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行猎
和亲队伍中永嘉公主的随行宫女和太监约百人,陪嫁的珠宝首饰古董珍玩绫罗绸缎等等五十车,还有文官五十六人,武将三十七人,以及七千羽林军随行护嫁。
这么一队人马车辇众多队伍臃肿,沿着官道一路南行,虽然道路平坦,但是行进速度仍然较慢。
昌王个性急躁,最喜欢策马狂奔的恣意张狂,如今被这慢吞吞的速度磨得几乎发疯,偏偏其他的官员多是老成持重之人。人人都心知肚明,虽然昌王不好惹,可今次永嘉公主才是主角,总不能撇下公主的车辇,只顾追着昌王跑吧。
因此,住在官道旁的百姓经常能在清晨时分,看到十多骑年轻骑士风驰电掣般从面前急驰而过,难免暗自疑惑,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只是提心吊胆大半日,却不见什么异样,等到日头偏西,才见浩浩****的一队人马姗姗来迟。老百姓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开始的那队人马是给公主探路的啊。
等到公主一行人到了驿站或者官邸,昌王早就把周围可玩可看的玩过看过了,或者已在城中最大的烟花地搂着头牌儿滚了几遭儿。
有时候,昌王偏离官道,带着一队人马到附近的山里游猎,少则一天,多则三五天才会从队伍后面赶上来。
话说,昌王明着玩忽职守,也没人逆他的意,是因为众人心知肚明,皇上就是不想让他在战场上送命才派他来的,根本没指望他兢兢业业地办差。副将杜翼不过二十三四,却稳重心细,保护工作安排得极妥当。安王终于放心,至少不用他兼管送嫁将军的事务了。
与昌王的兴致勃勃截然不同,永嘉公主第一次离开京城,却对周围的景物和风土人情兴趣缺缺,终日闷在车上或者行馆中。安王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这个妹妹身上了,想办法搜罗新奇物件逗她开心,过了些日子才见点成效。至于他那个弟弟,他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根本用不着替他担心。
昌王身边有两个昌王府侍卫,这两个武功高强,忠心耿耿,是德妃娘娘亲选的;还有几个羽林营中的校尉,都是武艺不错而且爱玩好动的年轻人(皇上虽然可以选拔稳重老成的官员随行,却不可能一个个检选七千人的护嫁兵士,防不胜防啊。);最后,还有三人就是宋文、韩珍和风曜。
韩珍觉得昌王有那几个羽林营校尉陪着就玩得挺开心的,而且还觉得昌王借着保护永嘉公主之名,行游山玩水之实,实在凉薄。不过天天走在官道上的确无趣,跟着昌王打猎,倒能四处看看风景。宋文一脸淡然,跟着也可,不跟也可。风曜必然要跟在韩珍左右。出去打猎时,两人经常落在后面,反而有机会单独相处多说两句私话,何乐而不为?
其实,安王是鼓励宋文和韩珍跟着昌王的。昌王和他性情相左,素来无话可说。如果他劝些什么,昌王九成会拗着干。宋文和昌王个性也不相同,可他毕竟是昌王的表兄,昌王心里当他自己人,多少会听他一听;至于韩珍,昌王对他并不特别亲厚,却极少讥讽他,想来曾被他救过一命,待他多少有些不同。
有这两个人在身昌王身边,想来他也不会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韩珍第一次跟随昌王行猎时,昌王见他拿了张普通的木弓,顿时不乐,问道:“你这张弓怎么看着和羽林营里的配置一模一样?”
韩珍微笑:“这弓本来就是从随行的兵士那里借来的,当然一模一样了。”
昌王沉下脸,“怎么不带本王当年送你的那张弓?”
韩珍无奈,心道,我一个文官,平日里哪用得到这些个东西,能记着带把佩剑就不错了。不过,这话也就在心里想想。
韩珍笑道:“下官惶恐,当年满心欢喜地接了那张弓。回去才知道,那弓是先皇赐给当时还是太子的当今圣上的,后来圣上又赐给殿下。下官箭术不精,唯恐亵渎了宝物,所以暂时供在在家中。想等箭术精进后,再请出来,也不至辱没了这等宝物。”
昌王“哼”了一声,“给了你的东西,就是你的!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偏生你就这么迂腐。不过,你的箭术的确不怎么样,跟在本王身边好好学着!”口气虽冲,神色却和缓了许多。
昌王说罢,拍马就走。韩珍赶紧跟上,却转头朝风曜挤挤眼睛,作了个无奈的表情。风曜暗乐,拍马跟上。
这一次,昌王一队人马在山中行猎两日,待出了山,已经远远偏离和亲队伍所走的官道了。一行人早已经人困马乏,捡着最近的市镇奔了过去,租了镇上最大的客栈先住下来。店家见这队人服饰华贵,所骑的马匹也是神骏非凡,知道他们非富即贵,当下跑上前来,殷勤招待。随后,韩珍飞鸽传书,向安王报告了他们所处方位,以及赶回队伍的大约时间。
这晚,店家使尽浑身解数将他们带来的猎物或炖或烧或烤整治出几大盘来,炒了些时令小菜端上来,还将珍藏的好酒悉数拿出来。大家早已饥肠辘辘,也不挑剔菜色,举筷大啖。酒足饭饱之后,各自回房休息。风曜先到韩珍屋里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闲话,才回到自己房间。
第二天一早,韩珍等人起了床用过早饭。因为昌王头天晚上就说要用过午饭再走,宋文、韩珍和风曜便给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就结伴到镇上逛逛。
这是已是三月天,春风微醺,草长莺飞,景色怡人。
镇子虽然不大,倒也精致。三人一路说说笑笑,消磨了两三个时辰才回到客栈。
到了客栈已经是正午十分,店家正在准备午膳。有几个校尉坐在桌边,边喝茶边聊天,等着店家上菜。宋文和韩珍要向昌王请示后面的安排,便一起向昌王所住的单独的小院走去。风曜早就和他们混熟,在桌边坐下,加入他们的谈话。
刚进院门,就见那两个昌王府侍卫立在门口警戒。其中一人见他们进来,便问:“两位大人可是有事?”
宋文点头,说道:“向殿下请示一下什么时候动身。还有,午膳就快准备好了,殿下是去大堂用膳,还是让人送到房里。”
那侍卫有些为难地说:“殿下他还没有起身……”
两人说话声音很低,可昌王在房里却已经听到了,高声叫道:“宋大人吗?本王已经起来了,你进来吧!”
侍卫一听,侧身让两人通过。
宋文应承一声便推门进去,韩珍觉得两个侍卫的神色有点古怪,迟疑了一下就跟在他身后进去了。
一进房间,就看到外间空无一人。宋文韩珍不想贸然入内,可是昌王却又在内室高声说道:“进来呀,都是男人有什么好避讳的?!”
可是,有个惶急的声音突然哀求,“别……”声音极低,蓦然开口,又嘎然而止。
宋文和韩珍都愣了愣,再仔细一听,却什么都没有了,两人狐疑地对视一眼,都想刚才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昌王却一迭声催促他们进来。两人无暇多想,只得硬着头皮进去。
一进内室,便闻到室内弥漫着一股暧昧的味道。
昌王突然低声笑道:“阿衡,你怎么连腰带都系不上?”
韩珍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抬头,可是正在心里转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头已经抬起来了。
他看到昌王慵懒地依在床头,衣衫整齐,却披散着一头墨发,白皙的脸上还残留着未退去的红潮,显出几分妩媚艳丽来。此时,他正一脸促狭地看着床边立着的那人。那人衣衫不整,狠命垂着头,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一双手捏着腰带,却怎么都系不上。不光手在抖,他整个人都在抖。
虽然看不见吴衡脸上的表情,韩珍却立刻感到他内心巨大的羞愧,惶恐,难堪和悲哀。
昌王似乎很享受自己这个玩笑,笑嘻嘻地接过腰带帮他系上,动作不急不徐,却格外有种□□的味道。
韩珍替吴衡愤怒难堪,立刻别开头,正对上宋文的眼睛。
宋文面无表情,韩珍却从他的眼睛中读出一丝同样的情绪。
昌王系好了吴衡的腰带,才得意地扭头来看了过来。
他这个表哥从来都是一本正经循规蹈矩,总被母妃当作榜样对他念来念去,听得耳朵都生茧了。嘿嘿,今天突然看到这么一场戏,他会不会像那些道学先生一样吹胡子瞪眼的?哦,怎么忘了,呵呵,他没有胡子,如何吹得起来?
他一眼看到宋文一脸平静,真有点失望,再看到他身边站着韩珍,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他会来,有点尴尬,咬了咬下唇,随即满不在乎地问:“表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啊?”
宋文不带任何情绪地把话重复了一遍。
这时吴衡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一点儿,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离开。
昌王也注意到了,不肯轻易放过他,叫道:“阿衡,你来帮本王梳头。”
吴衡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得一干二净,哀求地看向他。昌王却不为所动,任性地回视他。吴衡只好拿起梳子,为他梳头,可是此时此刻,本该甜蜜亲昵的举动无异于一场痛苦的刑法。
他心神不宁,手下也失了分寸,揪疼了昌王。
昌王顿时沉了脸,扭头狠狠地瞪着吴衡,他被这一眼瞪得心慌意乱,连梳子都拿不稳了。
就在昌王要勃然大怒的时候,韩珍突然走上前去,握住吴衡的手。他一抖,惶惑地抬起头,却见到一双乌黑的眸子温柔平和。
韩珍从他手中轻轻抽出梳子,“我来吧。”
吴衡感激地看了一眼韩珍,他却转开眼睛看向昌王,轻声问道:“殿下,可否让下官为您梳头?”这一次,他没有笑。
昌王没注意,笑道:“好啊,让本王见识见识你的手艺。”
宋文把要请示的事情又问了一遍,昌王懒洋洋地说,他待会儿就出去用膳,用过了就立刻动身。
吴衡趁这个机会悄悄退了出去,临出门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昌王。只有韩珍一人注意到他的动作,还有那一瞥中深刻的爱恋和近乎绝望的痛苦。
这一眼让他心里腾得升起一个冲动,就是揪住昌王的头发,狠狠给他一个耳光!
宋文突然开口,还是轻淡平静的嗓音,“逸之,你快点。他们都在等我们用膳呢。”
韩珍定了定神儿,“恩”了一声,迅速帮昌王束好头发。
昌王看看镜子里他这辈子梳的最简单的发髻,有点不满意了, “怎么什么式样都没有?”
“下官不才,只会这个。”
昌王勉强接受了这个极之朴素的发型,却要换件外袍,这时候门外的侍卫被唤进来帮他找衣服。宋文和韩珍就先离开了小院,向大堂的方向走去。
现在是午膳时间,客人和伙计都集中在大堂,所以一路上都没遇见人。
走着走着,韩珍突然捏紧拳头用力砸向旁边的墙壁,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他不配!”
宋文愣了愣,明白这个“他”多半指的不是吴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他应该是自愿的。”
韩珍“恩”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到了大堂,韩珍就看见风曜他们已经在两张桌子前坐好,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菜肴,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香气。
风曜一听见韩珍的脚步声就开心地扭头看过来,却发现他和宋文两个都是面无表情,有心想问,当着众人也不好多说,只是示意韩珍坐在自己身边。
不多一会儿,昌王和两名侍卫来了,这次他换了件大红的锦袍,风曜敏锐地感觉到韩珍在昌王进门的那一刻,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
昌王一来,众人等他入座动筷之后,才开始用膳。
又过了一会,吴衡才来,在唯一的空位上坐下,默默地吃了起来。风曜感到韩珍在他坐下的时候,悄悄松了口气。他仔细看了看吴衡,发现他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并无异样,恩,还是有点异样的,他今天话太少了。
用过午膳,昌王就下令全体立即上马,追赶和亲队伍。
昌王极享受疾驰狂奔时快要飞起来的感觉,他的坐骑是匹希罕的大宛良驹,其他人只有全力驱策□□骏马,才能跟上。
韩珍一边快马加鞭,一边时时留意吴衡,发现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身子也坐得不大稳当。
两个时辰后,大家下马休息喝水,韩珍看到吴衡下马时险些跌倒,他及时抓住马鞍才稳住身子,后来他离众人远远地坐下。韩珍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昌王翻身上马。他少年豪气,大喝一声,要众人连夜赛马,明晨便赶上和亲队伍。众人都是年少气盛,听此提议顿时热血沸腾,纷纷应和。韩珍担心地看了吴衡一眼,见他面色又白了三分,却一咬牙猛得翻身上马。再看看昌王,一脸兴奋,那有留心到别人的状况?
可是第二天一早,昌王一行人并没有赶上和亲队伍,甚至连二百里的路程都没有赶出来。
因为,赛马还没到一个时辰,韩珍突然腹痛如绞,险些从马上摔下来。风曜见状,赶紧拉住两人的缰绳,下马把他抱下来。众人见他疼得脸色煞白,都慌了神,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得了急病。
昌王的大好兴致被打断了,十分不快,但是看到韩珍疼得扭曲的面孔,豆粒大小的冷汗一颗颗地从额头淌下来,就没有发作。
这晚,他们早早地在镇上找了家客栈落了脚。
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是刚吃过饭突然运动,岔了气,或者,吃了什么相克的食物,只给开了几剂理气消食的汤药。
这天晚上,风曜主动留下来看护韩珍。
等到众人都回房休息,风曜沉下脸,问道:“说吧。你今儿到底发了哪门子的疯,没事儿瞎吃什么药?”
韩珍虚弱地笑了笑,“我都这么难受了,你还凶我。”
“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哼哼。”
“我心里难受。”
“你这样,我不难受?”
韩珍迟疑了一下,就把今天中午看到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后来还讲了秦默的事情。
末了他感叹,“他个性差劲,除了长得漂亮也没什么优点了。真不明白他们怎么会喜欢这种人。”
风曜想了想,“容貌出众是很容易受到众人爱慕的。而且,他的气质很特别,有少女的妩媚清丽,又有少年的狂放不羁。再则,他自幼养尊处优,目无下尘,那种高傲自信的态度配着那张脸,很能折服一些人。只是他的个性实在凉薄,爱上他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
“实际上他是被宠坏了。只要自己开心,才不管别人的心情。过去我觉得他只是个娇纵任性的孩子,可今天我发现他有一种天真的恶毒,让人……心凉。”
风曜握住韩珍的手,轻声道:“……我知道你想帮他。可是你应该给那小子吃药,或者喂他的马吃巴豆,用不着作践自己。”
“呵呵,我哪能近得了那人的身?而且我不能迁怒他的马。……我太懦弱,没胆量为他出头。”
“傻孩子。”风曜爱怜地揉揉韩珍的头,“你做得够多了。”帮他掖了掖被角,“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恩。”
韩珍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折腾了半宿,第二天下午就全好了。不过,昌王还是等到第三天一早才动身。
这次他们总共在外面呆了近十天才回来,安王十分生气,昌王却满脸的不在乎。
不过,刚回来不久昌王就病了,上吐下泻,军医说是吃坏了东西得了急性肠炎。昌王再怎么不愿意,也只得老老实实地躺在车上休养。现在他两腿发软,就是想打猎也上不了马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我写得很少。
可是我不行了,我只想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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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了这章,发现没写到预定的地方,所以把这章的名字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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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不好意思,我只是改了错字和几个词,没有新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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