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冰珊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侄女，目光竟有些躲闪。

乔春野的神情却变得明朗：“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住，可以么？”

乔冰珊一脸惊讶地望着侄女，微微点头道：“可以啊。”

乔春野走到她面前，径直伸出手：“那能给我点零钱么？”

乔冰珊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要零钱干什么？”

“我想去趟超市。”

“超市？”

“小区楼下拐角有一间超市吧，我路过好几次。”

“有是有一家……”

“那就好，你等一会儿，我去买点菜，回来做晚饭。”

乔冰珊仍是一脸茫然：“在家做？”

乔春野点头：“是啊，你平时要么下馆子，要么就吃泡面，又贵又不健康，以后不上班的时候就由我来做饭，可以吧？”

“……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买菜，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乔冰珊像梦游似的取出钱包，抽出一张纸币，递给对方。

“都可以才最难办呢。”乔春野叹了口气，转头扎进厨房，将空****的橱柜清点一番，嘟囔到，“真的什么都没有啊。”

乔冰珊埋头想了想：“好像有一桶油来着，妇女节公司发的。”

“去年妇女节吧。”

“好像是。”

“肯定是，已经过期了。”乔春野无情地宣布。

乔冰珊沉默片刻，又说：“……好像还有一袋盐。”

“看见了，还能用，不过除了盐什么都没有，待会儿统一买吧。”乔春野边说边回到玄关，弯腰穿鞋的时候，乔冰珊也跟了上来。

“我跟你一起去？怕你要买的东西太多，自己拎不动。”

“倒也不至于，”乔春野嘟囔道，“不过你要是想去，就一起吧。”

“那就一起吧。”乔冰珊宣布。

超市位于小区转角处的底店，规模不大，以售卖食物为主，顾客主要是附近的居民，晚上人不多，两人逛到生鲜区，乔冰珊边走边皱眉头：“来得太晚，都没什么东西了。”

“谁说的，不是还有一些存货么，”乔春野指向冰柜角落，贴着黄色标签的包装盒，“而且到了晚上都会打折，现在买很划算的。”

乔冰珊凑过去看：“确实会打折耶。”

看到她惊讶的脸色，乔春野不禁纳闷：“你该不会是第一次来吧？”

“当然不是，不过以前只逛货架，不太来这边。”

乔春野往货架的方向看了一眼，入眼都是泡面、饼干和零食。她将目光收回到姑姑身上，竟在后者的脸色中读出几分窘迫。

室内的光线略显昏暗，空调和冰柜的噪音微微作响，恍惚之间，回忆掠过脑海，透过眼前的风景，她似乎看到了过去。

小时候她喜欢和母亲一起逛超市，母亲精打细算，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打折的机会，张罗着买东买西，除却补充家用之外，偶尔还会奖励一些零食给她。随着她日渐长大，母女相伴的时间越来越少，家里的欢声笑语被日复一日的争吵声取代，父母离异后，父亲终日忙于工作，早出晚归，更分不出时间陪伴她，她也没了兴致，偶尔开火做饭，也只是去附近的菜场，迅速买些便宜的菜品，敷衍了事。偶尔经过灯火通明的热闹超市，她也只是匆匆走开，从不回头。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和陌生的姑姑一同重温旧事。

乔冰珊和她身边的成年人都不相同，名义上隔了辈分，但年龄又比她的父母小些，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一代人，不仅如此，她隐约发觉，这位姑姑的个性强烈，言行举止也堪称特立独行。如果用寻常人的标准衡量，应该算是个“怪胎”。只是过去一段时间，两人独处时，她总是浑身不自在，脑海里满是抗拒的念头，根本无从了解对方。

今天，两人难得没有吵架，她走在乔冰珊身边，偷偷观察姑姑的模样，就像观察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乔冰珊走得很慢，仿佛步入陌生领地的猫，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她在鱼摊前方停下脚步，盯着台面上最后两条鲳鱼。

这两条鱼是今天超市里仅剩的水产，大约刚刚死掉不久，贴了打折标签，放在成堆的冰块上，鱼鳞湿漉漉的，色泽明亮。

乔春野凑到姑姑身边看了看，嘟囔道：“看着还挺新鲜的。”

“嗯。”

“不过小猫才两周大，还没断奶呢，不能吃鱼吧。”

乔冰珊：“确实不能。”

话虽如此，她的目光仍旧盯着鲳鱼不放。

乔春野恍然大悟：“难道你想吃？”

乔冰珊眨眨眼：“鱼类可以补充脑力消耗，油脂又不多，适合当晚饭。不过，要是做起来麻烦就算了。”

“不麻烦，煎煎就熟了，想吃就直说嘛。”乔春野只觉得好笑，“而且还打折呢，买了吧。”

“好。”

乔冰珊伸出手，从冰块堆里把鲳鱼提起，装进旁边的塑料口袋。她的动作有些笨拙，与她在手术台上精准果敢的操作大相径庭，可她的脸上却露出淡淡的笑意。

她确实是不常笑的，但笑起来的时候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嘴角上扬，鼻翼两侧挤出两条淡淡的法令纹，格外地好看。

“啊，我想到了！”乔春野突然发出惊呼。

乔冰珊被她吓得打了个激灵，鲳鱼在她手底打滑，险些掉落地面，她问：“想到什么？”

“就叫冰块吧。”

“什么冰块？”

“小猫的名字！”

小猫是布偶的后代，眼睛湛蓝，皮肤灰白相间，她越想越觉得贴切，脸上不由得浮起笑容。

乔冰珊却面带疑惑：“给猫取名叫冰块，未免太奇怪了吧？”

“不奇怪啊，我觉得很好。冰山医生救下来的小猫，叫冰块不是很合适吗。”

乔冰珊不禁一怔，抬头迎上侄女的视线，两人的目光碰在一处，各自惊讶，但谁也没躲开。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问道：“万一哪天融化了怎么办？”

乔春野也跟着怔了一下，随即莞尔笑道：“融化了刚好是春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