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妍醒了,脑子里空落落的一片,满眼望去尽是大片大片的荒芜。风沙漫天,霜雪卷地,数不尽的日日夜夜她都一个人孤单的度过。想到这,她心中一苦,却又转瞬间放声大笑起来。她的笑声那么的放纵,那么的恣意,就仿佛这天下仅剩下她一人。那声音响亮而清澈,仿佛能冲洗去世间一切污浊……
顾朝夕担心的要死,连续几天了,她醒来不是哭就是笑。不然就是发呆,精神随时处于崩溃之中。
唐允来看过一次,清妍认不出他来,脸上的疤让他僵硬在那里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只能喉咙口嘟哝着。
等她睡着了,他才把顾朝夕叫出去,挥上去就是一拳。
“混蛋!你怎么照顾她的!我姐的脸……天,她怎么受得了!”
“我会治好她的。”顾朝夕擦去嘴角的血,“这一拳我受了,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唐允还想上去,想了想最后把拳头砸到了墙上。越想越恨,拼了命似的砸墙,手背上血肉模糊还是不肯停下来。
他心里的痛比手要严重一百倍。没法想象清妍是怎么熬过那些治疗的日子的。
“我姐安静的有点不正常。”
唐允冷静下来就往地上一坐,也不去管手疼不疼。
“是的,她好像自我封闭了。”顾朝夕也往地上一坐,“我想带她出去散心,留在这恐怕会更严重。”
“好,你妹妹的事情交给我。”
“江晓芽呢?”
“她?”唐允嗜血的一笑,“我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后悔的。不过还不到时候,还要从她身上套出点消息来。我不会让她死的这么容易的。”
顾朝夕点头,“我的实验室,新开发了几种药,还没找到试药的人。”
“放心,我会留她的命。装疯卖傻不管用,有她哭的时候。”
“还有一件事,”顾朝夕道:“帮我留心齐放,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看着他点。”
“你怀疑他?”唐允眉一挑,“他不是你未来的妹婿吗?”
“人是会变的。”
“行,你打算带我姐去哪?”
“云南。”
……
好冷!
顾朝夕呼出一口雾气,抬眼向四周看了看。
这是云南和缅甸交界处的一个偏远小镇,也许地图上都找不到。他租了一辆越野车带着清妍去爬山,一路过来风景很美,他想若是她没有经历毁容一事,恐怕这时候激动的叫出来了。
车停在山脚后他就背着行李拉好她往上走,只见前路仍然是白茫茫一片皑雪,山路虽然不陡,却是幽幽漫长。周围仅有的几株耐生植物苍翠欲滴,被晶莹洁白的厚雪覆盖住宛若妆上一层素裹。整个山脚下都是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偶有几块滑石,他都拉着身旁的女人小心的踩过。
中途休息的时候他低下头来看了看跟在身边的宋清妍,见她小脸冻得已是苹果般的通红,脸上却依然没有半丝表情。经过他这半个月的精心照料她脸上的伤口已经结了血痂。虽然没有大碍,但是结了痂的伤痕反倒比初时看上去更要恐怖。暗沉的颜色,狰狞的疤痕,那样子就像是在美人的容颜上爬了一条长长的大蜈蚣,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毁灭性的残害。
但是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她肯恢复正常就好了。
顾朝夕叹了口气,摸了摸她藏在羽绒服里的手,有点凉。小镇上有人卖皮草,都是原生态的东西,出发前他去买了一条毛皮狐裘。他从背包里取出来,将她的身子整个裹在里面。然后让她贴着自己温暖的身体在山上行走,不希望寒冷再让她入病。
清妍脸毁了他虽然心痛,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他要她的决心。跟她相处的久了,他明白自己对她的情感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悸动。既然这样,她是否漂亮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这些日子他们住在宾馆里都是他在每天不知疲倦的照顾她。他给她吃的她就吃,晚上帮她盖好被子自己躺在她旁边搂着她入睡她就睡。甚至是他抱她进浴室中帮她洗头洗澡她都是来者不拒的接受了……
但是清妍就是不再看他一眼,更没有对他说上一句话。
顾朝夕不怕,至少她不开口就表示她还没有机会提出要离开他。那么他总有一天能打动她已然冰冷的心,让她对他重新绽放笑容。
到了今天这一步,什么容貌家世已经全然不重要了。他不关心了,不在乎了。他只想把她留在身边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给她最好的生活。哪怕终有一天她要亲手要了他的命。
他在网上找到了这么一个地方,云南有他们太多的记忆,过去散心是再好不过了。到达目的地后他就去准备了需要用到的食物和衣服,并且对她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说了。天晓得他当时有多么的紧张,就怕她一直未开口一张口却突然说了个“我不要去!”那样的话他一定会难过的一头撞死。
但是还好宋清妍还是摆着那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表情,虽然冷冰冰的让他有些失望,但是至少她没有拒绝。这就足够让这个做事情已经宛如惊弓之鸟的大男人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山上竟然同城镇的天气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山脚下都是积雪,湿滑冰冷,幸好他早为两个人各增添了一些御寒的衣服。但是看着宋清妍消瘦纤细的身体他还是觉得她冷得快变成冰块了,所以只好将她拖进怀里。
“你看这雪景,多美。”顾朝夕搂着她,将下巴搁在她的额头旁,指着山涧中的积雪叹道。此时天空中还飞扬着绵延的雪花,一片片鹅毛似的雪绒落在男人乌黑的头发上,让他看上去有种柔软的豪情。
“这里的积雪常年不化,放眼望去全世界仿佛就剩下我们。若是能站在这空旷的山间就会觉得全天下只有自己最伟大。”他说着,带着宋清妍又上前走了几步。
“这里多少年来都没被人发现,几年前有部电影在山下取景,无意中就发现了这么个好地方。咱们的影视公司本来也想过来拍片子,武侠剧。你看电视里那些画面,那些侠客们,以天为友,以地为邻。经常练得浑身是汗,然后就直接找块石头坐下来喝酒。喝醉了就练醉剑,剑也醉了就直接倒下来在雪地里睡觉,真正是快意人生。”
他把清妍松开,在她不远处堆起了雪人。一个高一点,一个矮一点,依偎在一起非常甜蜜。
“来,我们来写字。”
顾朝夕找来一根树枝,握着她的手在雪地上写彼此的名字。怀中的女人静静的看着他,刚才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很纯粹,也很开心。好像来到这里就什么烦恼都没了,一览众山小,只有去过高山大海,才知人多么渺小。
“我记得小时候,夏城从来都没有雪。有一年好不容易下了大雪,我激动的一夜都没睡。天刚亮我就去堆雪人,叫醒我妈妈出来看。我告诉她那是我堆的一家人,有爸爸有妈妈,她立刻就哭了起来。”
顾朝夕回忆起从前自己的声音也轻了下来,清妍仿佛看到了他小时候。一个天资聪颖,渴望家庭关爱的孩子。在别的孩童都在还玩乐的年龄就已经懂得忍受非同一般的历练与孤独,才能在以后的日子里挖掘自己的潜能与才智。这样一个投身自然面对自我的男人该会拥有一个多么坚忍的与众不同的灵魂。
但是她不说话,只是像个影子一般跟着他走。
听着他说得眉飞色舞,她心里讶然的发现,她似乎从没有见过顾朝夕主动说过这么多自己的事情。此时的他宛如一个出去旅游的中学生,开心的让他比平时更外向更愿意将自己的往事同别人分享。
清妍虽然仍是没有开口,但是其实那天在医院里她看到他为她落下泪来,心里就已经有所触动了。顾朝夕为了她落泪这已经足够表明,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已超过了他一向甚为看重的男性尊严。他是个不会爱人的孩子,现在居然有了泪水与眷恋,如此巨大的改变再多奢求一分都是刻薄。
她也不是得了什么自闭症,只是没法接受这样丑陋的自己。这些日子他小心翼翼地哄着,竟然让她有种错觉,舍不得自己好起来。是不是自己一直这么丑下去,他就会永远对自己这么好?
这算活活的自虐吗?
如此看来毁容倒不是一件坏事情了。美色未必是福气,至少以她现在这副样子,他却仍然愿意继续对她好。
不过为了让他对自己更好一些,她还是决定保持沈默一段时间。她要让他着急,让他心里受到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她的煎熬。与此同时,她还要继续探究他的内心,看他究竟被控制到了什么地步,他们是不是可以走的更远。
两人又向前走了一个多小时,奇怪的是,越往上走风雪越小,四处的积雪也越来越少。渐渐的,宋清妍从披风里钻了出来。又过了一会儿,顾朝夕帮她和自己脱掉了厚重的外套折好放进背包里。
仿佛是另一个次元的世界,她是彻底的困惑了。
刚才还是大雪压山,现在是春暖花开。一座山竟然有两个季节,这不是做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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