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这一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雪。
气温骤降,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缀在枝头树梢,一片银装素裹,给这个寒冬带来了别样的纯洁色彩。
社区已经封闭了,除了本小区固定住户外,禁止外人出入。
有人在群里抱怨不方便,有人在群里欢呼拥护。在小穗看来,封闭式管理挺好,省了她不少麻烦。
比如她的前男友楚毓,借着由头说不过来看他,她也名正言顺的不用大老远过去找他。
连做做样子都不需要了,省事极了。
一并的,快递员、外卖员这些流动人员也不允许进入小区。有之前的出入证也不行,一律要求零接触配送。
小穗是典型的网购一族,每天要下楼好几趟,全当遛弯运动了。
这天,物业保安在门口的对讲机里呼叫她:“1601,1601业主在吗?”
她跑过去玄关:“在,这就下楼!”
罩上羽绒服,趿拉着雪地靴,踢踢踏踏地下去取件。
可等待她的,不是熟悉的快递小哥,而且一个年轻的、望向她也很是意外的女孩。
“对不起,我好像弄错了……”对方道歉,手里打开手机,去翻记录。
小穗上下打量,女孩外形很出众,鼻梁上架着一副浅框眼镜。发现交错了人时神色不安,慌乱得像受惊了的林间小鹿。
即使戴着口罩,也能感到那股惹人怜惜的气质。正是男孩子最容易心软而喜欢上的类型。
女孩脚下放着几个红红绿绿的盒子,看外包装是外地带回来的特产。瘦瘦的人一口气拿这么多东西,还挺……丰盛。
小穗双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心里已然有了猜测。
真是巧了,送东西送到她手里来了。
她隔了一米的距离,以闲聊的口吻问:“你这是才从外地回来?现在社区要居家隔离的吧?”
“没有没有。”眼镜女孩急忙否认,指指脚下的东西,“我没回家,这些是我家人从外地寄过来的。”
“哦。找到地址了吗?我们小区楼号有点乱,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错啊,就是这个楼,楼层也没错的。”
女孩诧异,别人给的就是这个地址。
她觉得小穗穿得乱糟糟的,看起来很亲切,毫无防备之心的和她打听。
“请问,你们一层有几个住户?我的地址上好像没写门牌号……”
“两户。”
小穗突然才想起来似的,“对了,你是不是找隔壁的朱先生?我和他认识很久了,熟得很。”
“你说川总?”
川总?小穗心里直冒酸水,叫得这么亲热嘛。微信名字是这个没错。
“对。”
小穗走近两步,看她打开和周望川的微信界面,手指停在输入栏,却不敢打字。
“他没在家,要不我帮他收一下?没什么贵重物品吧。”
女孩犹豫不决:“他假期一直都不在吗?”
“嗯,去他父母家过年了吧。”
小穗面不改色地答,她看得出来,女孩不好意思打扰他。
是怕送东西不收,还是关系本身没那么近?
现在的女孩普遍主动,好女百家求,她看上的帅哥有几个追求者,也不意外。
看这样子,和周望川是光明正大的女朋友,还是只在示好阶段,她大约也能估计到。
“啊?”女孩思索了一会儿,东西总不好再拿回去,“那……行。”
小穗接过特产,胳膊差点被勒断,好沉好沉。
女孩歉意地说:“东西分量有点重,辛苦你了。”
“没事。他如果问我是谁给的,我要帮你带话吗?”
“不用,回头我微信和他说一声。”
……也行吧,小穗才不怕呢。
特殊时期,保安不能擅自离岗,小穗连帮忙的人都找不到。这趟腿跑的,值了。
拎着沉甸甸的礼物,拖两步走一步的五分钟才到楼下。她考虑了一秒扔进垃圾桶的可行性,算了,送佛送到西,不差这几步路。
上楼,回家换了身美美的衣服,敲门物归原主。
“别人送你的,我下楼取快递,顺便给你搬上来了。”
周望川挑眉,看了眼她尖细尖细的高跟鞋:“谢谢,辛苦了。”
手撕牛肉干,奶酪,熟食的整盒羊肉……西北某个省的特产,样样俱全,收礼能收到人手软。
他一个个接过,小穗稀松平常地问:“这么周到,谁送的呀?”
周望川把东西挪进来:“不知道,人长什么样?”
“大眼睛,高个子,张口闭口管你叫川总的。”
他没看过手机,不是值钱的东西,收也就收了。听称呼应该是公司的下属,可是——
“男的女的?”
小穗无语:“美女。”
家里储物间快堆不下了,周望川开始拆箱子,没接话。
小穗察觉自己刚刚带了点个人情绪,摆正心态,说:“挺文气的女孩子。虽然有点高,人也过于瘦了……”
还有他的微信。谁还不是绿茶来的,小穗一想起连凭空冒出来的女孩,都有他的微信,心态又歪了。
“你喜欢那样的呀?小家碧玉,本本分分,一看就是特别会读书的类型。”
书呆子似的,几句话就被她绕进去了。
“本分,不好吗?”
小穗皱皱鼻子:“好是好,就无趣啊。”
“——我也无趣。”
这回轮到小穗沉默,这话……好像没错。
所以,他觉得他和那个眼镜女孩挺合适的?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小穗的心拔凉拔凉的。
周望川把其中一个盒子的盖子又扣回去,提起来给她。
“这个你拿回去,吃着玩。”
正宗牧场原产的奶酪条,味道肯定不差。小穗不客气,想了想仍不是滋味,努努嘴巴。
“两个人无趣到一起的话,那生活岂不成了死水一潭?”
“哦。”
“你确定,那样的你也喜欢?”
鸡同鸭讲,周望川反问:“不然呢?”
小穗卡壳,转念又小声嘀咕:“还知道回礼,还是女孩喜欢的零嘴,不算没救的无趣啊。”
这话难免牵强附会,好像从侧面验证了他确实无趣一样。
小穗呆了一瞬,很快自圆其说——无趣不是问题,差点忘了,她不就是不要有趣的嘛。
你的魅力就在无趣啊哥哥。她笑笑,不好多留,临走嘱咐他。
“假期找你送礼的人是不是挺多的?下次再有这种事,我不介意继续帮忙哦。”
如果对方还是年轻小姑娘的话。
公事上,小穗收到一封邮件,让她去办公系统里审批合同。
她登录之后,打开附件看了遍内容,没签。
去公司见廖驰的时候,她把海外架构拆分的事情了解了一通,看看投资部后面需要配合什么。
法律实体的处理手续很繁杂,需要法务、投资、财务几个部门一起协调完成。廖驰提了提时间表,让他们尽快往前推。
说得差不多,小穗问:“德昭的合同你看了吗?”
“没看,怎么了?”
“我看德昭指派的律师是方丛师姐,你觉得,她需要回避吗?”
小穗做事习惯把问题提前说清楚,看到合同上的律师名字时,由不得她多想了一些。
涉及老板的公事私事,混在一起,她担心两人过去有芥蒂,没法再合作。
“为什么回避?”
小穗直说:“我还是和你确认一下,毕竟当年你们闹得挺不愉快的……”
这个说辞客气多了,老实说他和方丛当年的分手堪称悲壮,甚至极其惨烈。
“不愉快在哪?”廖驰自嘲,“我被人甩了?”
自揭伤疤,看来是心里的坎早过去了?小穗怕他面子过不去,多说了几句。
“谁大学没有失过几次恋呢,分分合合很正常。不过好像你出国没多久,也就一两年吧?她也跟着出国了,去的同样是美国。”
她看廖驰脸色隐隐发白,尾音越拉越低,“是去,找你了吗……”
当然不是。廖驰咬牙,垂头翻合同,好半天才说:“知道了,我再想想。”
隔天,同一个问题,方丛打电话过来,也问廖驰。
公事公办的语气:“听法务说委托合同还没签,我想问一下,是因为——我需要回避吗?”
廖驰问:“回避什么?”
“利益冲突的问题。后续需要律师出具独立意见,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有这方面的顾虑。”
他冷冷一笑:“顾虑?我们有什么关系?”
方丛听他语调不大对。每回他用这样平到没有波澜的语调说话,一般都是心里气到一个临界点了。
“方律师想多了,我们没关系。”
他停顿,“睡过两次算什么关系,能有什么利益冲突?你是律师,你应该比我懂。”
方丛多少年没被人这样直截了当地折辱过了。听他说完,全身血液都要停止流动了,心中一阵阵**地刺痛。
她十分后悔听了童总的话,打电话催合同。周期短时间紧,合同不签他们不好进场。
片刻,她干干地回:“是,我知道了。”
甲方还是甲方,脑子里这根弦她还有。
她急着收线,廖驰却比她更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他气什么。被嫌弃得像廉价大白菜的人,是他吗?说得像是没脸没皮、随便倒贴对方的人,是他吗?
是她啊。
他的话,态度再明确没有了。他们的关系,仅限于“睡过两次”。
这倒是澄清了方丛自从重逢后,一直摇摆不定的迷思。
物是人非,熟悉的人早已变成回忆。她还不切实际的在现实中寻找过去的影子,真是天方夜谭。
如果说之前,方丛还抱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心思。廖驰的话,狠狠地给了她迎面而来的一巴掌。
她需要认清现实,覆水难收,就该一笑而过。
当断则断,。从今往后,他们之间没有男人和女人,只有甲方和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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