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燕崇北见夭红已然正常了好多,心里的弦总算是松弛了。问了问太监时辰,赫然发觉已是午后未时左右。想起自己还有许多奏折搁置在内书房,不阅不行。就安排了身边的大太监在此间守候,自己则下楼去了。那云炉道士随即也跟着燕崇北一同离去。

大太监命人去收拾隔壁空着的厢房,又传了午膳来与潋滟他们用饭。交待完毕后人也不赚就在门边低着脑袋安静地立着。

鄞儿眼中狡黠一闪,状似不经意地走到大太监身边问了些宫中规矩之类的话。那太监也恭恭敬敬地答着。待鄞儿一转身,伸了右手搓了一记响指之后,太监木头一般地直直看向鄞儿。鄞儿指了指大门,说了句“还请公公门外守候”,那太监不言语,只躬身行礼,转身开了大门就站到门外去了。

待太监人一出了房内,鄞儿俯着耳朵在门边听了听,那太监锁了大门,和平常一样地吩咐了左右守卫,就没了声音。

鄞儿回过头向一直看着他的潋滟笑弯了眼睛。

潋滟明白,那太监估计与他身边的近侍一样都被鄞儿控制住了罢。他低下头看了看憔悴的夭红,从头发一直看到下肢。从夭红这次发作来看,他的下肢真的是已经被废了。潋滟雄地抚上夭红的头发。

“滟哥哥!我没事!只是腿好疼我的腿已经好久没有知觉了怎么还会疼?呵呵!是不是我的腿已经好了?”夭红状似天真地笑着,嘴里也含着笑意与潋滟说话。

潋滟不忍伤害夭红,只能胡乱点了头,“哥哥也不知道,不过莫先生在此,你的病一定会好的!”

“滟哥哥也在哄我了,我知道这腿,怕是真的再无用了吧!”夭红听了潋滟的安慰豁然一笑,眼底全是浓浓的无奈。

正说着,鄞儿也一步一步走至夭红身爆在他的另一侧坐下,俯下身来凑近夭红,浅浅微笑,“红哥哥!是我!我也来了!”鄞儿压低了声音温柔地说着。

夭红近距离被鄞儿搞怪的装扮唬了一跳,突然看到此人笑得那么熟悉,又听他口里的亲密称呼,猛然意识到这人竟然是鄞儿。夭红喜从天降,艰难地从潋滟怀中挣扎着爬起来,拉了鄞儿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是低低哭泣。

鄞儿一见此情形,心里酸意上涌,他扁了扁唇,慢慢地回抱了夭红的肩膀,嘴上也呜呜哭起来。

潋滟只看着他二人,早就百感交集,眼眶很快就了。只是他时刻记着现在的处境,因此马上按住鄞儿、夭红的唇轻轻‘嘘——’了一声。三人反应过来,捂了各自的嘴角,抹干面上的泪痕,相互拉着手紧紧握住不放。

莫一白看了他三人一下,一向呆板的眼里闪过一丝温柔。他走到外室的茶桌处,自己独自思索药性,将内室的空间留给那三个经历了离别生死的兄弟。

一时见他三人激动之情已然消退,莫一白才走了进来,手上拿了一张写满字的纸交给了鄞儿。鄞儿有些奇怪地看完,又将那张纸交给了一旁仍搂着夭红的潋滟。

“那个道士看来是有些问题。白说了,红哥哥的腿本来不用这么百般受折磨的,那道士故意先断了红哥哥的腿,又续接上,再让毒性反噬,只是想延误红哥哥的救治时机罢了!此人到底是何人!竟如此阴毒!”

潋滟看完莫一白所书,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这‘凤鸾天’毒性刚烈,难能窥其解除之法,却是可以借由脚底百经络,将体内之毒一点一点从脚心引出,缓解患者痛苦,减缓发作时间,延长患者生命的。可在毒未攻心之际,夭红就被断了双腿,丧失了拔毒的媒介,错过了最佳救治时期,现在,毒已攻心,却又将双腿经络接上,毒素扩散至下肢的速度异常凶猛,引发了夭红痛苦不堪,几尽入魔。

夭红也看了莫一白所写,他的脸色一下青灰难堪,嘴唇也骤然变得一片灰白。他捏在手上的那张纸,飘然滑下,浑身早已是颤颤巍巍,抖如筛糠。

潋滟想起那山羊胡道士,那人捏着胡子晃脑的样子就浮现在眼前。这道士到底是何人?确切地说,他是谁的手下?他与灰衣人、燕崇南、燕崇北都有着类似‘主仆’的关系,他又一眼认出自己这个王子实属假冒,他一面帮着燕崇南寻找自己做内应拯救夭红,另一面却当着燕崇北的面光明正大地谋害夭红,到底是为何?

鄞儿见潋滟失了神,夭红情绪激动,忙按住夭红不断抖动的手安慰道:“红哥哥别生气,生气对你现在的身体不好!白他在这里,那个死道士的阴谋一定无法得逞的!白一定能救好你的!”

潋滟回过神,也搂了夭红轻声安慰他。他心里也在责怪自己,若是自己能早些找到莫一白的话,夭红就不会承受再次废腿之痛了。

夭红在潋滟与鄞儿的劝慰下,心中难平的怒气也慢慢消散了。能如何呢?已成现实的事?何必为了那些丑恶之事弄得自己受气伤身,自己时日不多了,不如抓紧这难得的机会好好享受兄弟之间难得的亲情。思及此,夭红心胸开阔了许多,心情也明朗起来。

历经了许多酸甜苦辣的人生百态之后,夭红的心性也在一点点的发生变化。磨平了身上突兀的尖刺,拔尽了心内腐败的毒瘤。除了身上那副诡异的外形,内在的灵魂已经宛若重生。

有了鄞儿与莫一白爹身照顾,潋滟心内放心了不少。酉时左右,燕崇北又上了集仙阁。他一见潋滟还在此处,先把潋滟给宣退了出去。潋滟退下集仙阁时,在楼下碰到了几日未见的定北王谢聿桢。谢聿桢满面微笑地与潋滟行礼,还提及了两日前发生的“王子因情被掳”的事件,特特地表示了关心。潋滟无意与谢聿桢多加纠缠,只略说了句“托福”,说完人就先行告辞了。他行在前方,虎惧带了侍卫跟在他身后,在虎惧与谢聿桢擦身而过的时候,两人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眼底各自闪过一抹光芒。

谢聿桢转过身目送虎惧与潋滟的身影,直到他二人出了大门,转了个弯消失不见了,谢聿桢才轻轻扬了扬嘴角笑了一笑。笑毕之后,他又慢慢转身抬头看了看暮色中阴沉沉的集仙阁,正看得仔细,身旁多出来一个人,那人也抬着头看着集仙阁,嘴里低沉地说着:“王爷觉得天色如何?”

谢聿桢哼笑一声,:“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天差不多要变了!”

“王爷所言极是,贫道也正是如此想法。”拂尘一挥,不知何时出现的云炉道士晃脑地越过谢聿桢,头也不回地踏进集仙阁。

谢聿桢默默低头,着自己右手小指上戴着的一枚金灿灿的戒指。

潋滟回到府中,只稍稍吃了些小食,腹中已感饱涨,漱了口喝了茶之后,潋滟就自己回到新房间里遣退了丫鬟独自休息。期间虎惧也来瞧过一回,又在门外守了两刻,待到夜色黑透,凉意袭人之后,他就返回了自己房内与关了一整日的虎头游戏一番。

潋滟歪在新,心里没着没落的,乱想了一堆事,好不容易才睡了过去,睡得也不是很沉。约摸到了后半夜,潋滟正闭着眼睛做梦,梦里自己与另一个自己面对面望着,忽然那对面的自己就化身成了三只角,四只眼的红毛妖怪,滴溜着瀑布般的哈喇子诡异地冲着潋滟笑着。潋滟大惊,一下从梦魇中惊醒,睁开眼一看,自己床边赫然立着一个黑色影子,潋滟一口气没提过来,缓了下神儿才知道要高叫,从旁边又钻出来一个影子飞快地扑向潋滟,一只带着低热体温的大手一下覆盖住了潋滟的嘴唇。

“是我!别叫!”那手的主人压低了声音轻轻说着。

潋滟吐了一口气,用手擦了擦额头上被吓出的白毛汗。那个声音他听得出来,是亥勍的声音。只是,这高高立在亥勍身边的黑影子又是谁呢?

潋滟坐立起身,借着外面长明灯透进来的昏暗光线抬头瞄了瞄那个依然站立着的人,这一看不要紧,又把刚刚才放松的神经给吓得绷成了一条直犀那昏暗的光线下,一个少年正双手环胸冷漠地向下看着潋滟,由于昏暗的缘故,从潋滟的角度看上去,只看得到那人发白的眼珠,空乏而冷漠。再细细一看,潋滟不由得想浑身一个激灵,这这人这人有着一张与他一抹一样的脸——

是凛冽王子!潋滟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的脸上已经一片惨白。

亥勍没有注意到潋滟的怪异,他向着冷漠的凛冽介绍道:“这位就是潋滟公子!”口气里有着不易察觉的亲昵。

潋滟尴尬地咧开嘴向依然冷冰冰的凛冽笑了笑,哪知凛冽目光一闪,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嘴边也高高地扬起了不屑的嘲弄。

潋滟当即脸色一变,笑意僵在了嘴边。

“听说,你是个男娼?”凛冽的声音尖锐高亢,听起来格外的刺耳。他一面这样说着,一面向下俯视着无所遁形的潋滟。

这下亥勍觉察出有些不对劲了,他搭上了凛冽的肩膀,嘴上半严厉半亲密地轻喝到:“凛冽!”

“骸”凛冽暼了一眼亥勍,“姓亥的!谁准你叫我的名字的?”

亥勍有些狼狈地皱了下眉,“王子!潋滟值得你以礼想待,不是你说的,要亲自见见救了你一命的潋滟吗?”

凛冽王子笑了笑,高贵而优雅,他用这种潋滟永远也不可能自然拥有的姿态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潋滟。他什么也没说,潋滟却感觉到了他所要表达的一切:你算什么东西?

潋滟自惭形秽地低下头,在任何其它人面前他可以做到伪装得自然,可在这位正牌王子面前,他没来由的感到自卑与愧疚。

凛冽见潋滟乖乖低下了头,轻笑一声,“姓亥的,人我也看了,我要走了,你送我回去!”

亥勍十分不满凛冽对待潋滟惮度,他皱了皱眉,“‘交子’在地道内等着你,他送你回去,我还有事!”

凛冽“哦?”了一声,“我不要别人送我,就要你送!送还是不送?”他懒洋洋地说着。

亥勍站着半天没反应,凛冽冷笑一下,扭身就赚出了外厅,在矮榻脚下有一处两尺见方的洞口,洞口旁边散放着两块大理石地砖。凛冽跳入那洞口之后,就有另外一个人冒出头来,正是那位名唤交子的大汉,大汉低声说道:“当家的,我送王子先回,您放心!老七也在那边接应,没问题的!”

亥勍点了点头,待那边地道渐渐没了动静之时,他好不容易松展开来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看了看那大开的地洞入口,心里总是有些放心不下。

“亥先生!我没事,您送王子回去吧!”潋滟知道亥勍的心事,开口劝道。

亥勍勉强一笑,“没事!他总是那个样子!方才的事,你别放在心上!他怕是心里多少有些怨气,口不遮拦罢了!”

潋滟垂了眼睛,落寞一笑,“王子他没错,是我理亏在先!”

“今日我来,是履行答应鄞公子的承诺的,凛冽已平安归来,我也该全心为潋滟之事略尽绵力。鄞公子已将控制近身侍卫的法门传授于我,我从原来那间房内又开了一条地道直通这里,这段日子我都会伏在这里,你只需不要放那大虎进来就好。”

潋滟听完,无法反驳,只好由着亥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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