑水公爵小了一大圈，更不用说黑水公爵已经是近于全兽形, 体型尤其硕大, 与真正的魔兽更为接近。

所以这一撞, 海因里希立刻倒飞了出去, 连额头上的一只角都被硬生生撞断半截，角基处鲜血沁出。与黑水公爵相撞处的皮肤鳞片也崩裂许多，有的甚至露出了底下鲜红的血肉。而他这样正面扑上来，就是从黑水公爵喷出的龙火中穿过，一丝丝火苗还在他身上跳动，顺势就渗进了鳞片的裂缝中，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但是他这一下子，是狠狠撞中了刚才黑水公爵被□□炸伤的地方，更确切地说，就是撞在黑水公爵脾脏的位置——虽然黑水公爵现在是兽形，但海因里希还是依照肋骨的位置，准确地找到了他的脾脏所在处。

如果黑水公爵之前没有受伤，这一撞他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更何况人在疯狂的时候力量陡增，对疼痛的感觉却会减弱，所以海因里希这一下撞上来，虽然是撞中了他的伤口，尤其是额头上两只角狠狠撞进血肉之中，甚至还有一截断角留了下来，他也就是当时一阵疼痛，很快就缓和了。

所以他只是庞大的身形一顿，就一甩尾巴，追着倒飞的海因里希狠狠抽了一记。

尾巴挟着凄厉的风声抽下去，合抱粗的暗夜魔芋都能被一下抽断，抽在人身上——啊不，抽在魔鬼身上也必定是个骨断筋折。但是这全力一击在落下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又忽然一轻，那条尾巴居然有种失重的感觉，居然不知道该怎么用力，拍下的时候就歪了一点儿。

而就歪这一点儿，海因里希已经在半空中收回翅膀再次变回人形，同时抱头蜷身，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擦着黑水公爵的尾巴尖落了下去。

一变成人形，海因里希就很有些形容凄惨了。额头上的血浸湿了头发，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而除了被血浸湿的那些头发之外，其余的头发都被龙火燎得焦黄一片，狗啃的一样；身上好几处烫起了水泡，正在大魔鬼强悍的恢复力之下，慢慢地平复。

最惨是他一边肩膀，因为刚才撞在黑水公爵身上，直接就脱了臼，软软地垂在身侧。

海因里希一落地就向前打了个滚，借着冲击力硬生生把胳膊又按了回去，心里暗自庆幸陆希教过他怎么接回各处关节。不过他也就庆幸了这么一秒钟，就立刻向横里再一蹿，一个火团几乎是擦着他的身体过去，轰地在地面上炸开。

海因里希这身衣服是石棉的，也就是防火服，但是为了他变身方便，不可能整件衣服都用石棉，否则一变身就会扯个粉碎。就他现在这样子，衣服已经被撑裂成几个部分，零碎地挂在身上，也就还能保护他的四肢和腰间这一圈罢了。

所以龙火喷过，他露在外面的后背顿时又烫红了一片。

但是他半点儿都不敢耽搁，连烫红的后背都顾不上摸一下，飞快地变向奔跑，绕到了铜鼎的另一边。几乎是紧跟着他的脚跟，黑水公爵的尾巴抽在地面上，发出又一声炸响，而那尾梢却绕过来，虽然有一截被铜鼎挡了一下，但最末的尖梢却还是划过了海因里希的小腿。

黑龙的尾梢像一把刀，海因里希小腿上浮现出的鳞片被这一下豁开，鲜血直流。他打了个踉跄，脚下却忽然轻飘起来，单腿用力就跃起六米多高，又跳到了铜鼎的另一面。于是跟过来的那一爪子，就抓在了铜鼎上。

能够抓裂银星钢的利爪落在铜鼎上，被抓中的地方立刻泛起了更明亮的金光，只不过在战斗的两个魔族都没注意到，那金光在出现之后就像蛛网一样流动分布到铜鼎全身，就好像血液流过血管似的。

海因里希感觉自己的肺已经要炸开了。如果不是时时使用重力魔法，他现在至少挨黑水公爵两下狠的，估计半个人都能被抓得稀碎。

但即使没被重创，他也快要顶不住了。黑水公爵的龙火已经让这一小块空间碎片里的温度达到了六十度以上，如果是个普通的人类，这会儿别说还能跑，就是躺在那儿也该被烤干了。

不过，这个时候，黑水公爵的攻击也慢了下来——疯狂让他感觉不到肚子里的疼痛，但失血过多造成的症状却不是疯狂能够抵消的。

在他的肚子里，他的脾脏已经在两次冲击之后碎裂，而之后的战斗更加速了失血。如果现在能够看到黑水公爵的腹腔之内，就会发现那里面全是积血。

轰地一声，巨大的黑龙摇摇晃晃地摔落在地上，半边身体撞上铜鼎，染得铜鼎上全是鲜血。

鲜血的流失到底把他的疯狂带走了一些，让他的头脑终于冷却了下来。暗黄色的竖瞳转向侧前方，盯住了海因里希：“我领地的叛乱，你是怎么煽动的？”

海因里希也是遍体鳞伤，但都不致命，靠在铜鼎上喘了口气：“不需要煽动，有压迫就有反抗。”

“哈哈？”黑水公爵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一些低等的劣种，算什么压迫？”无尽深渊里，不就是弱肉强食吗？

“都是魔族，何分高低优劣。”海因里希停顿了一下，“至少，不以魔力等级分高低。”

“那以什么分高低？”黑水公爵看他好像看个神经病，“灰塔教出来的傻子……你们难道想一辈子都在深渊呆着吗？”

他不想，所以他要壮大自己的力量，直到地面上的人类需要他的力量，然后他就可以借机重返地面。

但是所有的计划都被眼前这个小子毁了，他也实在没有料到，他堂堂的魔鬼公爵，竟然会输给一个比自己等级低一级的大魔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那个炸伤他的圆球？那也是灰塔研究出来的炼金武器？既然有那样的武器，为什么不进攻光明大陆呢？

“因为你的方法不对。”海因里希冷冷地说，“你难道是为了整个魔族回归光明大陆吗？你只是想换个地方继续当领主罢了，至于其他魔族，你会管他们的死活？”

“我为什么要管！”黑水公爵只觉得不甘心，“如果我不回来……”要是他不回来，那他此刻说不定已经烧死了长云领的那些人，然后就能得到那块封地。到时候，黑水沼泽没了就没了，又能怎么样呢？

“你不回来，一样会失败。”海因里希身上被灼伤的地方已经在渐渐平复，不过撞裂的鳞片却好不了那么快，他只能把碎裂的鳞片都收回去，让它们在身体里慢慢滋养，“你以为你有魔力就能所向无敌？你对科技的力量一无所知。”

黑水公爵确实不知道他在说啥，啥科技？这词儿他就从未听过。

但是这不妨碍他心里满是怨毒。灰塔叫唤了那么多年什么拯救魔族，做到了吗？魔族有多少人口？想拯救所有的魔族，简直就像教会喊的拯救人类一样荒谬而虚伪。

弱肉强食本是这个世界的准则，魔族只能顾自己。足够强悍的就能活下来，弱小低劣的就该死！难道光明大陆不是这个样子吗？

但是现在，他的计划却被这些虚伪的家伙毁了。他不想听那些道理，他只知道既然自己注定要死在无尽深渊里，那就再捎带上一个吧。

海因里希在看到黑水公爵腹部膨胀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对劲了——魔力在疯狂地波动，这是要自爆！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黑水公爵的自爆足够将这里变成火海，哪怕他是大魔鬼也受不了！

然而刚才在战斗中，他已经远离了空间的出口，逃生的路被黑水公爵的身体挡住了！

海因里希蓦然张开翅膀，想要不顾一切地从高处冲过去，但就在他飞起的瞬间，黑水公爵的腹部轰然炸开，所有的积血都化为炽热的火焰喷吐而出。而他的血肉粘稠发黑，如同沼泽里流淌的黑水，在火焰之上好比又浇了一瓢油。

急剧膨胀的空气将海因里希硬生生地推了回来，几乎要把他胸腔里的空气都挤出来。而炽热的火焰令空间急剧升温，甚至连四周的黑暗都仿佛颤动起来，似乎整个空间碎片都要炸开一样。

海因里希瞳孔骤缩——他见过空间因为压力过大而碎裂。你可别以为这就像房子四面墙倒了一样，能让困在房子里的人自由。不是的，到时候碎裂的是整间房子，而在房子里的人，也可能被同样破碎，除非你的运气特别好，身体恰好容纳在一个碎片内，而没有手脚或者脑袋伸出这块碎片……

问题是，他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吗？在这个时候，科技也救不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