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潋滟神情哀伤的从天牢里出来,手上提着食盒。每次只要是自己来送食物,谢聿桢就会吃的干干净净。若是自己不来,他很少用饭,连水都不怎么喝。因此,潋滟知晓此事之后,每日必做的事,就是来天牢为谢聿桢送一顿饭,也幸亏有夭红的帮忙,潋滟才能如此接近谢聿桢。
“出来啦?”门口有人说话的声音。
潋滟抬起眼睛看了看,回廊下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正看着潋滟,关切的询问。
“亥先生!”潋滟喃喃地出声道。
“我向红公子借了腰牌进来的,今日雨急风大,怕你着凉带了件袍子过来。”亥勍说着将手上用油纸包着的外袍抖开,为潋滟披上。
潋滟感激地笑了笑。亥勍又为潋滟披起蓑衣,戴好斗笠,将潋滟遮蔽的严严实实之后,才接过潋滟手上的食盒说道,“走吧!慢着点!”
潋滟点了点头,跟在亥勍的身后走着。走了一段之后,亥勍向后看了看他,发现潋滟低着头,踩着自己的脚步,一脸认真的模样。
亥勍笑了笑,停下脚步,伸手捉住潋滟藏在蓑衣下面的右手。“一同走!”
潋滟低着头,感觉得出亥勍大手传递过来的暖意。潋滟偷偷地抬了头去看身旁的亥勍,亥勍的脸很坚毅,尤其是下巴的线条。以往亥勍总是蓄着胡茬子,现下剃尽之后,觉得人都精神了许多,也帅气了许多。
“谢聿桢如何了?”亥勍与潋滟并肩走着,突然开口道。
“嗯!还好!”潋滟细声回答道。
亥勍又捏紧了潋滟的手,“你的脸色有些不好,是不是淋了雨了?”亥勍说着,就伸手去探潋滟的额头。潋滟睁大了眼睛仰头看着亥勍,“没没有!”他有些僵硬的避开亥勍的手掌。
亥勍愣了一下。他自然地将手掌再次探向潋滟的额头,并且不容许潋滟躲闪。
“嗯!是无碍!”亥勍说道。“潋滟,你有心事?”
潋滟“啊?”了一声,飞快地低了头。他,总是想着谢聿桢落寞孤独的眼神,还有他恳求的话语,心里又愧疚又难过。
亥勍了然地笑了笑,“你不说我也知晓。潋滟是为谢聿桢伤心难过吧!”
潋滟浑身一颤,随即一脸愧疚地看向了亥勍。
亥勍也不多言,只是将潋滟往自己身边拉进了一些。“两个月以前,我就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开你,所以,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选择权在你手上,你可以选择任何人,但不论你最终选择了谁,我都会等着你!”
潋滟失神地看着亥勍。“亥先生!我我不知晓,不知晓该如何做!”他在心里是喜欢亥勍的,可是,对于鹤声与谢聿桢,他又不知该如何启齿。而且,对于与亥勍的未来,他的心里也是惴惴不安,总觉得这只是一场虚化了的美梦。
“那就慢慢感觉!不急我们从现下开始,一切从头来过!就从称呼上开始改过如何?你可以叫我亥或者亥勍,就是不要再叫亥先生了,如何?”
潋滟的脸面一下子染上了一层薄红。好半天,他才慢慢吞吞地吐出了一个字,“亥!”
亥勍满意地笑了,他拉起潋滟的手,紧紧地握着。两人一同向宫门口走去。
出了宫门,就见那等在宫墙角下的小轿旁赫然站着一身白袍的鹤声。鹤声撑着一把泛黄的油伞,静静地在雨中伫立着,在看到潋滟的身影时,鹤声扬眉浅笑。
潋滟无措地看着鹤声。心中又开始挣扎起来。
“我又回来了!”鹤声撑着伞走到了潋滟的身旁,将手上的油伞遮挡在潋滟的头上。
潋滟见鹤声一直盯着自己与亥勍相握的手,心中一阵慌张。
鹤声主动上前一把抱住潋滟,嘴上亲热地说道,“让潋滟久等了!说好一月即返的,未料出了些纰漏多耽搁了一月!不过正好将旧事一同解决了。”
潋滟被鹤声抱的死紧,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另一头,一直攥着他手的亥勍也死死地不松手,只是将眼睛直视前方。
“旧事?”潋滟努力的从鹤声的怀里探出头来询问道。
鹤声轻松一笑,“呵呵!如今,我可是被逐出了‘惊鹤城’了呢!连下等平民的资格都没有了,只能离开昭国,四处为家了。不过潋滟放心,就算一切从头开始,鹤声也不会委屈潋滟的!”
潋滟愣愣地望着鹤声。鹤声将一切说的轻松,可是潋滟知晓,怕是鹤声这两月来不知受了多少罪了。仔细一看,果然鹤声的面颊消瘦了许多。
鹤声见潋滟眼露不舍,又挨近了潋滟一些。“潋滟!我好想你!”说着,当着亥勍的面,鹤声就在潋滟的颈项边偷了一个吻。
潋滟大窘,慌忙推了鹤声一把,又看了看亥勍。亥勍仍旧目视前方,只是这拉着潋滟的手又轻轻地攥紧了一些。
后来潋滟才知晓,鹤声向昭国国主请求解甲归田,国主用当朝驸马的荣耀相留都挽不住他。国主大发雷霆,责令当廷杖刑一百,后又把鹤声关押了一月,仍旧挽留鹤声不得。本意欲处死鹤声以绝后患,后来再虎俱等一干官员的上疏下,改判鹤声剥夺昭国国籍,逐出国境,永不许踏入昭国半步,所有家产一律没收,‘惊鹤城’由虎俱代管。鹤家百年基业,在鹤声这一代算是正式终结了。
潋滟被亥勍、鹤声一同送回到赏菊楼,还未来得及休息,楼下就有人前来求见潋滟的。潋滟有些纳闷地来到后门,看见一布衣女子抱着一三岁左右的男童正站在墙角处左顾右盼。女子见到潋滟出来,将手上的男童递与潋滟,说道,“小女乃昔日谢府大丫鬟采菱,家主临行前托付,若家主遭遇不幸,两月之后就将小主人送与公子代为抚养,如今正是两月之期,还请公子好生照料小主子。”说完,那丫鬟头也不回地甩手跑掉了。
潋滟还在体味那女子所说的话,一闪神的功夫,人就跑了。潋滟也来不及细问,只好抱着孩子一同回到楼上。他先前还想着派人去寻谢聿桢家人的下落,没想到这么快人家就找上门来了。看着怀里男童的样貌,分明就是谢聿桢的翻版,潋滟一时伤感起来。
听说潋滟抱了个娃娃回来,鄞儿迫不及待地从自己房内跑到潋滟屋内想看娃娃,就连夭红也是有些好奇,让人抬了他也来到潋滟屋内。
潋滟正抱着那娃娃坐在躺椅上出神,见鄞儿与夭红来了,抱了娃娃给他俩看去。
“一看就是谢聿桢的种嘛!”鄞儿伸了指头去逗娃娃胖呼呼的脸,嘴上说道。
“看来谢聿桢早就做好打算了,叫哥哥替他抚养儿子!”夭红也伸过头去。
“姓谢的真是聪明!”鄞儿只略略一想,就知晓谢聿桢是做何打算了。自己不在潋滟身边,也要将自己的儿子放在潋滟身边,如此,看到儿子就能想到老子,儿子在身旁,老子在心里。真正的是个水滴石穿,日久生情的好法子啊!
“如何是好?我又不会养娃娃?”潋滟有些手足无措了。他倒是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谢聿桢信任他才将孩子托给他照料的。
“哥哥!这个娃娃已经过了吃的年纪了,不用吃的话,就好养多了。”
“不过真是可怜,才这么小点,家人就不在了,他父亲也不知晓还能活多久?将来也同我们一样,是个孤儿吧!”夭红没心眼地说着。刚一说完,鄞儿就偷偷的掐了他的胳膊一下。
夭红立刻住了嘴,小心翼翼地看向潋滟,只见潋滟听到夭红的那句‘父亲还不知晓能活多久’之时,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红儿!你这话是何意?难道说,朝廷有何打算了吗”潋滟有些焦急地问道。
夭红支吾了一阵,他向来没说过谎话,最后还是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轻声说道,“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好像,这月月底就要就要”
潋滟瞪大了眼睛,虽说他们所有人都做好了这个打算的。却没想到真正听到这个消息时,潋滟还是有些承受不住。“没有,回寰的余地了吗?”潋滟着嘴唇问到。
夭红低下了头。
潋滟的眼角渗出了一滴泪水。他转身偷偷抹掉之后,一脸温柔地看向那睡的香甜的小娃娃。那一刻,他在心底发誓,一定不负谢聿桢所托,好生照顾这个娃娃!
鹤声与亥勍晚间来看望潋滟之时,一见潋滟手上抱着的娃娃时,各自的眼底均闪过明了之意。鹤声心底暗笑,这谢聿桢真不是简单角色,连这一手都用上了。用孩子做联系,亏他想的出来。不过,倒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亥勍则是心中暗叫‘苦也’!谁都知晓潋滟的心肠最软,这孩子就是潋滟的软肋啊!他日就算谢聿桢真的死了,这孩子只要一日还在潋滟身边,潋滟定不会忘记谢聿桢。亥勍看了看鹤声,鹤声也正看着他。他二人视线交错,各自又调开眼神。
看来!有人用了非常手段了!他们也要各自使力了才是。
第二日,潋滟抱着娃娃一同去给谢聿桢送饭。那个娃娃倒真是与潋滟有缘,一睁眼就抓着潋滟的头发大叫“娘亲!”,任潋滟如何纠正他叫“叔叔”,他就是不听,坚持自己的叫法就是不改口。这才一晚上,黏潋滟的样子就像只闻到骨头香甩都甩不掉的小狗狗。弄得今日陪着潋滟去送饭的孔艳是大大的吃醋,心里不是滋味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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