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一拜天地——”
顺福的声音并不高亢,也听不出半分喜气,可却又透着一股毫不动摇的坚定。
我跪倒在地上,虽然勉强忍着,可眼泪还是不断掉下来。察觉身旁的人兀自站在一边,纹丝不动,我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他笑眯眯的看着我,却毫不退让:“名字。”
“以后叫我凝儿罢。”
直到这一刻,我仍是没办法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贺瑞卿却已经满意的点点头:“总算日后不必用‘喂’来喊自己的夫人了。”说着,他跪到了我身旁,笑道,“凝儿夫人,拜天地罢?”
我和贺瑞卿同时俯下身去,头磕在地上,额上刹那的冰凉让我有了些微的恍惚,脑中画面不断闪现,仿佛前一刻他还牵着我的手慢慢走在紫禁城的红墙碧瓦之下,而转瞬之间,我便在这陌生的小镇上和一个身份同样未明的人拜了堂。
“二拜高……”最后一个“堂”字顺福到底没有说出口,有些为难的看我一眼,问道:“主子,这一拜……还是算了罢……”
我看了看贺瑞卿,他似笑非笑的凝视着桌上燃烧的红烛:“看我做什么?我并没有高堂可拜。”
看着他有些出神的模样,我握住他的手,笑道:“那就继续罢。”
“夫妻对拜——”
我和贺瑞卿面对面站定,正要低头,一旁的长生突然开了口:“阿姐,你真的不后悔?”我闻言一愣,终是无奈的一笑:“已经走到这一步,还有什么可后悔的?”说完,我看向贺瑞卿,“你现在退开还来得及,否则这一拜之后,只怕你想反悔也难了。”
他神色郑重起来,皱眉想了想,有些犹豫的问道:“如果……成亲以后,我再想娶新夫人,你不会反对罢?”
初七和芸香两个早已笑出了声,初六本来还在抹眼泪,此时也不禁低头笑了起来。厅中气氛活跃了些,我无奈的笑道:“随便你娶,满意了么?”
我和贺瑞卿终于拜完了最后一拜,南枝端上两杯酒来,笑道:“主子,这婚事办的虽简陋的很,但合卺酒还是一定要喝的。”说着,将酒杯递到了我手中。贺瑞卿也接过一杯,举到我面前,这时候,大门外已经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我手一抖,杯中的酒溢出来些许。敲门声越来越大,厅内的人不由自主的朝外望去,我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南枝,她走到厅门前,将门闩插好,回身冲我点了点头,我勉强平复着越发激烈的心跳,伸出手去。
和贺瑞卿的手臂相交,酒杯刚送至唇边,大门被砸开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我眼泪掉进酒杯中,深吸一口气,终于闭上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院中有脚步声传来,随后,厅门被人一脚踹开。
我睁开眼,看着胤禩从夜色里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昏黄的烛光下,他的眼神透着一股异样的冷然。
我将已经空了的酒杯随手放在桌上,淡淡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看了看厅内的众人,又看了看落到桌上的一对红烛上,目光最后才落到我身上:“住了很久了,回家罢。”
“我不会回去了。”我笑得越发灿烂,握住贺瑞卿的手举到他面前:“你来之前,我和他已经成亲了。从此以后,他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他无视我和贺瑞卿握在一起的手,深深看我一眼:“今儿的亲事不作数,你别再闹了,让她们去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贺瑞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胤禩,抽回他的手,急于撇清一般笑道:“你们有事的话慢慢说,我……”
“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我想笑,可是眼泪反而掉的更加厉害,“我在这里成我的亲,你回去娶那朵一尘不染的白莲,我们两个从此,真的各不相干了。”
“你到底闹够了没有?!”他冷叱一声,挥手将桌上的红烛扫落到地上,“你以为我没有反对过?!你难道以为皇阿玛的决定,我反对了就能改变吗?!”
“你们都没有办法改变,所以只能服从。可是——”我擦着脸上的眼泪,“我不想和你们一样。从前我以为,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可以坚持下去。可是自从亲耳听见你答应胤祯之后,我的梦就再也做不下去了……我知道你的梦是什么,所以我不怪你,可是如果我再回去,只会越来越麻木越来越可怕,我真的不想再过那种日子了……”
我哭得越发厉害,他静静的看着我,原本向我伸过来的手顿在半空,许久之后,终是又垂了下去:“那里对你来说……真的那么痛苦么?”
我想要回答,可是哭得几近哽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打破沉默:“我……会回去替你向皇阿玛求情。”
我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他并没有回答,只是突然问道:“如果我说我并不想伤害你,你会不会相信?”他说完之后,并不给我回答的机会,只是将手帕放到我手上,唇角扬起一个意味复杂的笑容:“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说完,他转身走出厅门,大门外的侍卫燃起的火把,将他的背影映衬的越发孤单。
我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再也看不清,听着大门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长生走到我身边,有些无奈的叹道:“阿姐……别哭了……”
长生拉着我的手回到厅内,贺瑞卿看了看我满脸泪水的伤心模样,又看了看其他人颓丧的表情,笑道:“罢了,不是都说一醉解千愁?今儿好歹是大喜的日子,咱们干脆喝他个痛快,不醉不归!”
初七撇了撇嘴,低声嘀咕着:“谁有心情和你喝这酒?!”
“我!”我勉强笑道,“这个建议好,咱们今儿就不醉不归!”
平安和顺福出去买了几坛酒回来,几个人围坐在桌前,贺瑞卿先端起一杯酒,冲我笑道:“来,第一杯酒自然要先敬你!”
南枝帮我斟满酒,我也笑着与他的酒杯相碰:“从此以后咱们便是夫妻了!”说完之后,两人几乎同时将酒一饮而尽。
贺瑞卿自己给自己倒完酒,又拍了拍身边李墨的肩膀:“我知道今儿第二个不痛快的人就是你,来,表哥敬你一杯!”
几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几个酒坛里的酒渐渐便下去了大半,我头有些晕,趴在桌上看着他们只是笑。贺瑞卿最后干脆拎起半坛酒直接灌进口中,笑道:“夫人,有些事如果等到后悔都来不及了,就真的晚了。”
李墨原本伏在桌上,听了这话突然坐直身子,扯住我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正有些不知如何作答的时候,他却已重新趴到桌上,不一会儿,均匀的鼾声便响了起来。我和贺瑞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我擦着笑出来的眼泪,问贺瑞卿:“你觉得我难道还有后悔的余地么?”
他又给我倒了一杯酒,笑道:“我虽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可是刚才那一位……”他的笑里带了些暧昧,摇头叹道,“和传闻里,怎么差了那么多呢……”
我将他倒的酒喝完,勉强坐直了身子:“传闻里他是什么样子?”
“人品出众,儒雅不凡,贤良,有才干……”他正说着,大门口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有些不耐烦的皱起眉头:“平安,你们出去看看。”
不一会儿,院中脚步声越来越近,厅门被推开,马起云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到了我脚下,神色大变,哑着嗓子哭道:“格格……八爷出事了……”
“你说什么?!”我的酒当即便醒了大半,跌跌撞撞的起身将他拽起来,“他怎么了?!”
“八爷从这儿走了之后,快马加鞭的往京里赶,奴才们实在赶不上八爷……”他脸色惨白,声音不住的颤抖,“后来追到一个山坡的时候,奴才们只看到八爷的马……”
“你们就是这么保护他的?!”我一个巴掌打过去,南枝忙拦住我:“主子!您冷静点儿,八爷的马,当真跑起来哪里是寻常的马赶得上的?!”
马起云死命的磕着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贺瑞卿走过去扶起马起云,“是不是镇外不远处那几座山?那里路虽不宽,倒还算平坦,怎么会好端端掉下去的?”马起云眼睛通红,眼泪强忍着才没掉下来:“八爷前几天受了风寒,身子还没完全养好,今儿又……”
“别说了……”我咬紧下唇,一阵刺痛让我清醒了些,擦干眼泪看着贺瑞卿,“我跟马起云先过去,你帮南枝她们和隔壁那几个侍卫准备几匹马,随后过去一起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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