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潋滟一见夭红的胸口处分明连轻微的起伏都没有了,他当即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体虚空,腿脚无力。

红儿!红儿!潋滟心里不断地呼唤着夭红,嘴角微微,看着那毫无生气的夭红,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愣着看什么!快过来!”燕崇北早就俯在了夭红身爆紧紧卧住夭红惨白的手,痛心疾首的样子。谁知,那夭红一经燕崇北挨身,顿时,胸口一口气起伏,人又无意中动弹了两下。

“他这种假死现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回尤其严重一些。他的呼吸、续都比正常人慢了三倍,这次连听力都几乎丧失了。”燕崇北焦虑地说着,不顾夭红的反应,硬是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内用掌心包裹住,丝毫不肯放开。夭红已经无力挣扎,却还是不依不饶地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陛下!请您放手!难道您看不出来,他很害怕吗?”潋滟强忍了许久的积怨总算是爆发出来。他再也看不下夭红骄傲的反抗了,也再也看不下这个君王打着疼爱的名义,实则只是变态的独占欲了。他忘记了自己的尴尬身份,也不去想自己反抗这位君王的后果,只带着满腔的哭意,高声呼叫道。

燕崇北不悦地皱紧了眉毛,森冷地注视着忘我的潋滟。

“若您是真的爱他,为何将他困于此处?为何用毒药加害于他?为何束缚住他的身心?为何如此残忍地虐待他?您明知道他个性倔强,百折不弯,为何不换一种方式来表达爱意?您这样,跟亲手掐死他有何区别?”潋滟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相比夭红要幸运的好多,至少,自己只是被那些畜牲虐了身体,而夭红却是身心疲累,感情受虐。这样压抑独霸的爱,连他这个旁观者都喘不过来气,更何况相对的夭红?

“哼骸”燕崇北冷笑两声,眼内精光四射,“谁说我爱他?他只不过是我的东西罢了!爱?多可笑的词汇?生在皇室的你也信?我只知道,我要他,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就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说着,他还特意将夭红的手腕放在自己的嘴爆重重咬了一口,鲜血渗出。

潋滟不忍心看下去,闭了眼睛等待夭红的惨叫。哪知,夭红已经无力叫出声来,他死人一般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眼角渗出的火红色泪珠证明着他还是有思想的。

潋滟跑了过去,一把将入了魔的君王给推开,将软绵绵的夭红给拥入怀内,母鸡护小鸡般将他护得严密,自己也瞪大了双眼,怒气冲天地面对着燕崇北,银牙紧咬,额上青筋暴起。

燕崇北冷不妨被潋滟推了下来,跌坐在厚重的地毯上,再见眼前这个小王子一副含恨带怨的表情,死死守着夭红的姿态,心里感觉奇怪起来:这个质子是不要命了吗?胆敢跟他横眉竖眼?为何?为何这般维护一个与自己并无多大瓜葛的人?这样的人,又为何?为何让他觉得自己这堂堂君王都矮了半截气焰?

“杀了你!”燕崇北喃喃自语道,他只觉得自己在这小小质子面前竟然都被比了下去,心头恶气难消,定要杀了此人才解气。“杀了你——杀了你”

潋滟一时头昏,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又见事后燕崇北直念着要杀了他,一下也被激吓一跳,想着总不过就是一死,怕他又有何用?当下,仍旧愤怒地注视着燕崇北,一点都不闪躲君王可怕的眼光。

倒是那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夭红,不知是否是心灵感应,感觉到身边的潋滟要出事了,朦胧中听到了燕崇北要杀人的声音,突然一下清醒了过来,拉了潋滟的手就不放:“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不要杀他!不要杀他!皇上!”夭红呜呜咽咽地低语着,生怕有人来拉了潋滟去砍头,直拉着他不放手。

燕崇北一见夭红又清醒了过来,连忙站起身来要去抱夭红,潋滟怎肯让他再靠近一步没,挡在夭红身前用大半个身体护住他。“陛下,公子才醒,等他完全恢复您再来吧!若诗子再受惊吓,随时可能没命的!陛下开恩!”

燕崇北立在床前,看着眼前这个无所畏惧的少年,又看了看他怀里可怜兮兮的夭红,想到这少年所言不差,自己若再强逼,只会加速夭红的死亡罢了。他心中十分不舍夭红,自己这一生唯一对一个人有这种独霸一生的感觉,若是此人就此没了想到这里,燕崇北就一阵心乱。

强势的帝王第一次低下了头。燕崇北被这屋子里浓烈的药味给熏昏了头脑,看着那华丽大脚不能动、口不能言、眼不能视、耳又不能闻的华丽人偶,帝王感觉一阵悲哀涌上心头,默默地转身,燕崇北神情恍惚地走出了屋内,太监秘紧了大门。

潋滟将怀里的夭红仔细地安排好姿势,轻轻地将他脸上散乱的头发给一一分开,向后挽好。又自床边拿来沐盆并手巾,绞了水柔柔地为夭红擦拭满身大汗。口中也轻轻念叨着夭红的名字,胡乱说着一些话好唤起夭红的注意力。

这样一折腾,一直到次日辰时左右,夭红才慢慢恢复,只是这两边鬓角处的黑发再也回复不来了,成了半黑半红。潋滟再为夭红擦拭身体时,发现他的颈部、胸前、腹上、腿间到处可见青青白白的印迹,大都是齿痕。就想起了以往在康王府见到繁锦之时,他身上那可怕的咬痕。难道这帝王一家都有这种咬人的怪癖不成?真心相待如何舍得伤及一根汗毛?又想到鄞儿那晚与修缮之间的亲密,不由得感慨:看来这世间如同鄞儿一般幸运的人真是少之又少了!

潋滟一夜未矛靠着夭红渐渐睡了过去,等到他醒来之时,夭红也正睁着乌黑的眼睛看着潋滟的脸。

“滟哥哥!”夭红虚弱地叫了一声,抿了一下干涸的嘴唇。潋滟一见,连忙下了床去那茶桌上取了茶碗,倒了满满一碗的茶水端到夭红面前,就着夭红躺着的姿势,喂他喝下。

喝完了茶水,夭红总算是精神了一些,二人正要说些话,那外面传来了大太监的询问声:“殿下!我家公子醒来没有?陛下派人送了早膳上来,咱家这就进去摆饭布菜了!”

潋滟正觉腹内饥饿,想到夭红不知几日未好好吃上一餐饭了,连忙答应了让进来。

一时,太监带了宫人进来摆饭,都是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且还是夭红素日最爱吃的东西。潋滟扶了夭红起身,在他身下垫了一个拐枕,拣了几样小菜并一碗胭脂米燕窝粥,服侍了夭红吃了半碗。

这日那燕崇北竟一刻也未上集仙阁来,潋滟索性就又陪了夭红一整日,兄弟俩个也不多说话,只是互相依偎着,一起看着头顶上望窗外奠色由白变暗,再又暗变黑,一直到满天的星斗都跑了出来。不过,他二人只看得到那望窗大小的几颗星。

“哥哥!星子好漂亮!”

“嗯!”

“哥哥!我好想回长乐街,回赏菊楼,我想黄妈妈了,还想楼里的哥哥、弟弟,大总管看门的小三、小四,打扫的刘婆,后院鱼塘里的黄鲤鱼所有以前我讨厌的现在我都好想。人为什么会这样呢?以前我总千方百计涤离的地方,竟是我最牵挂,唯一可去的地方。现在我总算知道,妈妈说得‘将来总有一日后悔’是怎么回事了,我好后悔当时在楼里我得罪了不少兄弟,我总是瞧不起他们,视他人如蝼蚁,如果有机会,真想向那些哥哥弟弟们好生道歉,求得原谅!”

“你放心!哥哥定会让你如愿以偿,这次,你可要乖乖听话,不要在动怒生气了!你只要相信哥哥就好!”

夭红感激地望了一眼潋滟,重重地点了点头。以往,他总认为这世间没有牵挂,死了不过是一种解脱,这几日陆续得到了从未有过的亲情蜜意,让他心中渐生不舍,心有家起来。起先在弥留间徘徊之际,就是听到了潋滟的叫声,才将他从那一片白茫茫的虚空中拉了回来,醒来见到有人为自己守候,那种难舍之情无以言表。顷刻间感觉能够醒来是多么的幸运。

潋滟再次安慰好了夭红之后,那个霸道帝王燕崇北就上了集仙阁了。这次,跟他一同上来的还有那个山羊胡道士。道士目视前方,没有瞧潋滟一眼。潋滟退到了一旁,看那道士为睡着的夭红号脉,道士号了大约三盏茶的功夫收了手回来,从怀里掏出一灰色小布包,掀开之后从那包内取出一沓长短不一的银针,就着夭红的脖子一路扎到头顶百汇处,密密麻麻,看上去就让人心寒。

“如何?”燕崇北声音中也透着疲累。

“现在可以为他把下肢接上了,只是,这接骨又要让他痛苦一场了,四月未曾活动,想那头都生锈了。”道士摇了,右手自然地着下巴处的胡子,“等到接好下肢经络,就可将他身上的毒素引一部份到下肢来,如此,可阻止毒素过快的侵入头部,只是这下肢可就真的残废,再不能用了!”

“无妨!就按你说的做!只要能让他多活些日子,朕定会找出解救他的办法。”

“皇上!公子可是个跳舞之人啊!这腿要真的废了,公子岂会干休?”道士问道。

“无妨!反正他总以为自己早就被废了腿了的!真废假废有何关联?”

潋滟一旁一听,迷迷糊糊中弄清了一点,难道说,夭红被断了双腿只是为了延缓他的毒素发作?现在要真的废了他的腿?

“不可!”潋滟脑中还在计较,口中已经夺口而出。

燕崇北与道士一同暼了一眼立于一旁的潋滟,二人皆是表情严肃,神色凝重。

“你怎么还在这里?来人!”燕崇北一脸的不耐,招呼了太监就要送潋滟下阁。

“你们有没有问过他!这样会让他痛不欲生的!凭什么你们可以废留他的双腿?腿是他的命!陛下!万万不可再次让他承受如此大的打击啊!陛下!——皇上!——”潋滟还在说着,就被门口的侍卫们一人挟了一边“请”了出去。

燕崇北看着熟睡中恬静安然的夭红,又看了看他被羽毛覆盖的光滑下肢。回想起当初弄断夭红腿的那一刹那,夭红凄厉的惨叫和仇恨的目光。他知晓,这次若真的再让他经历一次那种回忆的话,夭红定是活不下去的了。

“给他下点安神药吧!别让他知道。”燕崇北叮嘱着山羊胡道士。

“那可能就要委屈公子睡个三、五日了,这腿一接上,人就会感应到的。只有让一切都在公子昏迷中进行方可瞒得住他。只是皇上要考虑清楚了,老朽一旦续了筋骨,公子可就真的再无法行走了。况且,此法不过延缓公子一月寿命而已,终究无法全解公子之苦,陛下又何必定要强求呢?”

“多活一日,就多一日希望!我只要他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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